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先提到了沈意香,才提燕凉,还带了平时不常吃的糕点过来,大概是沈意香来过,与公主起了争执,才让公主变了心,这想起别的男人——

    阮三思先在心里做过一番猜测,后斟酌答道:“怎会有人敢不听殿下的话?”

    公主果然上当,顺着她的话道:“表哥就不听我的,今天不过一点小事,他就同我决裂了。”

    她同阮三思讲了“安燕公主”的事。

    阮三思同公主想的一样,评道:“覆水难收,此事已成定局。”

    可公主见她语气沉重,仍不免气道:“你难道也觉得,表哥说的真有可能吗?有可能轮到我吗?阿耶怎可能同意把我嫁出去?”

    阮三思不敢明说,只正色劝她:“殿下,求人不如求己。如果殿下手里有足够的底牌,那么从一开始就不必问这个问题。”

    公主猛坐起身,喃喃道:“我哪来的底牌?你是让我攀附母舅家,还是自己养家兵?不,万万不可,这是阿耶的大忌……你疯了!阮三思,你好大的胆子!”

    她话虽这样说,却始终压低着嗓子,阮三思就知道她没有真的动气。

    “殿下,兵不在多,自保即可,”她定定地看着公主,道,“殿下恰好有沈侯这样的舅舅,是天时人和啊。”

    公主起身,在窄小的屋子里反复踱步,而后又心烦意乱地回到榻上,一拍床铺,道:“你这屋子也忒小了,走都走不开。”

    阮三思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于是笑道:“于殿下来说是小,于奴来说却正好。”

    公主重新打量起这间小屋,问道:“你现在每天做什么,还在抄书吗?我听启思说,你每个月有五、六天在这里。”

    “是啊,平时还住在毓秀宫,”阮三思显露倦容,答,“书艺局值夜是每五天一次。”

    公主随口道:“你要真的喜欢,何妨一直住着,看自己爱看的书,干自己爱干的活,哪用得着随他们一并值夜?”

    阮三思要跪下谢恩,公主摆手免了。

    “如此说来,关你禁闭,反倒是赏不是罚,”公主笑了,点点她道,“你啊,你真是个奇人。给我做了这么久的奴婢,你倒也真忍得住。本来那些杂活就不该你干,想当初你进行宫陪读,也是做主子的人,主子永远是主子,同他们怎么一样?我待你,和待他们自然不同,你也不必整日一板一眼的。”

    阮三思却摇头,笑道:“奴不过有幸比人多念几年书罢了。”

    她是真不觉得,这楼里的人有三六九等,是以最得宠时,也同常人一样做工。

    她甚至觉得,所谓公主,也不过凡人,只是话不能说出来。

    “哼……”公主翘起腿,晃了晃,看着窗外明亮月色撒在树梢,又道,“你是会附和人的,打小儿就是,阿凉就是再念几十年书,也念不出你这样的悟性。”

    阮三思心里又是一惊。

    怎么话题又回来了?

    公主是来真的啊,怎么总能想到他呢?

    “你说,”公主忽然痴痴笑起来,举起一快手帕铺在脸上,道,“他知道怎么伺候人吗?”

    阮三思整张脸瞬间涨红,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答不出话。

    “嗯?”公主拨开手帕一角,撩起眼皮看她,催问道,“你说啊?”

    阮三思摇头,讷讷道:“奴也不太清楚……”

    “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公主又支起身,趴在她耳边讲道,“司寝已同我说了,我教给你,是说男子的那里,与我们不同,你知道吧?”

    阮三思想捂住耳朵,可又想知道,轻轻点头,又摇头。

    “那处,就是……”公主说着说着,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起身挥挥手帕道,“哎呀哎呀,我让他们把书拿给你看。”

    阮三思轻轻点头,用轻得自己都难听见的声音道:“谢殿下……”

    公主红着脸,都已走到门口,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回过身,眯起眼看着红透脸颊起身行礼的阮三思,缓缓问道:“三思,你喜欢阿凉吗?”

    阮三思又是一惊,连连摇头,快速答道:“奴只当他同兄长一样亲切,绝对没有别的想法!”

    这问题,上次围猎时公主已问过一次,但没有盯着阮三思回答,就被她逃掉,只答了燕凉对她的态度,这次公主却不会放过她了,挑起眉毛,又回身坐回到床上,拍拍床铺,也让她重新坐下,盯着她的脸,盘问道:“为什么?”

    阮三思第一次遇见答不太出来的问题,只得道:“奴、奴也不知道,书上没说……”

    公主又盯了她一会,“噗嗤”笑了,点着她的鼻子道:“你都快十八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阮三思茫然抿唇。她只比公主小一岁半啊。

    公主笑着问她:“你看着他,难道不会脸红心跳,又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你看不到他,不会想看他,又不敢看?”

    阮三思茫然摇头。

    “没有啊。”

    公主锲而不舍,追问道:“你看着他的手,他的脸,难道不想摸一摸、碰一碰?他的肩、他的臂、他的腰、他的腿,你敢发誓,你真的片刻都不曾想过偷看,不想靠近他?”

    阮三思再次涨红了脸,窘迫摇头。

    “奴真的不曾这样想过。”

    公主却不满了。

    赵仙灵这个人麻烦得很,凡是她喜欢的人或事物,别人绝对不能觊觎,更别提染指,有时敢多看一眼,她都能大发雷霆,可若是别人真的瞧不上,那也不行。

    只能是别人远远看着,想看又不敢看,想羡又不敢羡,她才能满意,而具体是要羡慕到怎么个程度,还得随时根据她的脾气,随时改变、考量才行。

    “奴看阿凉,是样样都好的,”阮三思于是辩解道,“只是不做他想,就像公主殿下看太子殿下一样,请殿下恕奴冒昧。”

    这比喻是僭越了些,但若站在公主的角度,想让她理解,阮三思也只能这么说。

    公主想到与她一母同胞的亲哥,顿时没了兴致,叹了口气,终于走了。

    阮三思送公主出去,一路送出书库院门,再回来时,打开柜子门,燕凉已经不在,连带那柜子里的半袋见风俏也消失不见,只剩一身她此前为燕凉缝好的冬衣,还整齐叠放原地,没来得及送出去,于是她也叹了口气,坐在床上,盖上公主带来的那盒盖子,没了兴致。

    她如此被动,也不知道燕凉下次过来,会是什么时候。

    这次已是相隔许久了。

    下次,还要多长时间,她才能跟燕凉解释,她刚才在说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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