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三房一行人下午才回来,刚用过早饭,大房就来人催了。

    施梨月只好早早更衣,与小辈们一起去等人。

    “小姐,今日可要穿得喜庆些?”

    “算了,就这样吧。”

    婉玉看看她银鱼白缠枝莲花纹小夹袄,淡翠色牡丹暗花裙,头上只插了支流云白玉簪。

    清雅绝尘仙姿玉质,就是太素了些。

    “这……今日是喜事,好歹添点彩吧。”说着,她从妆奁盒里挑了支翠镂灵芝簪给施梨月换上,端详一番,又添了支小巧的点翠珊瑚双喜簪。

    再去找了条蟹壳红的宫绦系在她腰间,“小姐看看这样如何?”

    施梨月漫不经心地挑了串檀木念珠,“都行。”

    婉玉看着她一点喜色都没有的脸,只好换了盒更红些的胭脂,拍在她两颊,又找了口脂帮她点上。

    “弄这些做什么,怪麻烦的。”施梨月虽然觉着没必要,但也没动,由着婉玉摆弄。

    “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别让人挑出错来。”

    临着出门,婉玉还将她手里念珠的穗子换成了大红色。

    看着婉玉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施梨月将“我还是换一串吧”默默咽回去。

    到了大房,施梨月恍然发觉廊下居然挂了红灯笼,所有人都穿得颇为喜庆,棠枝梧青两位表姐也是金玉满身,光彩照人。

    “三妹妹怎么今日还穿得这么寒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亏待你呢。”施棠枝一看见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非要挑点刺出来。

    施梨月淡淡道:“堂姐言重了,我素来喜静,大家都是知道的,谁会乱嚼舌根呢。”

    施梧青拉拉施棠枝袖子,“三妹妹头上那簪子可不是大路货,哪有人会笑话她呢。看三妹妹今日面色红润,想必心里很是欢喜,难得大喜日子,就少说她两句吧。”

    施棠枝听完这话,仔细端详施梨月的打扮,立马瞪圆了眼睛,“你这珊瑚簪子哪儿来的!”

    不等施梨月开口,施梧青就挡在她身前,“想来是三伯母爱惜女儿,差人送来的罢。栖子院应该也收拾妥当了,咱们早点过去,别让人等。”

    说完就拉着忿忿的施棠枝走了,留下神色淡然的施梨月慢悠悠走在后面。

    婉玉一脸愧疚捏着帕子跟着施梨月旁边,“小姐,都是我疏忽,要不这只簪子还是取下来吧。”

    “取它做什么,我戴着挺好的。”施梨月不但不取,反而伸手将珊瑚簪抽出一小截,看着更显眼了。

    老夫人看到她们进来,扫了一眼施梨月的装扮,闭上眼没说话。倒是林氏上前来搂着她,“我知你爱静,平日也穿得素雅。只是今日毕竟要迎你爹娘回来,还是穿得喜庆些,免得他们不高兴。所幸现在时间还早,不如你回去换了再来。”

    说着她便唤来丫鬟,要从自己妆奁盒里取首饰给施梨月戴。

    施梨月捻起念珠,“阿弥陀佛,我终日素净虔心礼佛,是为了祈求老夫人,爹娘及各位长辈百病皆消,平安喜乐。今日插了红色簪子已经越矩,不能再换衣服叫佛祖觉得我心不诚。”

    周氏娇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向来孝顺,哪会故意穿得破落惹你爹娘伤心呢。既然不想换,那就不换了。等你娘回来,自然会帮你添置。”

    她头上金镶翠花蝶簪迎着光亮得晃眼,林氏只觉得她随时都在给老夫人上眼药,施梨月穿得只是颜色素了些,料子又不差,怎么就破落了?

    林氏神色一动,伸手替施梨月理理衣襟,“梨月这袄子我看着眼熟,这是入秋后府上一起裁的秋衣吧,和你两个姐姐一样的料子,就是颜色不一样,你穿着也好看,若是棠枝,穿这颜色怕是撑不起来呢。”

    施梨月低下头扭过身去,像是不好意思,“姐姐容姿天成尽态极妍,哪是我能比的,伯母莫要打趣我了。”

    “好好好,不说你。”周氏捂着帕子笑,“还害羞了。”

    林氏总算换了话题,一群人又说说笑笑的。

    施梨月烦得厉害,咬牙硬撑着,除了有人挑话,其余时间都在装哑巴,总算捱到日头西斜,一小厮快步跑进侯府:“三老爷和夫人回来了!”

    她顿时松了口气,站起来理理衣衫,又用手指拢了下头发,跟众人身后移步去侯府门口迎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大伯父与二伯父,大伯母二伯母站在两侧,其后跟着几位堂哥堂弟,两位堂姐也站在她前面。

    打眼一看,明明是接自己亲爹娘,施梨月却被挤在角落里。

    不过片刻,街头驶来一辆挂着侯府标志的马车。

    林氏立即笑着开口:“回来了,回来了!”

    待马车停稳,众人纷纷迎上去。

    施言定率先从马车上下来,眼含热泪:“大哥,二哥!”

    “三弟,回来就好!快,我们进去说!”大伯施言行把着他胳膊,二伯施言必也拥着他将人往进领。

    堂哥也上前口呼伯父,满脸喜色。

    施言定许是仕途不顺,狭长的脸上法令纹深了许多,比施梨月记忆中的面容老了不少。穿着深蓝色大氅,看着很是清瘦。

    邢氏被施康宁扶着下了马车,林氏周氏笑着上前:“弟妹,可算回来了!”

    “给伯母请安。”

    “给伯母请安。”

    施康宁也恭身向两人问安,被拉着往里走。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将施梨月那声“父亲,母亲,你们回来了”挤到墙角,又被风吹到一旁的巷子里散了。

    施梨月几次想上前,都被旁人有意无意地挡了,见爹娘与小弟也没想起她,她就歇了心思,走在最后面跟众人一起回栖子院。

    路上林氏周氏与邢氏三人有说有笑,时不时还落下泪来,一进栖子院,施言定与邢氏便整了衣冠,领着施康宁,带着哭腔:“父亲,母亲,孩儿儿媳回来了。”

    “爷爷,奶奶,孙子回来了。”

    老夫人与老侯爷坐在主位上,老夫人连忙起身将磕完头的三人扶起来,嘴里喊着“心肝肉”,忍不住抽噎起来

    林氏与周氏也在一旁哭着,施棠枝与施梧青边哭边劝慰老夫人保重身体。

    老侯爷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施梨月站在房外听他们唱戏一般哭闹,等到声音小了,才悄悄溜进去,满屋子没一个人发现她姗姗来迟。

    几人又哭又劝,半晌,才依次坐了,老夫人与侯爷带着大伯父与堂兄坐在外间,留下她们女眷在里屋说话。

    施梨月安静坐在邢氏左手边,邢氏全程将目光放在走出去的儿子身上,直到林氏和她说起施梨月的婚事。

    “三弟,弟妹,都说进了腊月门,全是好日子,既然你们已经回来了,就修整两天,让定国公府来下聘,你说如何?”

    邢氏年纪比林氏小,在北方风吹日晒几年,加上一路车马劳顿,竟比林氏还苍老几分,衣裳头面具是京城过时的样式,耳环居然还是三年前打的,看着更是憔悴。

    “嫂子说得是,梨月的婚事多亏你们上心,才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家,我这心里,都记着你们的好呢。”

    林氏笑意更甚,“我可不敢居功,满京城谁不知道梨月孝顺,定国公夫人来给娘贺寿,可是一眼就挑中了梨月呢。”

    邢氏这才想起看看自己这一别三年的女儿,瞥见施梨月一身素净,她的面露不喜:“梨月,爹娘回来,你怎么都不出来接,你的礼数呢?”

    施梨月只好站起来:“女儿去门外迎母亲和父亲,只顾着高兴,没能说上说话,还请母亲恕罪。”

    周氏看邢氏发作,并不阻拦,反而端起茶吃,施棠枝也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林氏倒是出来当好人,“弟妹,梨月这是近乡情怯,这么久不见,心里肯定又想又怨,哪还说得出来话,你也别怪孩子。”

    邢氏顿时恼了:“梨月,你心里怨我?怨我只带了康宁,没带你?当时康宁身体不好,离不了人,我想着你大了,留你在京里享福,你居然怨我?”

    施梨月低着头,“怎么会,女儿从未这么想过,母亲息怒。”

    施棠枝撒娇般拉住邢氏的手轻轻晃动,“我们都知道,三伯母最疼梨月妹妹了,还专程送珊瑚簪子来给三妹妹戴,都没有我们的份儿呢。”

    邢氏神色一变,再看施梨月,发间果然插着支珊瑚簪子,雪青色翠羽灵光点点,血红的珊瑚莹润喜人,这支簪子材料做工无一不精,哪是她能拿出来的!

    “你这东西哪来的!”

    她一掌拍在桌子上,茶盏叮铛作响,配着她满脸怒意,施梨月只觉得讽刺。

    屋里渐渐暗了,丫鬟婆子进来点了灯,身边这盏好像灯芯长了些,火光不停在跳,小丫鬟连忙取了烛剪来剪灯花,连她今天莫名生出的那点对爹娘的期待,也一并剪走了。

    她不急不缓扫了眼邢氏,“母亲息怒,之前去寺里礼佛,正巧救了一位夫人,她家中做点首饰生意,为了答谢我,便送了这支簪子。原本我嫌贵重不肯要,但她执意如此,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了。”

    这簪子哪里有这种渊源,不过是她今年生辰时刘掌柜送来的贺礼,只是眼下不好说,只能随便糊弄过去。

    “你年纪也大了,马上就要出阁,也该知道点分寸,别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也别手长拿不该拿的东西。”

    听她解释,邢氏还是借机训了她几句。

    施梨月依旧一副古井不波的神情,“母亲教诲的是,女儿记下了。”

    施棠枝见她吃瘪,抬头冲她得意地笑笑,周氏这才出来打圆场:“好了弟妹,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个。”

    正巧婆子上来传饭,邢氏也就消停了,只又狠狠瞪了眼施梨月,起身走了。

    老夫人拉着施言定坐在她身边,大伯二伯连着几个小辈都向后挪了一位。

    “可算回来了,你们一走三年,北方苦寒也不知你们怎么受得了。今天都是你爱吃的,多用些。”

    施梨月瞅了眼,一应俱是南方菜式,多鱼虾与鲜鹅,已经烩百味的糕点。

    施言定满脸动容,“孩儿不孝,出门在外不能在您身边尽孝,还要劳您挂念我。”

    老夫人又要哭,其余人赶紧劝住,众人安安静静开始用饭,施梨月只觉耳根子清静不少,便捡素菜用了些。

    用浓茶漱过口,老夫人才开口道:“盘水院自你走后一直封着,只平时有扫洒丫鬟进去打扫,现下你们回来了,就原住进去,也给屋子里添点人气。收拾得匆忙,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就去给老大家的说。”

    “劳烦母亲挂心,大嫂肯定都收拾妥当了,哪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邢氏连忙应承。

    “康宁也长大不少,不如与弟兄们一起去西溪院住下,平日也能多探讨学业,一同念些书。”

    老夫人慈爱地摸着施康宁的手,他自然不愿意回了侯府还与父母住一个院被管教,连忙答应:

    “我听奶奶的,这么多年与弟兄们没见面,我也想多亲近亲近。”

    “好好好,奶奶的乖孙,你们就热热闹闹住一块儿去!”

    老夫人又将施康宁心肝肉地拉住怀里说了半天话,林氏笑着拍拍老夫人,“娘,三弟与弟妹一路人困马乏的,就让他们先回去歇着吧,后面说话的日子还多着呢。”

    老夫人一听确实是这个理,就放了他们回去。

    施梨月还是走在最后,施康宁找了借口也溜到后面,“你就是我姐姐?”

    施梨月点头看他:“小弟。”

    施康宁神色古怪地看她:“爹娘当年留你在京城享福,你怎么就混成这样?”

    又着急忙慌解下自己荷包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这都是我辛苦攒下的,你拿去裁几件好衣裳,别被娘发现是我给的银子!”

    不等她反应,又一溜烟跑去找大堂哥施海晏,“大哥你等等我,我已经不记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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