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天,施海晏与郭洪一直宿在红袖阁,但暮清没再送信进来,也不知这事成了没有。

    眨眼就是大年三十儿,家里人都坐在栖子院来给老夫人与老侯爷磕头拜年。

    下面的丫鬟婆子小厮们,除了各处守夜的,都来磕了头领了赏钱回家过年去了。

    花厅里摆了酒席,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说话行酒令,不时听到外面传来鞭炮声。

    刚到子时,施梨月便起身告退:

    “老夫人,梨月去佛前念经了,保佑明年大家都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她一身素净坐在富贵窝里,老夫人还嫌她碍眼,立马就点头将她打发了。

    “蜡烛香油钱必省着,每月来府上支,你且去吧。”

    施梨月福了一礼,带着婉玉婉碧走出了栖子院。

    郭潇姐妹二人今日也穿得富贵,满头珠翠,身着大红色银丝绣蝶长袄,略施脂粉,气色极好。

    郭潇见她走了,不解地问身边的施棠枝:

    “梨月姐姐怎么这就走了,不与咱们一同守岁吗?”

    施梨月忙着行酒令,抽空才回她一句:“老样子了,别管她,她今晚在佛堂里过,等明早迎完灶王爷才会出来。”

    “怎么也没人去陪着?”

    施棠枝不耐烦道:“谁乐意去陪她啊?!大好的日子不嫌晦气,等她自己出来就行了,我奶奶都不管,你操的哪门子心。”

    郭潇忙笑着赔不是,头上步摇轻晃,心里活泛起来。

    没一会儿她假装不敌,多饮了几杯,顿时红了脸,闹着要见郭洪。

    婆子只好扶她出去透透气,见她不依不饶的,只好打发小丫鬟去另一头叫了郭洪来。

    郭洪也正在兴头上,见到她不怎么耐心。

    郭潇凑过去小声道:“你还想不想要施梨月了?”

    郭洪当即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把金馃子给她:“哪有不想的,我是日里想夜里想,你可有办法了?”

    郭洪将金馃子装好,瞥了一眼,见婆子离得算远,将声音压到最低:

    “那施梨月一个人去佛堂了,明早之前不会出来,而且中间没人会去打搅,就看你……”

    郭洪拍着她肩头大笑:“好妹妹,等你出阁时,我将嫁妆给你再添几抬!”

    说着便叫婆子将酒醒的郭潇又扶回去,自己不一会儿就找借口溜出栖子院,直直往佛堂去了。

    这些天虽然忙着与施海晏玩乐,但他也没忘了摸清清芳院与佛堂附近的地形,今儿正好用上。

    施梨月到佛堂后,婉玉先拿小剪刀剪了烛花,让佛堂里更亮堂些,又多拿了几个炭盆过来。

    “小姐怎么今晚又来这里,反正没人来看,先回去歇着吧,明早再来也使得的。”

    施梨月摇摇头,点起蜡烛给菩萨上香。

    “那郭洪八成要摸到佛堂来的,我若是不在,岂不错过了?”

    婉碧来了兴致:

    “那是要我将他打一顿呢,还是?”

    “你将他拿麻袋套了,喂点药,装作醉酒没走稳的样子,丢进湖里去。反正那湖的附近也有婆子守着,死不了人。”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别打他,做成意外就行,他现在身上指不定已经染了病,别沾上血传给了你。”

    婉碧点头应了,去侧房里找了个巨大的结实麻袋,给郭洪备着。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听到了有人在撬佛堂的门。

    见施梨月点头,她助跑几步从院墙上悄无声息地翻出去,一个掌刀将郭洪劈晕,先掰开嘴塞了婉玉拿来的药,再抖开麻袋从头套到脚。

    婉碧抡起麻袋肩上一抗,顺着郭洪的足迹原路往湖边走去。

    等到湖边,她先隔着麻袋踢郭洪几脚,再将他掏出来,横搭在栏杆上,自己藏去附近的假山后。

    半晌,郭洪迷迷瞪瞪醒了,有了婉玉的药,他三分酒气也能变成十分。

    他感觉不太舒服,想要翻身,一动弹,“噗通——”一声,湖面砸出的水花都扑到了栏杆上。

    郭洪被冷水一激,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手脚不听使唤,没扑腾几下就呛了一肚子水往下坠。

    好在守夜的婆子警醒,听见声音跑出来一看发现有人在湖里扑腾,连忙喊着“快来人啊,有人落水啦!”

    不多时就有仆人跳下去将郭洪捞上来,出水时他已经失去意识,被人按着肚子吐出一滩水才醒来。

    栖子院一听有人落水了,又发现郭洪不在,连忙出来看。

    郭潇一看躺着那人的袍子,就知道是郭洪,顿感天旋地转,差点两眼一闭晕过去。

    郭夫人捏紧帕子叫着“我的儿”,直接扑在地上就不动了。

    还是郭湘凑到跟前看了一眼,发现郭洪还有气在,只是酒没醒,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罢了。

    她连忙招呼人将两人抬回抱鹤院,又叫身边的丫鬟照看着些方才下去救了人的,并赏了五两银子。

    那小厮浑身湿透,还过来磕头谢赏。

    郭湘忙着要回去看着她哥,“行了,你也快回去换身衣裳,喝点姜汤热茶,免得染了风寒。”

    郭潇这才回过神来,回去向老夫人及林氏等人告罪:

    “我哥吃醉了酒,一时不慎跌进湖里去了,我姐妹与娘回去守着他,便不与诸位长辈一同守岁了,还望见谅。”

    老夫人忙打发她回去,“差丫鬟过来说一声就是了,哪还要你跑这一趟,快回去吧,可叫了大夫?”

    郭潇带着泪:“还未,方才一片慌乱,我也失了神,没顾上请大夫。”

    林氏拿着帕子给她抹抹眼泪:“好孩子,你先回去,大夫一会儿就请来了。”

    说着,叫身边婆子去府外请人。

    郭潇连忙谢过,这才回抱鹤院去了。

    院里灯火通明,尤其郭洪的房里,点满了油灯。

    丫鬟已经替他换了衣服,又灌了一碗浓姜汤下去。

    郭湘忍不住埋怨他:“哥,你好端端的跑花园里去作甚,好在侯府周到,有婆子看着,要不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郭洪醉得愈发人事不省,嘴里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他俩这样子,郭潇也没敢说他是溜出去找施梨月,怕郭湘怪到自己头上。

    不到一刻钟,婆子带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进来了。

    郭潇姐妹也没心思躲,稍微侧身避了避,忙叫大夫诊脉。

    这大夫捏着自己的山羊胡,细细诊过后开了张方子:

    “也无大碍,只是酒气正发时,跌进了冷水里,这副药先喝上,等他自然酒醒就行了。”

    又去瞧郭夫人,搭着张帕子诊了脉,大夫又写了张方子:

    “急火攻心,日后别再大喜大悲地刺激她,这副药抓上三剂,喝完就好了。”

    郭湘还不放心,不叫大夫走,拉着他问东问西。

    这大夫着急回家过年,只好道:

    “这位小姐,既然你实在不放心,老夫便替他施几针,好叫他醒快一些如何?”

    两人自然应了,起身去屏风后等大夫给郭洪施针。又是一刻钟,大夫背着箱子出来:“明儿一早就好了,叫人看着他,免得他想吐溺住自己。”

    郭潇身旁的丫鬟取了荷包出来付诊费,将老大夫送出去。

    郭潇叫她沏壶浓茶来,也好提神醒醒酒,守着两人醒来。

    郭湘坐在床头,她头发乱了,衣襟上也沾上水渍与尘土,脸色暗淡不少,与方才栖子院中意气风发的样子截然不同。

    看着郭洪说着胡话躺在床上,又忍不住哭起来。

    纵然旁人觉得郭洪有千般万般坏,可毕竟是她哥,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不说平日里郭洪对她俩多有娇惯,想要什么就没有不依的。

    更别提眼下郭家全靠郭洪撑着,提离了郭洪她二人就要落入无人依靠的境地。

    郭潇先去看了她娘,郭夫人白着脸躺在床上,气息倒还平稳,估计明天灌了药就能好全了。

    看着她娘的样子,郭潇心里生出些埋怨,每次都是这样,家里不管有什么大小事,他娘只要一见,立马丢下烂摊子晕过去,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趟,

    等着她们将事情收拾妥当了,她再起来抹抹眼泪,便完事了。

    郭潇又开始涌上点后悔,这次上京城来要打点的关系早就打点好了,要谈的事也谈完了。

    若不是他们贪心不足,想要郭洪搭上施梨月,坐上侯府这艘大船,她们早就回家去了,哪里会有这躺风波。

    虽说在当地他哥早就烂了名声,但总有求彩的愿意将女儿嫁进来。

    小门小户的嫂子纵有多少不好,有一点也是好的,那就是管不住他们,日后也不会妨碍事。

    要是早早回去了,想来这会一家子正坐在一起喝酒守岁,哪会两个房里各躺着一个。

    又想着因为郭洪名声不好,她与同胞妹妹郭湘也是婚事坎坷,不搭上侯府,怕是要远远低嫁了,再难有如今的好日子。

    想到这,她看着眼前的红色百子缎面被,没忍住眼泪顺着眼眶淌了出来,越哭越忍不住,哭得直打嗝,半天才被丫鬟劝住。

    一直等到湖边人都散了,婉碧才从假山后出来回去佛堂。

    施梨月小炉子上给她留了热乎的银耳炖雪梨,知道她爱吃甜的,糖多放了些。

    婉玉将汤给她倒进大碗里,她拿着勺子边吹边喝。

    “出去这么久,又在湖边,你先喝点暖暖身子。”

    施梨月见她面露喜色,便知道事情成了,也不着急问,反倒关心起她。

    这汤熬得时间久,银耳已经烂在汤里,汤也变得粘稠,喝在嘴里,甚至感觉有点粘嘴唇。

    梨也炖得软烂,略带一点酸味,令汤滋味更加丰富。上面为了颜色好看,还撒了些枸杞。

    银耳白,雪梨黄,枸杞红,又好看又好喝。

    婉碧见她不急,干脆专心喝汤。

    直到她端起碗将碗底刮干净,扯出帕子擦了嘴,才笑道:

    “我将那郭洪丢在栏杆上,他一动弹就自己掉下去了,免得有人听见声音跑出来看见我。”

    施梨月冲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他落水前婉玉的药已经起效了,跌进水里被人捞起来,又按得他吐水,直到抬回抱鹤院,他全程一点意识都没有,旁人都说他是醉迷了。”

    婉玉也点头:“等他明儿醒来,今晚的事一点都不会记得,佛堂他更是来都没来过。”

    施梨月颔首,脸上冷意消了些:“这种东西,早些死了早些干净。”

    说完她又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菩萨面前说这个真是罪过,还望菩萨能早日点化他,助他早登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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