定国公府明理院,也是一片灯烛辉煌。

    严亘找了本兵书坐在书房里,坐到亥时三刻才等来魏长青。

    魏长青手里提了壶热茶,给自己倒上:“主子,长公主府果然把人放了,我跟上去的时候,发现三小姐身旁那婢女也带了人在跟。”

    严亘嗯了一声,眼眸半垂,神色隐在灯火下,“摸清了吗?”

    魏长青喝茶的动作一滞,“主子恕罪,那院子还没摸出来到底是谁家的,但是看样子,三小姐那边好像知道。”

    严亘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左右不过那几家,再派人手多盯几天,实在查不出来就算了。”

    “是主子,不过另一个被打晕塞假山里的那个人查出来了,是韩家的人。”

    严亘手里转动着茶盏,他手指细长,虽然虎口指腹多茧,却与手中的瓷器一齐在烛火下泛出莹白的光。

    “不像四皇子的手笔,估计是韩家自己的主意,或者有人想让我觉得是韩家动的手。”

    “属下也是这么觉着,别的地方都没漏破绽,这个把柄太明显了。”

    半晌,严亘突然想起:“陈文回来了没?说是去找醒酒汤,我酒都醒了也没见人。”

    魏长青欸一声,“主子勿怪,当时情况急,两边一起动了我腾不开手,就喊他帮我盯着去了,不知道您还派了活儿给他。中间和我传过信,不过人还没回来。”

    “人没事就行”,严亘收了书,“两边都多盯一段时间,行了,小厨房给你留了饭,用了回去早点歇着,明日还要去大营。”

    “是!”

    *

    翌日一早,严亘正牵了马准备出府,被定国公身边的小厮挡住去路。

    “大少爷,老爷请您去正房一起用早膳,要您一定过去。”

    严亘只好将缰绳递给魏长青,跟着小厮去了修竹院。

    他进去时,钱氏正言笑晏晏给定国公盛汤,看见他来,连忙招呼,“亘儿来了,快坐。”

    严亘行了礼,用婆子端来的水净了手才坐下。

    虽然是用过饭才准备出门,但他也没打算说出来,接过钱氏递的汤慢条斯理喝着。

    严曦坐他下首,定国公没什么食不语的规矩,时不时问问严曦学业如何,在书院情况怎么样,钱氏巧笑着小声附和,看起来真是尽享天伦的一家三口。

    显得出现在桌上的他格外碍眼,这么一想,严亘胃口又好了几分,虽然吃的慢,却一直没有放筷子。

    严曦用完饭看他,“大哥,我还要去书院,昨日先生要我做一篇文章,我还没琢磨好,就不陪你用饭了。”

    嘴里说的谦虚,脸上却满是炫耀。

    定国公立时吹胡子瞪眼,“他多大人了,吃饭要你陪,快忙你的事去!”

    “去吧二弟,学业上还是要多下功夫,一篇文章一天都琢磨不好,可见还是笔力欠佳,得多练练。”严亘放下筷子,接过婆子递来的浓茶漱口:

    “俗话说三更灯火五更鸡,虽然咱们家靠恩荫也可以给你选个官,但到底不是正经出身,走不了太高。要想有个好未来,还是得靠科举,你好好想。”

    钱氏笑脸都绷不住了,暗自咬牙,但长兄教导下面的弟弟天经地义,她又能说什么?

    可恨曦儿不过谦逊几句,他到摆上谱了。

    “行了行了,曦儿赶紧去吧,别误了时辰。”定国公开口才救了严曦,不然看严亘那意犹未尽的样子,估计还有的说。

    “孩儿告退。”严曦松了口气,不敢再拿大,连忙溜了。

    定国公端起茶,不等他说话,严亘也起身,“那孩儿也告退了。”

    “回来!”定国公没好气地看他,将茶盏放回去,“我与你娘咳,给你寻摸了个好亲事,平远候府三小姐,等选个黄道吉日,就可以定亲了。”

    严亘眉头一皱,“我没记错的话,三小姐上面两个姐姐都还没定,这不好吧?”

    钱氏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嘛,咱们先定下,她两个姐姐出门的日子比她早些就行了。”

    “哦?她八字硬不硬,该不会又八字不合吧,找人算过吗?”

    钱氏扶扶头上一点没歪的金镶珊瑚桃蝠双喜簪,心底的得意没压住溢出到仔细描画过的丹凤眼上,红色团龙暗花小袄衬得她更是面色红润喜上眉梢,说:

    “算过了,像她这么配的八字可不好找,你爹专门找和尚道士算了好几遍呢,都说你们是天赐良缘。”

    严亘不情不愿说了声:“全凭父母做主。”

    看他不再挑刺,定国公脸色才好看许多,“你母亲寻摸着看过了,这丫头是个好的,聘礼上自然不会亏待她。你一来二去拖了这么些年,早点成家立业才是正经。”

    按照惯例,抬去的聘礼会作为新娘的嫁妆再抬回来,但这么一转,就会从公中的,变成小两口自己的。

    国公爷既然开口说了聘礼的事,估计会丰厚许多,算作对他的补偿。

    意思是这个妻家不能帮你袭爵了,这些钱就当时赔礼,你自己识趣一点,不要不知好歹。

    严亘低头笑了一下,“多谢父亲。”

    说完事,定国公也不耐烦看见他:“行了,去吧,这事自然有你母亲操持,等日子定下来,你抽空写写请柬就行。”

    “是,孩儿告退。”

    *

    平远候府今早也热闹,为了不影响胃口,施梨月是栖子院摆过早饭后才被叫去的。

    大房二房的人都没走,而是坐在一起聊天吃茶。

    “请老夫人,大伯母,二伯母安。”施梨月进来行礼,声音也柔柔的。

    林氏连忙扶她起来,“快来坐吧,今日是有喜事呢。”

    施梨月素爱画细眉,听到这话,眉头微锁,她顺着林氏的手坐下,“哦?不知大伯母所说何事。”

    “你这孩子一向孝顺,老夫人原本是想多留你两年的,不过前几日定国公夫人来府上时,一眼瞅中了你,这可是门好亲事呢。老夫人想来想去,还是应下了。”

    施梨月嘴唇微张,做出个惊讶的表情,“这……大姐与二姐还未定下,我怎么好越过姐姐去。”

    周氏站起身手里捏着帕子拍拍她肩膀,“不怕,你大姐与二姐的亲事也在相看了,你不用担心这个,保管你们风风光光出嫁。”

    林氏也捧了果子塞进她手里,“这事儿我已经修书送去了你爹娘那里,正好你爹任期三年满了,估计能调回京里来,到时候一齐送你出嫁,也算圆满。”

    “这……严公子……合适吗?”

    周氏脸色微微一变,估计严亘克妻这名号被施梨月知道了,也不知是哪个嘴长的在府里乱嚼舌根。

    “合适,怎么不合适呢?”林氏倒是笑得亲热,“已经私下找道士合过八字了,天造地设的合适。”

    施梨月这才红着脸低下头手指绞起帕子,哝哝道:“但凭老夫人做主。”

    “哈哈哈哈这孩子,这会儿害臊了,别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来都是这么个理儿!”周氏也在一旁笑起来,栖子院一时看上去倒有了点其乐融融的感觉。

    施梨月坐在中间任众人打趣,过了晌午才被放回去。

    等回了清芳院,四下无人,婉玉才开口,“小姐,刚才杜掌柜递了话,说是去北方收羊的人回来了,问你要不要见见。”

    施梨月正在更衣,听到这话提起点精神,“自然要见的,人在哪里?”

    “外面候着呢,我想着小姐回来后肯定要见,就没让他们回去。这才等了没一会儿,我去唤他们进来。”

    她嗯了一声,重新换好衣服去见杜掌柜。

    杜掌柜跟着婉玉进来,一同进了西厢房的另两人留在屏风外,只杜掌柜进去面见施梨月。

    往里走的间隙,杜掌柜抬头一扫,发现施梨月这里的屏风又换了一架,淡紫色曲屏上绣了白梅,看着清淡雅致,很是不俗。

    “东家。”杜掌柜见了礼,施梨月唤他坐了,又叫婉碧端了茶进来。

    “此去如何?”

    “还算顺利,只是比预想的还难些。”杜掌柜感慨一声,“怪不得人常说家缠万贯,带毛的不算。这带毛的活物,着实不好弄。”

    “哦?你详细说说。”

    “这趟原本是打算带一千头羊回来,路上也带了不少人手,去了后发现,这东西根本不听人使唤,北边放羊人不愿意跟我们回来,只好消减到六百头才勉强上路。”

    施梨月眼含笑意,“这六百头也带不回来吧。”

    “东家英明”,杜掌柜喝了口茶,“见了羊,他们就打消了走水路的想法,水路虽然快些,但一路草料根本没法补,而且怕这些东西上了船不适应,只好走陆路回来。”

    “好在入了秋天气凉快,整天都可以赶路,走了不到半月,羊就开始有生病的,他们只好边走边卖,好在越往南走羊价越高,也不算折本。”杜掌柜唏嘘着,心疼他折在半路的羊。

    “那倒也不错,那现在还剩多少只?”

    “不足四百了,我想着入冬前还能再跑一趟,这次有了经验,能多带些回来。”

    施梨月眼眸微闪,折了近一半,杜掌柜还想着继续跑,看来这北地的羊拉回京城,赚头很足啊。

    “这次去可曾伤到人手?”

    “拖您的福,有几个小子被羊顶的踩了,万幸没伤到要害,现在已经能下地了。多亏了您让东镖头派去的人手,半路碰上想劫道的,也应付过去了。”

    “那就好,给这些人多发些银钱,下次也让他们跟着去吧。”

    “东家放心,已经安排妥当了。这北地的羊滋味极好,清水煮了都没什么膻味,下午给您送一份来?”

    施梨月点头应了,“送一份锅子和一份水煮羊肉来,还有蟹酿橙,一并送来。”

    “是是,晚膳我给您备妥了送来,肯定都是您喜欢的。”

    见她心情放松,杜掌柜让外面跟着来的人讲了些路上的趣闻,逗得施梨月直笑,婉碧与婉玉也笑作一团。

    杜掌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告辞,婉碧笑盈盈地送他们出去。

    “那便劳烦杜掌柜,下午小厨房可就不开火了。”

    “姑娘留步,哈哈哈放心,保管叫你满意。”

    下午烩百味的马车早早就到了施府西角门,东西太多,来送货的跑堂来回几次才搬完。

    严亘正好带着魏长青回城,心血来潮绕路过来,没想到恰巧撞上。

    新鲜出锅的羊肉汤鲜香四溢,魏长青站在下风处的侧面巷子中直抽鼻子,“主子,不是说施三小姐整日吃斋念佛吗,怎么我闻着像是羊肉味儿啊。”

    严亘笑得意味深长,牵着马转身:“施三小姐真是深藏不露啊,咱们也去烩百味吃羊肉吧。”

    “不是说拜访……”

    “不请自来是恶客,别打扰了三小姐吃锅子的兴致。”

    马蹄哒哒敲在石板路上,严亘走动间袍角晃动,今日在马场跑了一天已经沾了泥土,却掩不住他一身风流利索。

    “那太好了爷,咱先要三斤羊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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