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黑色帷幕遮挡住沈玥的视线，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不等她反应，面前的车厢缓缓移动，正好横在前方，挡住去路。
“不好意思，方才没停稳。”对面传来儒雅的声音。
好生耳熟。
只见车帘掀起一道缝隙，露出带着些许皱纹的侧脸，瘦长的手指轻轻捋顺胡须。
沈玥认出来人，沉声问道：“何大人此举何意？”
何文耷拉着眼皮，细密的皱纹堆在眼角，露出狡黠的神情：“唉呀呀，当真是不小心，并无其他用意。”
沈玥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何文跟朱弘毅关系不大好，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您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人呐，上了年纪就是爱操心，便过来凑凑热闹，看看笑话。”何文对沈玥的警惕恍若未觉，仍然乐呵呵地笑着，“有人放心不下，老夫便来随便替她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沈玥的身上，带着几分掂量的意味。仿佛不是过来看朱弘毅的葬礼，而是来看沈玥。
“如今一看，确实有意思。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沈玥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何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何文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看来你还不懂自己的价值，太后和圣上现在都很关注你。而你对于皇宫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
“好奇心会害死猫，知道太多的人，很难活得长久。不管朱家那丫头知道什么，你都不应该来这一趟。”
“何大人这是在警告我吗？”沈玥绷直后背问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夫这可真心实意在劝说。”何文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沈玥还想追问，何文却没给她留下话头。他撤开拨着车连的手，重新将表情隐于帷幕之后。车厢随即发出微微的晃动，何文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他背着手跟沈玥擦肩而过，嘴里轻声喃喃道：“你究竟会成为下一个李兰珠，还是下一个楚嫣？”
沈玥愣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连忙转身去看何文，想要从他的表情里找到线索。
何文径直走向朱府大门，头也没有回，只给沈玥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沈玥仔细思索，觉着何文话语里更多是告诫，而非威胁。
李兰珠、楚嫣。她不自觉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仿佛在口腔里嚼了个来回。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淑妃本名便叫做楚嫣。
刹那间电光火石，沈玥脑中灵光一闪。这一刻，所有的事情被串联起来。
她好像找到缺失的那一环了。那就是淑妃。
裴昀害怕打雷，是因为淑妃在雷雨夜上吊自尽。而朱珞茵说，曾经有一个黑衣人在雷雨夜找过朱弘毅。
如果他们所说的雷雨夜，正是同一个晚上，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十年前绝对发生了某件事，既造成了淑妃的死亡，又重要到需要朱弘毅费尽心机销毁，需要背后主谋不惜一切代价去掩盖。
太后对此肯定知道些什么，只不过她没有跟别人说起，甚至没有跟裴昀提及。结合此前宫中关于太后跟淑妃生前闹矛盾的流言，或许是裴昀误会了什么，才会造成她刚入宫时两人争锋相对的局面。
沈玥越想越觉得心惊，自己或许有意无意间挖出了尘封近十年的宫中辛秘。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能在前朝后宫牵扯如此之广。
沈玥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其中原因，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坐上回宫的马车，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马蹄交叉击打着石板路，发出哒哒的声响。
熟悉的街道，变换的景象。这条路沈玥经过了许多次，再往前便是分岔口，往左拐就是皇宫，往右便是自己的家。
临近日暮黄昏，这时爹爹应当处理完公务，正张罗着晚饭吃什么。弟弟这时应该下了学堂，想要凑到爹爹身旁帮忙，却总被推到房间看书。
沈玥的脑海里浮现出生动的画面，仿佛一切就发生在眼前。
也不知道自己给弟弟买的笔墨纸砚，他用着可还顺手？不知道爹爹对裴昀送去酒，喝着可还满意？
思绪一旦打开，便漫无边际地涌出，叫人牵肠挂肚。
“在前面的岔路口右拐。”等沈玥回过神的时候，话语早已先于大脑脱口而出。
看一眼，就去看一眼，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车夫扯了下缰绳，黑棕马用蹄子摩擦地面，发出几声嘶鸣，随即调转了方向。
天空升起袅袅炊烟，不远处飘来灶台的饭菜香。沈玥站在墙外，仰头望去，能看见院中槐树探出的枝丫。
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息，让人不由自主放松心神。沈玥深吸一口气，扣响自家的大门。
“来啰，来啰。谁呀？”粗重而匆忙的脚步靠近，未见其人但闻其声。
沈关山布满老茧的大手推开门，两肩张成大字，正对上沈玥含笑的脸。
“闺女，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都不跟爹提前说一声。”沈关山这么说着，眼中却是掩不住的欣喜。眼角的皱纹，笑得像是绽开的太阳花，“快进来，阿星也很想你。”
沈玥却摇了摇头：“我临时有事路过，便过来看看你们，不能久留。”
“也对，如今你是宫中的娘娘，多注意些也好。”沈关山眼底闪过一抹难掩的失落。他拉过沈玥的胳膊，郑重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待你还好吗？”
虽然沈关山没有明说，沈玥却听懂了话语中的意思。
沈玥笑着说道：“他待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沈关山连连点头，用手搓了搓面颊。他瞥了一眼沈玥的神情，继续说道：“若是你在宫中受了委屈，可以随时回来。爹跟你弟弟一直在这里。”
沈玥失笑，若是自己在宫中真的受了委屈，肯定什么也不会说，免得害他们担心。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还是点了点头。
“爹爹，我……”
“小心！”
沈关山面色猛变，将她拉到身后，用手臂结结实实挡住木棍的一击。
随即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
沈玥定睛一看，不知哪里冒出来三个黑衣人，正站在原本自己位置的后面。
为首的黑衣人见沈玥旁边有帮手，干脆利落地丢下木棍，拔出腰间的佩刀，径直向沈关山砍去。
“爹！”沈玥大声喊叫，猛地冲了过去，扯住黑衣人的胳膊。
黑衣人察觉到沈玥的靠近，略有克制地收住手，转身死死勒住她的脖颈，低声咒骂道：“该死，现在还不能杀。”
沈玥顿时意识到他们的意图。他们要抓自己，而且是活的。
沈关山骨折的右手垂在身侧，见沈玥被制服，便想再次冲过来。旁边的黑衣人举起大刀，眼看着又要劈下。沈玥突然咬了一口横在脖子的胳膊，黑衣人吃痛收了力道。
沈玥顺势挣脱桎梏，沈关山见缝插针踹开逼近的黑衣人。可惜寡不敌众，渐落下风。
这样下去不行。
爹爹身上还有伤。
沈玥深吸一口气，指着旁边的围墙，对黑衣人喊道：“不管你们目的是什么，敢动我爹一根毫毛，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你们什么都不能知道！”
她在赌。
赌这些人是想要活捉她。
先前她还说朱珞茵像个赌徒，没想到自己才是真正的赌鬼。因为她们都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守护。
黑衣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为首的黑衣人点点头，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他们停住了。
她赌赢了。
空气凝滞，双方僵持不下。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沈星的声音逐渐靠近：“爹，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沈玥大声呼喊道：“沈星，快回去！”
可惜来不及了。沈星已经走到门口，疑惑地探出头来：“阿姐？”
沈玥转头，没来得及开口。黑衣人便她趁注意力还在沈星身上时，突然冲过去扛起沈玥。
说是迟，那时快。一辆疾驰的马车飞奔而过，早有预谋的黑衣人跳上马车，只剩扬起的尘土。
沈关山纵身一跃，两手死死拽住车辕，后脚撑在地面，试图阻止马车继续前行。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沈关山非但没有拦住马车，反倒被拖拽着往前。
他的膝盖顶在石板路，裤子的布料遭受剧烈的摩擦，很快破出大窟窿。血肉之躯在坚硬的石头上打磨，只剩下刺眼的红色，连皮带肉。
“爹，你快放手！放手！”沈玥拼了命地挣扎，被捆住的手指在半空中胡乱扑腾。
在沈玥一声声凄厉的叫喊中，沈关山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也感知不到疼痛。
他只是抓着不放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爹，放手吧！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求求你了。”沈玥的哭腔里带着几分哀求。
她看见血肉模糊的膝盖，以及若隐若现的白骨。
“妈的，真是难缠。”其中一个黑衣人见沈关山迟迟不松手，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来，盯着那双紧扣着车辕的手。
指甲深深嵌入木头，哪怕指甲片翻折快要断裂，也没有丝毫动摇。
真碍眼。
他一脚踩上手指，在沈关山的面前蹲下身来。
沈玥猛地拔高音量，却破了音：“你敢动他，就别想在我这里问出东西！”
黑衣人没有回头，但加重了脚上的力度。随即传来清脆的声响，是关节断裂的声音。
沈关山依然没有松手。
“爹！”沈玥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卡顿的破铜锣。
“吵死了。”黑衣人反手扇了她一记耳光，冷冷道，“别打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就算在这里杀了他，不管你有多么不情愿，我们也有成百上千种手段撬开你的嘴。”
沈玥的脸颊浮现红色的掌印。
面对各种痛苦，沈关山一直无动于衷，却在此时开了口。他冲黑衣人喊道：“喂，你小子。”
黑衣人回头。
“呸！”沈关山吐出一口浓痰。
面朝黑衣人飞溅而出，径直落在鼻尖，顺着鼻翼滑落。粘稠的形状挂在下巴处，显得滑稽可笑。
沈关山也确实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豪迈爽朗，但在对方耳里听着却无比刺耳。黑衣人用衣袖抹了把脸，骂骂咧咧道：“老疯子。”
“既然你成心找死，那我就早些送你下地狱。”黑衣人面目狰狞，手掌覆上大刀。
顷刻间厉刃出鞘，划出一道刺眼的亮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沈玥听见刀尖刺入骨肉的闷声。
她发出近乎绝望的嘶吼。内心深处的恐惧被激发，身体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
沈玥挣脱黑衣人的压制，拼命用牙齿咬开手上捆着的粗绳。她冲向车夫的位置，一把夺过缰绳，大声吼叫：“停车，快给我停车！”
两人扭打起来，来回争夺控制权。不知是谁先撞上马头，马儿忽然受了惊，撅起蹄子发出一道长鸣，随即开始漫无目的地狂奔。
车厢内乱成一团。沈玥趁机将父亲拉了上来，黑衣人转瞬又压制住她的动作。沈关山想要帮忙，却抬不起手脚，只能眼睁睁地瘫倒在角落。
很快，沈玥和沈关山被麻绳紧紧捆成一团，系在跟车厢相连的横木处。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沈玥的嘴里被塞入一团布，捂得严严实实。她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黑衣人。
车夫却在这时开始颤抖，他的手指朝向外头，声音打着哆嗦：“前、前面……”
黑衣人顿觉不妙，掀起车帘一看，不由得发出愤怒的惊呼：“该死，前面是悬崖！”
不等她反应，面前的车厢缓缓移动，正好横在前方，挡住去路。
“不好意思，方才没停稳。”对面传来儒雅的声音。
好生耳熟。
只见车帘掀起一道缝隙，露出带着些许皱纹的侧脸，瘦长的手指轻轻捋顺胡须。
沈玥认出来人，沉声问道：“何大人此举何意？”
何文耷拉着眼皮，细密的皱纹堆在眼角，露出狡黠的神情：“唉呀呀，当真是不小心，并无其他用意。”
沈玥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何文跟朱弘毅关系不大好，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您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人呐，上了年纪就是爱操心，便过来凑凑热闹，看看笑话。”何文对沈玥的警惕恍若未觉，仍然乐呵呵地笑着，“有人放心不下，老夫便来随便替她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沈玥的身上，带着几分掂量的意味。仿佛不是过来看朱弘毅的葬礼，而是来看沈玥。
“如今一看，确实有意思。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沈玥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何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何文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看来你还不懂自己的价值，太后和圣上现在都很关注你。而你对于皇宫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
“好奇心会害死猫，知道太多的人，很难活得长久。不管朱家那丫头知道什么，你都不应该来这一趟。”
“何大人这是在警告我吗？”沈玥绷直后背问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夫这可真心实意在劝说。”何文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沈玥还想追问，何文却没给她留下话头。他撤开拨着车连的手，重新将表情隐于帷幕之后。车厢随即发出微微的晃动，何文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他背着手跟沈玥擦肩而过，嘴里轻声喃喃道：“你究竟会成为下一个李兰珠，还是下一个楚嫣？”
沈玥愣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连忙转身去看何文，想要从他的表情里找到线索。
何文径直走向朱府大门，头也没有回，只给沈玥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沈玥仔细思索，觉着何文话语里更多是告诫，而非威胁。
李兰珠、楚嫣。她不自觉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仿佛在口腔里嚼了个来回。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淑妃本名便叫做楚嫣。
刹那间电光火石，沈玥脑中灵光一闪。这一刻，所有的事情被串联起来。
她好像找到缺失的那一环了。那就是淑妃。
裴昀害怕打雷，是因为淑妃在雷雨夜上吊自尽。而朱珞茵说，曾经有一个黑衣人在雷雨夜找过朱弘毅。
如果他们所说的雷雨夜，正是同一个晚上，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十年前绝对发生了某件事，既造成了淑妃的死亡，又重要到需要朱弘毅费尽心机销毁，需要背后主谋不惜一切代价去掩盖。
太后对此肯定知道些什么，只不过她没有跟别人说起，甚至没有跟裴昀提及。结合此前宫中关于太后跟淑妃生前闹矛盾的流言，或许是裴昀误会了什么，才会造成她刚入宫时两人争锋相对的局面。
沈玥越想越觉得心惊，自己或许有意无意间挖出了尘封近十年的宫中辛秘。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能在前朝后宫牵扯如此之广。
沈玥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其中原因，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坐上回宫的马车，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马蹄交叉击打着石板路，发出哒哒的声响。
熟悉的街道，变换的景象。这条路沈玥经过了许多次，再往前便是分岔口，往左拐就是皇宫，往右便是自己的家。
临近日暮黄昏，这时爹爹应当处理完公务，正张罗着晚饭吃什么。弟弟这时应该下了学堂，想要凑到爹爹身旁帮忙，却总被推到房间看书。
沈玥的脑海里浮现出生动的画面，仿佛一切就发生在眼前。
也不知道自己给弟弟买的笔墨纸砚，他用着可还顺手？不知道爹爹对裴昀送去酒，喝着可还满意？
思绪一旦打开，便漫无边际地涌出，叫人牵肠挂肚。
“在前面的岔路口右拐。”等沈玥回过神的时候，话语早已先于大脑脱口而出。
看一眼，就去看一眼，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车夫扯了下缰绳，黑棕马用蹄子摩擦地面，发出几声嘶鸣，随即调转了方向。
天空升起袅袅炊烟，不远处飘来灶台的饭菜香。沈玥站在墙外，仰头望去，能看见院中槐树探出的枝丫。
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息，让人不由自主放松心神。沈玥深吸一口气，扣响自家的大门。
“来啰，来啰。谁呀？”粗重而匆忙的脚步靠近，未见其人但闻其声。
沈关山布满老茧的大手推开门，两肩张成大字，正对上沈玥含笑的脸。
“闺女，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都不跟爹提前说一声。”沈关山这么说着，眼中却是掩不住的欣喜。眼角的皱纹，笑得像是绽开的太阳花，“快进来，阿星也很想你。”
沈玥却摇了摇头：“我临时有事路过，便过来看看你们，不能久留。”
“也对，如今你是宫中的娘娘，多注意些也好。”沈关山眼底闪过一抹难掩的失落。他拉过沈玥的胳膊，郑重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待你还好吗？”
虽然沈关山没有明说，沈玥却听懂了话语中的意思。
沈玥笑着说道：“他待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沈关山连连点头，用手搓了搓面颊。他瞥了一眼沈玥的神情，继续说道：“若是你在宫中受了委屈，可以随时回来。爹跟你弟弟一直在这里。”
沈玥失笑，若是自己在宫中真的受了委屈，肯定什么也不会说，免得害他们担心。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还是点了点头。
“爹爹，我……”
“小心！”
沈关山面色猛变，将她拉到身后，用手臂结结实实挡住木棍的一击。
随即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
沈玥定睛一看，不知哪里冒出来三个黑衣人，正站在原本自己位置的后面。
为首的黑衣人见沈玥旁边有帮手，干脆利落地丢下木棍，拔出腰间的佩刀，径直向沈关山砍去。
“爹！”沈玥大声喊叫，猛地冲了过去，扯住黑衣人的胳膊。
黑衣人察觉到沈玥的靠近，略有克制地收住手，转身死死勒住她的脖颈，低声咒骂道：“该死，现在还不能杀。”
沈玥顿时意识到他们的意图。他们要抓自己，而且是活的。
沈关山骨折的右手垂在身侧，见沈玥被制服，便想再次冲过来。旁边的黑衣人举起大刀，眼看着又要劈下。沈玥突然咬了一口横在脖子的胳膊，黑衣人吃痛收了力道。
沈玥顺势挣脱桎梏，沈关山见缝插针踹开逼近的黑衣人。可惜寡不敌众，渐落下风。
这样下去不行。
爹爹身上还有伤。
沈玥深吸一口气，指着旁边的围墙，对黑衣人喊道：“不管你们目的是什么，敢动我爹一根毫毛，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你们什么都不能知道！”
她在赌。
赌这些人是想要活捉她。
先前她还说朱珞茵像个赌徒，没想到自己才是真正的赌鬼。因为她们都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守护。
黑衣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为首的黑衣人点点头，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他们停住了。
她赌赢了。
空气凝滞，双方僵持不下。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沈星的声音逐渐靠近：“爹，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沈玥大声呼喊道：“沈星，快回去！”
可惜来不及了。沈星已经走到门口，疑惑地探出头来：“阿姐？”
沈玥转头，没来得及开口。黑衣人便她趁注意力还在沈星身上时，突然冲过去扛起沈玥。
说是迟，那时快。一辆疾驰的马车飞奔而过，早有预谋的黑衣人跳上马车，只剩扬起的尘土。
沈关山纵身一跃，两手死死拽住车辕，后脚撑在地面，试图阻止马车继续前行。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沈关山非但没有拦住马车，反倒被拖拽着往前。
他的膝盖顶在石板路，裤子的布料遭受剧烈的摩擦，很快破出大窟窿。血肉之躯在坚硬的石头上打磨，只剩下刺眼的红色，连皮带肉。
“爹，你快放手！放手！”沈玥拼了命地挣扎，被捆住的手指在半空中胡乱扑腾。
在沈玥一声声凄厉的叫喊中，沈关山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也感知不到疼痛。
他只是抓着不放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爹，放手吧！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求求你了。”沈玥的哭腔里带着几分哀求。
她看见血肉模糊的膝盖，以及若隐若现的白骨。
“妈的，真是难缠。”其中一个黑衣人见沈关山迟迟不松手，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来，盯着那双紧扣着车辕的手。
指甲深深嵌入木头，哪怕指甲片翻折快要断裂，也没有丝毫动摇。
真碍眼。
他一脚踩上手指，在沈关山的面前蹲下身来。
沈玥猛地拔高音量，却破了音：“你敢动他，就别想在我这里问出东西！”
黑衣人没有回头，但加重了脚上的力度。随即传来清脆的声响，是关节断裂的声音。
沈关山依然没有松手。
“爹！”沈玥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卡顿的破铜锣。
“吵死了。”黑衣人反手扇了她一记耳光，冷冷道，“别打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就算在这里杀了他，不管你有多么不情愿，我们也有成百上千种手段撬开你的嘴。”
沈玥的脸颊浮现红色的掌印。
面对各种痛苦，沈关山一直无动于衷，却在此时开了口。他冲黑衣人喊道：“喂，你小子。”
黑衣人回头。
“呸！”沈关山吐出一口浓痰。
面朝黑衣人飞溅而出，径直落在鼻尖，顺着鼻翼滑落。粘稠的形状挂在下巴处，显得滑稽可笑。
沈关山也确实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豪迈爽朗，但在对方耳里听着却无比刺耳。黑衣人用衣袖抹了把脸，骂骂咧咧道：“老疯子。”
“既然你成心找死，那我就早些送你下地狱。”黑衣人面目狰狞，手掌覆上大刀。
顷刻间厉刃出鞘，划出一道刺眼的亮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沈玥听见刀尖刺入骨肉的闷声。
她发出近乎绝望的嘶吼。内心深处的恐惧被激发，身体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
沈玥挣脱黑衣人的压制，拼命用牙齿咬开手上捆着的粗绳。她冲向车夫的位置，一把夺过缰绳，大声吼叫：“停车，快给我停车！”
两人扭打起来，来回争夺控制权。不知是谁先撞上马头，马儿忽然受了惊，撅起蹄子发出一道长鸣，随即开始漫无目的地狂奔。
车厢内乱成一团。沈玥趁机将父亲拉了上来，黑衣人转瞬又压制住她的动作。沈关山想要帮忙，却抬不起手脚，只能眼睁睁地瘫倒在角落。
很快，沈玥和沈关山被麻绳紧紧捆成一团，系在跟车厢相连的横木处。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沈玥的嘴里被塞入一团布，捂得严严实实。她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黑衣人。
车夫却在这时开始颤抖，他的手指朝向外头，声音打着哆嗦：“前、前面……”
黑衣人顿觉不妙，掀起车帘一看，不由得发出愤怒的惊呼：“该死，前面是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