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的惊叫声堵在喉咙。

    他紧紧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的声音会让姜遇失足摔落。

    与此同时,凤皇在瞬间弹射而起,像一只豹子般朝着姜遇飞奔去。

    缥缈如云雾的真炁从她手心飞腾而出,迅速缠绕上姜遇的手脚,如绳索般收束。

    可说到底,真炁只是能量,对待人体并不如对待灵体那般有效。

    菠萝紧跟其后,一头冲进雨幕。

    他已经感觉到姜遇的精神状态极差,好似快要失去神志。

    突然间,菠萝脚步一顿。

    仿佛被一道天启劈中,他豁然了悟,周身开始泛起旋涡,如风声般带来姜遇思绪的信息。

    他努力地控制旋涡,想要拉扯住姜遇混乱至崩溃的思维,至少要想办法阻止她往下跳。

    然而,菠萝初初尝试,对这项技能还不得其法,一时间他满头大汗,头也开始疼起来。

    雨夜的风冰凉彻骨。

    姜遇站在天台边沿,如同醉酒般晃了晃,猛地朝前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凤皇一把抓住了姜遇的裙摆,狠命往后一扯。

    惯性让姜遇下坠的身体在空中停滞了零点一秒,紧接着,凤皇死死抱住了她的腰部。

    凤皇咬紧后槽牙,用尽全力将姜遇往上拖,而后以身体的重力为筹码,用力往后倒去。

    两人重重地摔在天台的水泥地上。

    风呜呜地刮着,凤皇浑身疼痛,还是翻身而起,赶紧查看姜遇的情况。

    仰面躺着的姜遇剧烈地抽搐,似乎在奋力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

    菠萝的漩涡仍在不停旋转。

    他伸出柔软的小手,抚摸姜遇的灵台眼睫,让她的神志逐渐回归聚拢。

    片刻后,姜遇从噩梦惊醒,猛地睁开双眼,胸脯剧烈起伏,大声喘息。

    她仍有些惊魂未定,一把抓住了凤皇的手,生理眼泪汩汩而流,虚弱得仿佛大病一场。

    凤皇握着姜遇颤抖不停的手,轻拍她的脊背,用真炁让她平静下来。

    而姜遇仿佛抓住救命稻草,难以忍受般崩溃痛哭:“我是不是永远都逃不了,注定要被淹死……”

    凤皇想起今夜她和菠萝都做了有关于溺水的梦境,以及姜遇之前逃脱的海难,或许一切都有关联。

    于是她反问道:“为什么是淹死?”

    菠萝站起身,趴在天台的边沿往下看,而后回过头说:“妈妈,这下面是酒店的游泳池。”

    姜遇若是摔下去,这个高度,非死即伤,就算幸运地保住一条命,也很可能因为神志不清与身体无法动弹,而溺水而亡。

    然而姜遇的情绪仍然不大稳定,哭哭啼啼说不出话来,凤皇看着雨势渐大,便先扶着她下楼。

    姜遇和他们竟然住在同一楼层,甚至就在隔壁的房间。

    他们才刚打开姜遇房间的门,就闻到室内弥漫的淡淡烟味。

    经过一段时间空调的净化,已经清淡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了。

    然而凤皇回想起,她在噩梦醒来时也闻到了烟味,只是被窗外雨水的味道稀释后,有些难以辨别。

    而菠萝也皱起眉头,轻声对凤皇说:“是招魂烟,上回我出车祸前,校车里就是这个味道。”

    凤皇迅速将门窗打开,菠萝也赶紧将空调调整至通风,很快就将屋里仅剩的淡淡烟味散尽。

    她回去拿了两套干净的浴袍,让菠萝将湿衣换下,而后如傍晚检查房间那般在姜遇的房间巡视一番,贴上隔音符,才回到客厅。

    姜遇也换掉湿衣,盖着薄毯子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

    菠萝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非常乖巧地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用漩涡冲刷过姜遇的思绪,帮助她放下戒备,平心静气。

    “放心吧,这里不会有人听到我们说话。”凤皇在单人沙发坐下,“你怎么样了?”

    这时候的姜遇已经冷静不少。

    她垂着眸子,双手紧紧握着水杯,连指甲面儿都用力得有些泛白:“我……我好多了,谢谢。”

    凤皇双手交握放在腹前,再次问出方才的问题:“可以说说吗?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定会淹死呢?”

    面对这个问题,姜遇似乎还是难以启齿,沉默半晌,只抿了抿唇。

    凤皇并不强求她一定要开口,心中默起一卦,坦然道:“原来如此。”

    姜遇蓦然抬头,看向凤皇的目光里有不可置信,也有狐疑。

    之前她对于凤皇的传言略有耳闻,可终究不如一见。

    在剧组的这段时间里,双方仅仅保持着点头之交,未曾主动搭过话。

    直至今日,凤皇竟然接连救了她两回,姜遇才明白此人的厉害程度。

    她说原来如此,那么……是不是全都知道了?

    凤皇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张灵符,点然后,将其抛至空中。

    灵符燃烧殆尽,灰烬簌簌而落。

    她轻眯起眼,仿佛透过那袅袅的烟雾看到了姜遇不为人知的过去。

    “父亲是当着你的面被抓走的,他含冤入狱,为证清白,自溺于狱中洗手池。”

    姜遇闻言浑身一震。

    她猝不及防地被戳中了最难以忘怀的记忆,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眸。

    “不久后,母亲也选择同样的方式,在夜晚死于家中浴缸。”

    凤皇继续轻声说道,“是你觉得她洗浴时间过长,进去查看,才发现了她的尸体。”

    她轻飘飘的话语连带着沉重悲痛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姜遇有些无错地眨眨眼,泪水滴落,泅湿裙摆。

    “你的哥哥,开车时失控地冲下河堤,出事的时候你正坐在他的副驾。你的车窗没有关,很容易就能从车里出来,可他却因此溺亡。”

    凤皇冷酷无情地一字一句剖开她心中最深的伤口,残忍至极,“而这一回,郑西又遭遇海难,留你独活。”

    姜遇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与凤皇对视,僵硬地说:“你调查我。”

    “我没有。”凤皇平静地回望,“你很清楚,这是无法调查到的信息。”

    姜遇哑然,避开凤皇的视线。

    “他们的离去全都与水有关,而你今天两回险些溺亡,所以觉得自己注定要溺水而死?”

    “难道不是吗?他们说得对,这是诅咒,对我的诅咒……”

    姜遇将左手插进发丝中,眼泪簌簌而落,“我本来就应该和他们一起走,可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能活下来。”

    她已至失魂丧胆的边缘,颤抖的右手拿不住玻璃杯,摔落在地板上,温水四溅开来。

    “活下来的为什么是我?这样的日子,我真的过不下去了。”

    姜遇崩溃至极地呜呜哭着,“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自己溺亡,现在甚至已经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竟然无知无觉地走上天台……”

    菠萝情不自禁伸手摸摸她的脊背,好似感知到那难以言明的痛苦:“这不是诅咒,这是福祉,你的家人看到你活下来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凤皇残酷无情地说:“是诅咒。”

    姜遇泪眼朦胧地抬头,又听她继续说,“诅咒皆是人为,以往的事情我不好说,但今天夜里的遭遇,确实是有人在害你。”

    “是谁?”姜遇声音颤抖地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凤皇继续引导道,“你想一想,在家人离开之前,有没有反常的事情发生?比如……你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姜遇想起方才他们在进房间时,立刻开窗通风,难道自己真的是被人所陷害?

    “……味道?”她喃喃重复,回忆半晌道,“我们这一次出海去船艇,是为了给小燕过生日,开Party必然置办许多漂亮装饰,我进去以后,一直觉得,船舱里有一股怪怪的香味,是他们买的新型香薰。”

    凤皇问:“那香味是怎么样的?能形容一下吗?”

    姜遇说:“闻着有些劣质,香气扑鼻又有点辣味,总之很奇怪。”

    凤皇闻言和菠萝对视一眼,再次确认那味道应该是招魂烟。

    “我确实不喜欢那味道,时不时去甲板透气,后来因为身体不大舒服,又临时有工作,就提前叫小艇来接我回岸上了。”

    姜遇说到此处,脸色发白,“在回来的路上,我昏昏欲睡,做噩梦梦见在海中溺水……怎知……”

    凤皇轻叹口气,又问道:“你以前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吗?”

    “没有,这么奇怪又劣质的味道,我应该能记住吧?”

    姜遇有些迟疑,“虽然味道不大相似,可要说奇怪这个特征的话,我之前在哥哥的车上也闻到过类似的车载香薰,就是出车祸那一次。”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开着车窗户,当时还埋怨哥哥来着,他解释说,是之前借车给了朋友。”

    她想起故人,难免伤怀。

    凤皇继续问道:“那你妈妈去世之前,你有闻到奇怪的味道吗?”

    姜遇使劲搓了把脸,颤颤巍巍地再次蜷缩起来,似乎已经被逼到绝路。

    从未有过一个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将她过往所有的痛楚全都深挖出来,摊开检阅。

    但是,姜遇也知道,凤皇想要帮助解决问题,所以深呼吸过后,她再次强迫自己开始回忆。

    “记不清了,那时候我过于震惊,爸爸去世未久,妈妈也跟着离世,这对我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注意不到那么细节的问题。”

    姜遇缓缓地摇头,“只是,我妈妈本来就有焚香的习惯,泡澡时有香薰也很是正常,所以我并没有过于在意室内的气味……”

    一直以来,姜遇的痛苦都很难对旁人讲述清楚。

    曾经那样热爱大海的人,如今已经对江河湖海,甚至是跟水有关的任何有着非常严重的PTSD。

    哪怕她说自己常常梦见溺亡,旁人也觉得非常合理。

    她的亲人爱人的相继去世,甚至死因都相同,而自己总是唯一幸存者。

    ——这打击的程度根本难以估量。

    别说她梦见溺亡,就算哪天她真的溺亡了,此事也透露着一种怪异的理所当然来。

    这一次,若非菠萝察觉到不对劲,姜遇或许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尽管如此,别人在得知此事后,也只会叹一句:“她确实太不容易了,难怪会选择自杀。”

    待她真的玉殒香消,又有谁会知道,她从无自杀之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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