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造局的人听到皇后娘娘传召,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长乐宫。

    不过是一日的功夫,宫里面已经传遍了皇后娘娘病愈的消息。风向大变,原本蓄势涌动的波涛暗暗归于了平静。

    不必换女主人对大部分宫人而言是一件好事。

    所以,尚造局的人很积极,孟清晚看人那么快就过来还有些惊讶。

    “皇后娘娘千岁。”凌司造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官,身后领着几个宫人。

    她们跪拜孟清晚的时候很是真心实意,原身宽仁,她们在宫里的日子过的不错。

    “司造不必多礼,本宫这里有一张图纸,你看一下尚造局能否造的出来?”孟清晚摆摆手,拿出用炭笔画的马桶构造图交给她。

    凌司造接在手中,认认真真地看了这图纸一遍,先是一惊而后点头称赞:“此人绘图极妙,标记仔细,看起来倒是不难做。”

    “能做就好。”孟清晚也不意外,毕竟她画上的内容很清晰。

    “只是,娘娘,恕臣愚钝,竟看不出此物的用途。”凌司造话音一转,点明自己的疑惑。

    闻言,孟清晚摸了摸鼻子,很快回答她:“此物唤作马桶,如厕用的。你看,这里通着水流,届时按下开关可以利用气压和水压将秽物冲走。”

    听了她的解释,凌司造虽然不太懂何为水压气压,但看出了马桶如厕的便利之处,眼中一亮。

    然而她沉吟一会儿又提出新的问题:“娘娘设计巧妙,可水道布局以及秽物的去处短时间内难以处理,恐怕需要少府的人帮忙。”

    孟清晚一想,的确是这样,在宫里弄一个下水道和污水池显然工程很大,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好的。

    她苦恼地皱了下鼻头,退而求其次,“这样吧,上面的样式还是照着这图纸上的做,但是下面做成一个类似抽屉的东西,里面可以放上沙土。”

    类似于现代猫咪的半封闭式猫砂盆,处理得好的话,还算干净卫生。

    孟清晚用手比划了一下,凌司造当即点头表示傍晚就能把这个东西做好送过来,当然,她心中暗想娘娘千金之躯怎么能用沙土,里面放上碎木屑和香料还不错……定能芳香扑鼻。

    “对了,多做一个,尺寸小一些,再加个脚踏。”凌司造正要退下的时候,孟清晚瞥见一边小太子亮晶晶的眼神,连忙又交代。

    “做好了本宫有赏。”她现在是有亲儿子的人了。

    “定不负娘娘所托。”凌司造满意离去,带走的不仅有手里的图纸,还有皇后娘娘容光焕发的消息。

    ***

    “皇后有心思在长乐宫里兴土木,看来是真的大好了。昨日,哀家听说皇后安然无恙还怀疑皇上别有算计,没想到啊,她倒是命好。”

    寿康宫,孙太后抚着一条妆花团绣的抹额,幽幽地叹气。

    身边的老嬷嬷认出这是孙家五娘子的手艺,暗暗摇头,深知太后和孙家恐怕都要失望了。

    皇后还在,膝下的小太子也七岁了,宫里的水还要怎么搅浑?

    “太后,李贵妃向来对您不敬,这次老奴也能看看宣华宫的笑话了。”老嬷嬷含笑将祸水引到了李贵妃的身上。

    闻言,孙太后虽然兴致缺缺,但还是打起了两分精神。

    端等着吧。

    “李贵妃期望落空,不会善罢甘休的,哀家就且再等一等,只希望不要让哀家等太久。”

    孙太后命人收起抹额,眼中若有所思。

    没有让她失望,李贵妃气急攻心,已经接连发落了好几个宫人。

    就连年幼的二皇子都感觉到了李贵妃强烈的情绪,怯生生地躲在了偏殿不敢出来。

    距离宣华宫不远的罗淑妃听到动静,搂紧了自己同样年幼的大公主,吩咐底下的人要谨慎行事。

    “李氏猖狂,在皇后娘娘病重的时候做了不少动作,今后有她受的。说不准安嫔的下场就是皇上在警告她。”

    罗淑妃一想到安嫔竟然被休弃出宫,心中的寒意就格外强烈。甚至,她抱着女儿暖暖的身体打了个寒战。

    自古以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被逐出宫廷的妃嫔前所未有,陛下若是有一日这么对她,她定然以死明志!

    死也必须死在宫里。

    “母妃,冷吗?儿臣给,给吹吹。”大公主说话还不利索,但已经聪慧地可以表达自己的意思。

    “乖,母妃不冷。”

    母妃只是感受到了恐惧,冥冥之中脱离了原有轨道的恐惧。

    ***

    后宫因为皇后的病愈暗暗较劲,前朝也同样不平静。

    六月重开恩科一事朝中的重臣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的天翻地覆,还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又有御史将焦点聚集在了逐安嫔出宫一事上。

    话里话外表示,陛下啊,您厌恶安嫔处罚安嫔可以,但将安嫔逐出宫坏了人伦纲常,违背了祖宗规矩。

    又说安御史惶恐至极,不知该如何面对陛下面对皇后娘娘。

    魏诀烦不胜烦,全用一句话堵了回去。

    “这是朕的家事,卿若有疑问,朕也不妨派人查查卿的家里事。”

    提话的臣子们偃旗息鼓,可魏诀一点都没罢休,果真派人去调查了那些人的家事。宠妾灭妻、狎妓赌酒、族人行凶、欺压百姓者不知几几。

    魏诀一怒之下,当即七八位官员的官职被罢免,还有两位直接被撸了官帽,投入了刑部大牢。

    雷厉风行的处罚顿时令朝堂一肃,连带着讨论开恩科的效率也高了许多,几件事情一敲定,日子也定下了。

    六月十六,顶好的日子。

    圣旨一发下去,一整个京城全都是学子激动雀跃的欢呼。

    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多了一次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机会,学子们人皆称颂皇上圣明,顺带着,作为源头的孟清晚也得到了不少赞美之辞。

    “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庇佑天下百姓,说不准就是天上的神女下凡。”

    “娘娘保佑,神女保佑啊。”

    “皇后娘娘死而复生,怎么不是神女呢?”

    ……

    一些迷信中透着离谱,离谱中又夹着合理的言论在大街小巷中开始流传。

    若是孟清晚听到了,恐怕会迷惑如同地铁老人看手机……

    不过,这个时候的她正忙着试验第一次花洒沐浴,还真分不出别的心思打听宫外。

    连着灶台的水桶大概有一人高,新建的灶台也连着净房仅有一墙之隔,水桶下接着竹子做的管道,延伸到花洒的接口处。

    而在花洒的最底下立着一个脚踏,只要一踩脚踏,水桶中的热水就会顺着花洒的孔洞流下去。

    孟清晚借着这原生态的热水,终于不用宫人服侍就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头长发。

    天知道古人洗头发有多么麻烦,又要拿着长发,又要舀水淋上去,又要冲洗干净,几个人一起还要折腾一两个时辰。

    更别提那一趟趟的将热水放入浴桶中了。

    是以,孟清晚的记忆中,宫里爱洁净的人也六七天才洗一次头发。

    平时,为了防止生虱子,白日都是抹上各种各样的头油,睡前再一遍遍地梳通……想想就头皮发麻。

    洗了头发,冲了澡,她换上一身简单干爽的寝衣,再用布巾将湿发包起来,脸色粉润地从净房出来。

    于此,魂穿到古代的第一桩困难就解决了。

    “父皇,昇儿帮母后递了木头,还和夏姑姑一起搬了好看的小石头,那些鹅卵石都被母后镶在净室的地面了。父皇,您不知道吧?母后做的东西叫花洒,母后做的花洒的莲子洞里会流水。”

    孟清晚合上暗门就听到了外殿中小太子炫耀的声音,不用说,邀功的对象是男主。

    男主又来长乐宫了……

    宫斗文中的皇帝不都是耐不住寂寞的吗?难道他不用去宠幸妃嫔?还是说为了彰显对原配的看重才来长乐宫?

    她默默用布巾擦拭湿发,不是很想以这幅模样出去面对男主,索性就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可惜事与愿违,她在内殿的动静也瞒不住外殿的人。

    早就守着的春景和夏灵带着若干宫人告了罪,在内殿点燃了熏炉。

    魏诀领着小太子进入内殿的时候,孟清晚正躺在一方小榻上,黑色的湿发被放置在熏炉上方,一边被布巾绞着一边用梳子梳着。

    还别说,挺舒服的。孟清晚惬意地翘起了脚趾头,她的脚是光着的什么都没穿。

    魏诀先看见的就是那双微微悬着的脚,有些纤瘦,白的耀人。

    他飞快地移开视线,耳尖泛红。

    “母后,花洒儿臣可以用吗?”小太子并未注意到父皇的异样,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净房的方向,头上的小金珠冠已经歪了。

    他征求孟清晚的意见,孟清晚却不放心他一个人进去。

    花洒是新制的,里面一切都还简陋,小太子万一摔倒了,要疼上好久。

    她将担忧说出来,小太子一下就有些蔫了。寻常服侍他的宫人都在太子、宫,亲近的春姑姑和夏姑姑都在服侍母后……

    “朕陪昇儿进去,也好见识一番皇后做的花洒。皇后,你觉得如何?”魏诀有些不好意思,他极少进去旁人的净室。

    在他眼里,净室是和亵衣亵裤一样私密的东西。

    “当然,没关系。只是里面只先装了花洒,其他的还有些乱,陛下莫要怪罪。”孟清晚计划的原木洗手盆,以及放花露等东西的台子还没安装。

    魏诀摇摇头,牵着儿子的手打开了净室的门。

    扑面水汽氤氲,显然方才的沐浴还留有痕迹。

    他努力忽略水汽中夹杂的淡淡香气,抬手先将小太子头上的金珠冠给拆下来。

    小太子能自己脱、衣服,他的目光就扫着净室中的物件打量,扫过一件,眼中的思量加深一分。

    他的记忆已经重复了成千上百次,可没有一次对这些物件有印象,所以,它们是不属于这里的。

    她也是不属于这里的。

    魏诀语气复杂地喟叹了一声,他会感谢她,带来了新的改变,带来了新的生机,给与他和天下人一个新的可能。

    “父皇,别碰那个,母后说莲子洞里面会出水的。”小太子迅速脱掉了衣服,刚抬起头就看到父皇的脚要踩到脚踏了,瞪圆了眼睛。

    可惜,他的提醒太晚,热水已经顺着花洒淋在了魏诀的脸上,头发与鞋子也被淋湿。

    魏诀连忙退后一步,低头看着湿淋淋的鞋子,面无表情抿起了薄唇。

    小太子害怕父皇动怒,连忙闭着嘴巴不敢说话。

    “朕,和你一同沐浴,昇儿,出去后不准对你母后说。”良久,净室中魏诀开了口,水汽遮住了他脸上的窘迫。

    小太子顿时松了口气,乖巧地为父皇拿了一双木屐,“父皇放心,昇儿一定对母后保密。”

    “嗯。”魏诀穿上明显短了一截的木屐,不自在地解开了衣袍……

    内殿,孟清晚扬耳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颇有暗示意味地看了春景一眼。

    在原身的长乐宫,邓秋玉邓女官主管长乐宫的大小事,春景和夏灵则贴身服侍,最善揣摩原身的意思。

    “娘娘,您有什么交待?”

    春景上前,孟清晚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陛下这段时日有没有去后宫宠幸妃嫔?”

    春景了然,随后摇头:“娘娘生病的这段时间并未听说陛下留宿后宫。”

    “哦。”孟清晚反应平淡,接着问,“本宫生病之前呢?陛下最喜欢的妃子是?”

    闻言,春景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陛下并未有特别宠爱的妃嫔,除了娘娘这里,李贵妃,罗淑妃以及剩下的后宫娘娘处约莫每两月一次。”

    原来是雨露均沾……孟清晚沉吟一会儿,心道这和书中的内容倒是对的上。

    “所以,近日该轮到谁了?”她又问道。

    “娘娘,您要做什么?”春景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娘娘,您才是陛下的正妻,后宫那些娘娘即便记恨,您也不能将陛下推出去啊?”

    “照奴婢说,娘娘就该独占恩宠,一丁点都不给后宫妃嫔留!”

    看着春景激动的神色,孟清晚讪讪一笑。

    虽然…是原身的夫君,可她真的接受不了脏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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