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的街市上,周芊芊与追风一前一后地走着,静默不言。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只见稀稀疏疏的几个围观群众站在一家驿馆门口,不时指指点点。

    “幺妹儿,就算家里不答应你的婚事,你也要跟俺回去呀!”一个身材肥厚的肉墩墩的农家妇女好言好语地拉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劝说道。

    少女使劲地推脱着那两只握住自己胳膊的肥爪,哭得梨花带雨,大声嚷嚷道:“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呜呜呜~~”

    “家妹不懂事,还请各位不要见外。”一个大腹便便地男子,满脸堆笑地对着围观群众作揖。

    “求求你们,救我!救救我!我真的不认识他们!他们就是人贩子!”少女哭喊着,因着自己被抓在那妇女手中,想要挣脱也挣脱不了。

    “让开!让开!”洪亮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

    周芊芊被追风一把拉住,两人连连退到了一旁。只见一队身着捕快服饰的壮丁从中间快步跑上了前,有几个平日里好打不平的吃瓜群众见那妇人和男子遇事想逃,赶紧将那两人围了起来。

    “怎么,遇上官差不装了?”吃瓜群众甲对着两个已经脱下伪装的人贩子嘲讽道。

    “你们两个有手有脚的,干点啥事不好!净干这种缺德事,要不要脸?”吃瓜群众乙愤怒地指责道。

    两个被团团围住的人贩子面对吃瓜群众的质疑依旧是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麻木地听着,仿佛此时被指责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让一让,让一让!”两个拿着枷锁的捕快很快将人锁住,牵着绳子便将人贩子往衙门的方向押送去。

    那位获救的少女在几个好心的妇女安慰下,也跟着捕快往那衙门方向走了去。

    “走!咱们也跟过去看看!”方才围住人贩子的几个义士也都跟着捕快往衙门走。

    周芊芊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也抬起脚步想要跟上人群去凑热闹,却被追风一把拉回了原地。

    “怎么了?”周芊芊回头看着追风,一脸不解的问道。

    追风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此事自有官府管理。”

    “这我当然知道!我也只是想去凑热闹围观吃个瓜而已。”周芊芊笑着解释道。

    忽然,一阵风过。周芊芊只觉自己像是一颗萝卜被人从地里拔了出来般,一股失重感毫无防备地来袭,令得她张嘴就要惊叫却只发现自己,哑了。

    周芊芊睁着铜铃般的大眼,骨碌碌地盯着身旁的追风。只见他此时正认真地打量着从地面冒出来的两个骷颅头。

    那两个鬼蛊似乎没有注意到此时已经隐身在半空中的俩人,见到此时街道上无人这才如同穿衣服一般套上皮囊从地面爬了出来,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肆意横行。

    “走!”追风拉着周芊芊便跟了上去。

    “大哥,要不咱们就此逃了吧?”一个瘦瘦干干地小人拉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大人,说道。

    “逃,你以为没人干过?那人都逃到最西边的苍狼国了,可最后还是被抓了回来。这九州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大腹便便的人苦涩地回应道。

    “我们就只能这样了吗?我还想重新投胎,重新好好做个人。”瘦瘦干干的小人说道。

    “小老弟,你就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吧!我们现在可是鬼蛊,连做个普普通通的鬼都不行,还敢奢望投胎?”胖子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道:“玲珑山,对!玲珑山!”

    “那是个什么地方?”瘦子仰着头问道。

    “那是咱们唯一的希望!”胖子一脸欣喜地说道:“那鬼王神力无比,原本也是一只鬼蛊来着,也不知为何拥有了一方势力占山为王,不仅凡间捉妖捉鬼的道士拿他没法,就连把咱们制成鬼蛊的巫医也拿他束手无策。听闻前一阵子,他还把华胥国的丐帮给一锅端了!”

    “丐帮?”瘦子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那是黄麻衣的师门!”胖子拍了拍瘦子的肩膀,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道:“小老弟,你愿不愿意随我去玲珑山闯一闯?”

    “若是能重获自由,我上刀山下火海炸油锅都不怕!”瘦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只鬼蛊的对话,令得一直隐身跟在暗处的周芊芊震撼不已,她竟不知小十七所做之事竟会在这些鬼蛊心中这般高尚。

    “你们这两只臭虫,是要去哪儿呀?”一个灰暗的身影与那两只刚转过身的鬼蛊打了个照面。

    两只鬼蛊抬头一见到老熟人,赶紧规规矩矩地站好。

    “黄教主好!”胖子作揖赔笑,道。

    黄麻衣冰冷入蛇蝎的目光赤裸裸地盯着两只鬼蛊,抬脚一个回旋踢便将两只鬼蛊的皮囊踢得破破烂烂,只露出几处发黑的骷颅便让人觉得甚是恐怖。

    “想要逃是吗?”黄麻衣鄙夷地看了看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鬼蛊,闻得身后稳健的脚步声,顿了顿,继续道:“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落入这无尘法师之手,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说完,黄麻衣一脸狰狞地转过身来,对着身后捏着念珠款步而来的沙弥咬牙切齿地喊道:“师弟,久违了!”

    “小心!”周芊芊只听得追风在耳畔轻轻吹了口气,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带到了屋顶。

    在她将将站稳脚跟之际,只见一股强大的灵气如同破刃的弯刀朝着黄麻衣袭了过去,所到之处连同地面的鹅卵石都被卷了起来。

    “轰!”

    黄麻衣见状身体条件反射般地自然躲闪,但还是慢了,胳膊上被那锋利的灵气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只见他身后的一堵石墙,轰然倒塌,如同灵气裹挟着泥土如同泥石流一般再次朝着他袭了过来。

    然而就在他使用术法企图还击时,竟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扔进了泥土里,像是一颗葱一般被深深地栽了进去,只留一个脑袋在地面,想要挣扎却被束缚了手脚。

    “师弟!师弟!我错了!有话好说!好说!”黄麻衣惊慌地叫嚷着。

    身着袈裟的无尘法师捏着手里的念珠,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晚风轻轻地扬起他的衣摆,清冷的面庞在月光下显得像是一个珍珠一般,令得周芊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一道目光朝她看了过来,那漆黑如墨的眸子彷如一道深渊要将她吸进去。

    “别看。”追风伸手挡在了周芊芊的眼前,轻声道:“这是无相幻术,不可入障。”

    “原来是幻术。”周芊芊运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

    躲在墙角跟前瑟瑟发抖的两只鬼蛊,趁着此时无人关注自己,赶紧遁地逃走,消失在了街道上。

    “这是你做的?”无尘法师回过头看向地上灰头土脸的黄麻衣,不急不慢地从手中扔出一块符牌丢在了他的面前,道:“这样的东西,你做了多少?”

    黄麻衣看着掉在自己面前的一块已经失效的符牌,目光冰冷,嘴角不屑地挂起了一道嘲讽十足的笑容,仰头看向站在自己上方的的人,问道:“师弟特意前来便是为了此事?”

    “我再问一遍,这样的东西,你做了多少?”无尘法师目光冰冷地盯着黄麻衣,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悲悯仿佛在看一只即将濒死的蚂蚁,语气淡淡的说道:“鬼谷刀门创立至今已有百年,师父临走前,我曾在他老人家面前发过誓绝不争夺门主之位,但是倘若继任门主之人无能无德,我自会出山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哈!哈哈哈!”黄麻衣听闻此言,仰面大笑,倏尔青筋暴起双眸里流淌出血泪如同厉鬼般盯着面前之人,道:“师弟,世人都说你聪慧,可是你怎知我不是为了咱们门派着想?惩恶扬善!哈哈哈!在这世间就是个笑话!”

    黄麻衣咬着牙继续道:“你说这世上苦难之人千千万万,我们出手相救又能救下几人?况且人心易变,我们参与了别人的因果,承受了别人的苦厄,可他人又岂会又念你的好?农夫割肉喂蛇,可是到头来却死在了蛇腹之中!”

    “这便是你残害生灵的理由?”无尘法师低头看着此时面容狰狞的黄麻衣,问道:“人心险恶,但也并非不可救赎,只要引导得当还是可以回归正道。而你,身为门主不但不以身作则反而草芥人命,你根本不配说这些话!”

    “是,是我不配。”黄麻衣说着,脸上反而显出一种难得的轻松,仰头一脸真诚地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我上位之年,北风国内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曾一度开设粥场耗尽家财,为的不过是让这些人不至于沦落到我当初沿街乞讨受人白眼的下场,可是我最终换来的却是粥场被有权有势的人夺取,沦为他们翻身上位的垫脚石,而当初救济之人也因没了粥场,对我恶意嘲讽、怀恨在心。”

    黄麻衣盯着面前的符牌,继续道:“我也曾想好好地走一条正道,踏实修行,循序渐进,可遇上了邪月教,我们连还手的本事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我曾亲眼见到守护我的弟子死在歹人乱刀、乱箭之下,而我连那人的毫毛都伤不了。你们看不起这些邪门歪道,可是这些邪门歪道却是我能迅速变强的唯一选择!”

    无尘法师盯着面前的黄麻衣,一时静默,久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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