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五娘的婢女抱琴走过来时,孟清晚的眼皮猛地一跳。

    她鬼使神差地抬头,第一反应不是去看孙五娘,不是去看身边的男主,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盯向承恩公府女眷所在的地方。

    孟清晚一眼就看到了孟如心,看到了她隐带癫狂的神色。而顺着孟如心的视线,孟清晚的目光同样移到了那把琴的身上。

    她能清晰地看到琴身柔润的光泽,琴弦排列整齐的美感,以及那一闪而过的冷光!

    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在场众人都没有料到的。众目睽睽之下,孙五娘的婢女突然双手扔掉琴身,从琴中抽出一柄小剑朝着上首的皇后娘娘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孟清晚瞳孔紧缩,仰着身往后退去。而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魏诀眸光冷厉,一手拽着她往后,一手毫不犹豫地迎上了那柄剑。

    “父皇!母后!“

    “行刺!有人行刺皇后娘娘!”

    “快来护驾!陛下受伤了!”

    几息之间,小太子惊声尖叫,宫宴之上一片混乱,众人看着刺向皇后娘娘的那柄剑被陛下徒手接住,以及那些汩汩流下的鲜血,一颗心险些从胸膛跳了出来。

    宫中的禁卫军迅速反应过来,一边搭弓射箭,一边冲过去护在孟清晚与魏诀的周围。

    婢女身上连中几箭,抬起头,一张充满怨毒的脸显露在人前。

    凡是宫中的妃嫔,看见那张脸无一不变了脸色。

    “安嫔,竟然是你,你好大的胆子!”李贵妃不顾仪态失声大喊,孟清晚瞅准机会趁婢女被叫破身份分神的那刻,拎起茶壶重重砸在她的手上。

    安嫔吃痛,手腕下意识一松,孟清晚迅速上前掰开了魏诀鲜血淋漓的左手。

    “咣当“,沾了帝王之血的小剑落地,禁卫军立刻又往安嫔的身上射了几箭。

    下一刻,安嫔身子晃了晃,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见此,众人松一口气,才有余力去想李贵妃口中的安嫔是谁。

    “是她,安御史的女儿。月前因为她在长乐宫前诅咒皇后娘娘,陛下剥夺了她的嫔位遣送回安家了。”有人道出其中的原委,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安嫔这是明显恨上了皇后娘娘,所以她冒充孙家婢女进宫,就是为了行刺皇后娘娘!

    不过,幸好,幸好,皇后娘娘无事,陛下虽龙体有损但也算不上重伤。

    只是,安御史家和太后的娘家孙家可就要惨了。行刺帝后,伤到陛下龙体,当诛满门!

    有心人瞧见孙太后和孙五娘惨白无比的脸色,心中唏嘘一声。谁会想到今天的寿宴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朕赐你百金,允你归回安家,后半生自由随心。你为何仍要自寻死路?回答朕!”魏诀面无表情地质问安嫔,漆黑的眼眸藏着旁人都看不懂的愤怒与……不解。

    是的,魏诀他不明白,当日他虽有心惩戒安嫔,但也为她留了一条生路。

    “陛下……真的以为是为我好吗?你剥夺了我的嫔位,把我送回安家,可曾想过回到安家的我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生不如死!我还不如当日被陛下赐死,好歹我仍是高高在上的安嫔娘娘!”安嫔用尽最后的力气,又哭又笑地喊出了自己的怨恨。

    魏诀仍在迷茫,可孟清晚已经明白了。

    她想甲之蜜糖乙之□□,对别人而言梦寐以求的可能是自由是亲情是不必和其他女人勾心斗角争抢一个男人,但对于安嫔而言,她追求的是高高在上的地位,是天子女人的荣光,而恰好,安嫔的家人也是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毕竟,安嫔是他们教养长大的。

    不过,讲道理,安嫔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她和男主的身上啊,口出恶言的是安嫔自己,回到家对她不好的是安嫔的家人。

    凭心而论,男主为她安排的生路够好了。她曾是宫里的娘娘,寻常宵小顾忌根本不敢招惹,手中又有金银,完全可以离开安家富足地过后半生。而留在宫里,按照书中的剧情,她必死无疑,哪怕剧情有变,依照安嫔张扬嚣张的性格,也万万讨不到好。

    孟清晚一开始还羡慕过她能出宫呢,当然今日之前也在羡慕。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在安家待的不好,难道就没想过离开?”发觉魏诀神色中的难堪与迷茫,孟清晚有些不忍,男主他虽然觉醒了自我的意识,可他在成为人的道路上还有太多的第一次要经历。

    “离开?皇后你……咳,说的轻巧,可女子自古以来就只有两个家,夫家不要我,离了娘家我还能去哪里?!”安嫔听到孟清晚说话,神色又开始变得激动起来,嘴角也流出了鲜血。

    “冥顽不灵,无药可救!”魏诀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他想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应该放任她走上早已注定的死路。

    这句话重重地刺、激了安嫔,也许是她听出了魏诀话中的怒其不争,也许是她隐隐意识到她错过了一个可能美好的未来。

    她双眸赤红,硬是在快要倒下的瞬间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小剑。

    明明已经隔了一段距离,明明方向也已经不对。但冥冥之中,安嫔的身后仿佛吹起来一股邪风,风带着剑没有一丝偏移刺向了它该杀死的异类,安嫔轰然倒在了地上。

    万籁寂静,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一眨眼之间。

    孟清晚感受到胸口传来的剧痛,只顾着骂上一句,谁做的剑那么邪门,居然还能拐着弯儿往她身上扎得,而且快的不可思议!

    然后她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自然也就错过了魏诀那仿佛天地将灭,绝望而又疯狂的神色……

    “母后!父皇!快救救母后啊!“小太子挣脱了禁军的束缚,扑上前来扯着魏诀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声打破了寂静,仿佛水滴落入了油锅,寿康宫中噼里啪啦地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有大声呼叫太医的,有大骂安嫔全家的,有低低为皇后娘娘哭泣的,也有贴心安慰承恩公府一家的……

    只有那个身着玄服的高大天子,一言不发,他全然不顾哭闹不止的小太子,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臂将生息全无的女子牢牢地抱在怀里,像是第一次感受到女子的温度,将脸贴了上去。

    许久,当那温度一点点变凉的时候,寿康宫中已经没有了一点声音。

    或者说,魏诀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仔细地抱着女子放在殿中的一处榻上,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而后他反手抽出了禁卫军首领手中的长剑。

    长剑泠泠,肆无忌惮地展露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下一刻,孟如心的头颅被削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在一位郡王妃的脚边。

    为孙五娘说话的那位郡王妃只堪堪发出一声尖叫就翻白眼晕了过去,而她的脚边,孟如心的嘴角尤带着一分计划成功的喜意,

    血迹斑斑,头身分离。

    魏诀提着剑,冷冷地笑了,脸上、衣服上、手上沾着的鲜血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位残忍至极的暴君。

    这一刻的他,连小太子都觉得骇然。

    方亦喜瘫在了地上,不敢相信服侍了多年的陛下还会有这样修罗的一面。

    至于为什么陛下要砍下孟家七娘子的头颅,在场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清楚,也包括方亦喜本人。

    然而,这不是结束。

    当看到陛下重新走到皇后娘娘身边,擦干脸上沾着的血迹,然后拔出皇后娘娘胸口那柄剑转而刺向自己胸口的时候,方亦喜目眦俱裂。

    “陛下,不要!“

    魏诀狠狠地将短剑刺向自己的心口,他垂头看向安静的女子,低声道,“放心,朕已经试验过很多次了,一点都不会疼。你也不……疼吧?“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所有人所有物,包括禁军、妃嫔、太后、小太子、殿中的摆设、落在地上的弓箭等全部化作白光消散。

    魏诀没有在意那些,在孟如心的头颅也消失不见的时候,他躺了下来,安然闭上了眼睛。

    ***

    元嘉八年,新年方过去不久,松江府城中家家都残存喜意。

    坐落在城东的温宅,几个仆役聚在一起刚喝完年尾暖身的黄酒,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的婆子走了过来,便问吩咐他们采买的物什都齐全了没有。

    “黄阿婆,东西已经置办无几,略有几样,只待这几日就能买了。”仆役不敢怠慢,赶紧回答道。

    “嗯,尽快些去买,不可懈怠,误了郎君进京!”黄阿婆板着脸嘱咐了他们一番,转过头又去盯着几个好玩的小丫鬟做针线活。

    线要分成几股,配色要以青蓝为主,绣的花样该落下几针,说到要紧的地方,黄阿婆还会亲自上手,示范给几个小丫鬟看。

    可见,黄阿婆算是这座宅子中管家的高级仆役了。

    “阿婆,醒了,西厢房的娘子醒过来了。”黄阿婆正忙起来的时候,从廊下跑来一个小丫鬟,兴冲冲地告诉她,躺在西厢房数日的人睁开眼睛了。

    “是郎君带回来的那位娘子?她都在厢房躺了有三日了,可算醒来了。”

    “就是,再不醒来,郎君还要为了她去请大夫,抓好多药材。”

    “教你们的规矩忘了,平日里不可多言。”黄阿婆皱着眉训斥了多嘴的小丫鬟,往西厢房走去,走了两步她想了想让一个人将这事告诉郎君。

    郎君过些日子要进京,多少家资都不够的,不能像方才一个小丫鬟说的一样再为西厢房的娘子耗费银钱。

    ……

    孟清晚望着头顶青灰色的床帐,捂着胸口艰难地坐起了身。

    雕花的木床,绣着几朵荷花的帐子,古朴的书案以及绢布糊成的窗纱,双眼所见,每一件古色古香的东西都在告诉她,这是在古代。

    孟清晚胸口疼,脑袋也疼的厉害,她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从二十一世纪的工科实验室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黄阿婆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

    看到她起身,小丫鬟很有眼力见儿地倒了一杯水,递上去,“娘子,你昏迷了数日,才醒来,肯定是渴了吧。“

    孟清晚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捧着白瓷杯小口小口喝完了杯中的水,末了还回去,她向小丫鬟道了一声谢。

    黄阿婆冷眼看着她的行为举止不像是无礼之人,脸上终于带出一分笑。

    “好教娘子知道,你如今在松江府城的温家,我家郎君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姓温名从知,也是他将昏迷的娘子带回来的。“

    松江府城、温家、温从知……孟清晚脑子中骤然闪过一大段接着一大段的记忆,疼的她用手指死死地捏着额角。

    她想起来了,她穿书了,一篇名为《一世荣华》的宫斗文,她的这具身体就是书中那个倒霉早死的皇后。

    皇后的名字也是孟清晚,和她同名同姓。

    书中的女主是皇后的亲侄女孟如心,男主当然就是皇帝,温从知貌似是书中的男二,一个从科考晋身默默在前朝帮助女主的主儿。

    不过,原身是宫里的皇后,怎么会在松江府男二的家里,孟清晚恍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敢问,今年是?“无奈接受了自己穿书的事实,她开口向黄阿婆询问。

    “今年是元嘉八年,眼下正是二月份。“屋外进来一个身着圆领青袍的男子,替黄阿婆回答了她的问题。

    孟清晚定睛看过去,呼吸骤然停顿了一下,眼前的男子皮肤很白,五官清雅眉目如画,长相与气质俱是上等。可让她愣住的绝不是这人的相貌,而是因为,在原身的记忆里面,他们曾经有过一段!

    温从知,原来是他!原身年少时遗憾未能嫁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他要守孝三年,其中又出现了一些小变故,他们两人就定下终身了。

    只是,那时他不叫温从知,他名温籍。

    “晚娘,你病了许久了。”温从知见眼前的女子已经认出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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