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程氏阖府都很繁忙。先是一直外放的六郎程长勤被调回了皓京，而后便是六月末程长妤的及笄礼。
程长勤要被调回来的消息程家上个月便已经收到了，早早的也就有了准备。其实旁的也还好，唯一让人担忧的便是其妻宁氏。去年冬天宁氏便查出了有孕，如今已经八个月了，还要跟着程长勤舟车劳顿地进京。吴氏为着这件事担忧了许久，所幸宁氏虽然是头胎，但是胎却是极稳固的，加上程长勤悉心照顾，倒也平平安安到了皓京。
至于程长妤的及笄礼，这件事自年前便开始准备了。她是程氏这一辈最小的姑娘，又是吴氏老来得女，因而倍受程氏全族的宠爱，及笄礼自然也是极为隆重的。邀请宾客的帖子提前十日便已经送了过去，不在皓京而在受邀之列的，更是提前了半个月送去了帖子。
为着及笄礼，程长妤已经连续好几日没睡个好觉了。每日不是温习笄礼的流程与礼仪，便是由吴氏带着背宾客名单。
及笄礼，说起来只是一个成年礼，但是其背后的内涵却不只于此。笄礼过后，便意味着女子已经成年，便可以开始议亲，早一些的便会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成婚；若是心疼女儿，想多留几年，便也要慢慢开始独自操持家务、接人待物了。虽说这些东西程长妤很久之前便已经开始学习了。只是从前不管学得好与坏，总归有阿娘带着，即便出了错，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可是以后就要自己独当一面了，一言一行可就正儿八经是代表着程氏了。尤其是等她成婚之后随丈夫外放，要离开熟悉的皓京，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和完全陌生的社交圈里的贵妇打交道，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越是临近及笄礼，程长妤越是紧张，以至于难以入眠。直到笄礼前一天，婢女来报，裴九郎君来了。
对于程长妤和裴明昱在订婚之前就经常相会这件事，程家众人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无他，裴明昱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程家姑爷了，品行家教也没得挑，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有违礼法的事情。既如此，能让两人在婚前先培养一些感情，何乐而不为呢？
故而裴明昱此时来访，婢女还通传到程长妤这里，也就不奇怪了。只是，裴明昱此时过来是有什么事呢？程长妤有些不解。
两人照旧是在一处水榭里相见。
两人相对而坐，程长妤正想问到底有什么事，却见裴明昱递上了一个檀木镶玉的长条匣子。
程长妤接过匣子，调侃道：“明日才是我的及笄礼，孔昭怎么今日便来送礼了？”
裴明昱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不去看程长妤，“明日自然也是要送贺礼的。只是明日的贺礼是裴九郎君送给程十七娘子的，而今日的礼物是裴孔昭送给阿妤的。”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程长妤也有些脸红，连忙低下头，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面有绒布垫着，上面静静躺着一支白玉簪。那白玉簪用了极好的羊脂暖玉，触手生温，花纹素雅，细微处却另有精巧之处。
程长妤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只玉簪，握在手中细细赏玩，面上的笑容怎么也遮掩不住。
看见佳人肉眼可见地喜欢这件礼物，裴明昱松了一口气，这是他这几个月自己雕琢出来的。虽然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可是面对自幼生活在在金玉锦绣堆中程长妤，他还是有些担心这玉簪会入不得她的眼。所幸，程长妤很喜欢。
“若不是及笄礼的簪子阿娘早就选定好了，我必然是要戴这只簪子的。”
“你若是喜欢，日后我寻着好料子，再给你雕。”
“这是你雕的？”程长妤惊讶道。
“闲暇时学的罢了。”裴明昱垂眸，“前几日阿娘来信，说待八月考评结束，便动身来皓京。”
来皓京干什么？自然是来为自家儿子提亲。
程长妤明白了他话语里的含义，低下了头，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羞涩：“好。”
“考评结束之后，按照旧例我应当会在崇文院任职。待成婚之后，我们大概还能在皓京待上几年。”裴明昱顿了顿，“所以，你也不用太焦心，还有很长的时间去适应的。我虽然希望你能够打理好内闱之事，但是也不必急于一时。”
程长妤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口涨涨的，一种难言的喜悦满溢而出。
“你怎么知道……”
“家中长姊姊出嫁前也是这样的。所以我想，闺中女子出嫁前都会有此忧虑吧。”
程长妤沉默良久，才冒出一句：“我到现在才觉得，嫁给你或许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裴郎。”
无关家世、才貌、前途，只是这个人、这个人的品性，便让人觉得能嫁给他，是一件极好的事。
“你刚刚唤我什么？”裴明昱被程长妤那声“裴郎”唤得有些懵，傻傻追问道。
程长妤白了他一眼，面颊绯红，“没听到就算了。”言罢，竟然就小跑着离开了，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裴明昱被落在那里，却也不生气，像个傻子一样还在回味那就“裴郎”。
……
那日见着裴明昱之后，程长妤整个人便放松了许多。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及笄那日。
程家请到的正宾是信国公夫人徐程氏。
奏乐起。迎宾、就位、开礼、宾盥、初加、一拜、二加、二拜、三加、三拜、置醴、醮子、字笄者、聆训。
一套流程之后，程长妤从父亲那里获得了自己的字：德音。
礼毕之后便是宴席。程家势大，今日又是这样的喜事，皓京各家夫人娘子自然都是有眼色的，纷纷夸赞程长妤。吴氏虽然不是什么浅薄之人，但是见此情形仍是忍不住有些飘飘然。这可是她的女儿，整个皓京乃至大梁一等一的贵女！
及笄礼结束之后，吴氏带着女儿清点各家送的贺礼。
既是贺笄礼，各家夫人准备的自然都是适合女子的珍贵礼物，其中更是以布料和首饰头面为多。毕竟这些东西是最不容易出错，也能显得贵重的。
“这些布料，回头叫你手下的侍女清点一下种类数量，便抬到安置你嫁妆的库房吧。至于首饰头面，挑出那些过时的回头融了重新做，正好前几日我得了几块番邦的红宝石，日后镶在凤冠上必然是极美的。”
“这些是裴家送的？”吴氏拿起礼单，只扫了一眼，便是她见惯了好东西，也不禁咋舌，“看起来裴家对我家阿妤很是重视呢。”
程长妤接过礼单也看了一眼，确实全是好东西。除却各种精贵的衣料和首饰头面，还有名家字画并古董器物，单拎出一个，都是千金难求，如今却如不要钱般堆积在此。
这些东西不是裴明昱准备的，而是其母一早就准备好了，提前半个月派人送到了皓京，交到了裴明昱手里。能给一个素未谋面、甚至还没有明确定下婚约的准儿媳备下如此重礼，连吴氏都不得不感叹裴家的好教养以及财大气粗。
“裴家能如此待你，想来日后你嫁过去也不会受磋磨了。”吴氏挽着女儿的手，“虽然裴家还没有名言，可看裴家只有一个裴九郎入皓京参加考评，便可知他便该是裴家这一代的领头羊了。这样一来，你便是未来裴家的冢妇了。娘不懂朝堂上的事，但也知道须修身，齐家，而后才能治国平天下。要想夫君仕途顺畅，你便要打理好内闱，打理好整个裴家，要让那裴九郎觉得，只有你能够解决他的后顾之忧，让他安心在朝堂上建功立业。如此一来，无论他有多少女人，你都是他唯一无法割舍的了。”
“女儿明白。”程长妤点点头，但吴氏还在絮絮叨叨。
“裴家的老封君是你的姨祖母，同你外祖母关系也是极亲近的，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照拂你一二的。”吴氏挽着女儿的手，“若是那裴九郎惹了你不高兴只管回皓京来，程氏一个姑娘还是养得起的。”
“阿娘，我和裴九郎的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眼见吴氏说着说着竟是要落泪，程长妤连忙佯装娇嗔道，“我还想多陪陪您和阿耶呢。”
“好孩子。”吴氏很快收敛好了情绪，“接着看礼单吧，里面的好东西回头都搬到你的库里去当嫁妆。”
“好！”
各家这次送的贺礼实在有些多，吴氏带着女儿挑挑拣拣了三四天，才把所有的东西都归入库房。至于程长妤的嫁妆单子，自然又厚了些许。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一转眼便到了八月初，程六郎的妻子宁氏平安生下了他们的长子，也是程长妤的第二个小侄子。程维很是高兴，按着字辈，给孙子取名“怀澜”，是为程家这一辈的四郎君。
程家子嗣不多，因此小怀澜的诞生让整个程氏都高兴了许久。
程长勤要被调回来的消息程家上个月便已经收到了，早早的也就有了准备。其实旁的也还好，唯一让人担忧的便是其妻宁氏。去年冬天宁氏便查出了有孕，如今已经八个月了，还要跟着程长勤舟车劳顿地进京。吴氏为着这件事担忧了许久，所幸宁氏虽然是头胎，但是胎却是极稳固的，加上程长勤悉心照顾，倒也平平安安到了皓京。
至于程长妤的及笄礼，这件事自年前便开始准备了。她是程氏这一辈最小的姑娘，又是吴氏老来得女，因而倍受程氏全族的宠爱，及笄礼自然也是极为隆重的。邀请宾客的帖子提前十日便已经送了过去，不在皓京而在受邀之列的，更是提前了半个月送去了帖子。
为着及笄礼，程长妤已经连续好几日没睡个好觉了。每日不是温习笄礼的流程与礼仪，便是由吴氏带着背宾客名单。
及笄礼，说起来只是一个成年礼，但是其背后的内涵却不只于此。笄礼过后，便意味着女子已经成年，便可以开始议亲，早一些的便会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成婚；若是心疼女儿，想多留几年，便也要慢慢开始独自操持家务、接人待物了。虽说这些东西程长妤很久之前便已经开始学习了。只是从前不管学得好与坏，总归有阿娘带着，即便出了错，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可是以后就要自己独当一面了，一言一行可就正儿八经是代表着程氏了。尤其是等她成婚之后随丈夫外放，要离开熟悉的皓京，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和完全陌生的社交圈里的贵妇打交道，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越是临近及笄礼，程长妤越是紧张，以至于难以入眠。直到笄礼前一天，婢女来报，裴九郎君来了。
对于程长妤和裴明昱在订婚之前就经常相会这件事，程家众人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无他，裴明昱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程家姑爷了，品行家教也没得挑，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有违礼法的事情。既如此，能让两人在婚前先培养一些感情，何乐而不为呢？
故而裴明昱此时来访，婢女还通传到程长妤这里，也就不奇怪了。只是，裴明昱此时过来是有什么事呢？程长妤有些不解。
两人照旧是在一处水榭里相见。
两人相对而坐，程长妤正想问到底有什么事，却见裴明昱递上了一个檀木镶玉的长条匣子。
程长妤接过匣子，调侃道：“明日才是我的及笄礼，孔昭怎么今日便来送礼了？”
裴明昱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不去看程长妤，“明日自然也是要送贺礼的。只是明日的贺礼是裴九郎君送给程十七娘子的，而今日的礼物是裴孔昭送给阿妤的。”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程长妤也有些脸红，连忙低下头，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面有绒布垫着，上面静静躺着一支白玉簪。那白玉簪用了极好的羊脂暖玉，触手生温，花纹素雅，细微处却另有精巧之处。
程长妤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只玉簪，握在手中细细赏玩，面上的笑容怎么也遮掩不住。
看见佳人肉眼可见地喜欢这件礼物，裴明昱松了一口气，这是他这几个月自己雕琢出来的。虽然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可是面对自幼生活在在金玉锦绣堆中程长妤，他还是有些担心这玉簪会入不得她的眼。所幸，程长妤很喜欢。
“若不是及笄礼的簪子阿娘早就选定好了，我必然是要戴这只簪子的。”
“你若是喜欢，日后我寻着好料子，再给你雕。”
“这是你雕的？”程长妤惊讶道。
“闲暇时学的罢了。”裴明昱垂眸，“前几日阿娘来信，说待八月考评结束，便动身来皓京。”
来皓京干什么？自然是来为自家儿子提亲。
程长妤明白了他话语里的含义，低下了头，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羞涩：“好。”
“考评结束之后，按照旧例我应当会在崇文院任职。待成婚之后，我们大概还能在皓京待上几年。”裴明昱顿了顿，“所以，你也不用太焦心，还有很长的时间去适应的。我虽然希望你能够打理好内闱之事，但是也不必急于一时。”
程长妤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口涨涨的，一种难言的喜悦满溢而出。
“你怎么知道……”
“家中长姊姊出嫁前也是这样的。所以我想，闺中女子出嫁前都会有此忧虑吧。”
程长妤沉默良久，才冒出一句：“我到现在才觉得，嫁给你或许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裴郎。”
无关家世、才貌、前途，只是这个人、这个人的品性，便让人觉得能嫁给他，是一件极好的事。
“你刚刚唤我什么？”裴明昱被程长妤那声“裴郎”唤得有些懵，傻傻追问道。
程长妤白了他一眼，面颊绯红，“没听到就算了。”言罢，竟然就小跑着离开了，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裴明昱被落在那里，却也不生气，像个傻子一样还在回味那就“裴郎”。
……
那日见着裴明昱之后，程长妤整个人便放松了许多。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及笄那日。
程家请到的正宾是信国公夫人徐程氏。
奏乐起。迎宾、就位、开礼、宾盥、初加、一拜、二加、二拜、三加、三拜、置醴、醮子、字笄者、聆训。
一套流程之后，程长妤从父亲那里获得了自己的字：德音。
礼毕之后便是宴席。程家势大，今日又是这样的喜事，皓京各家夫人娘子自然都是有眼色的，纷纷夸赞程长妤。吴氏虽然不是什么浅薄之人，但是见此情形仍是忍不住有些飘飘然。这可是她的女儿，整个皓京乃至大梁一等一的贵女！
及笄礼结束之后，吴氏带着女儿清点各家送的贺礼。
既是贺笄礼，各家夫人准备的自然都是适合女子的珍贵礼物，其中更是以布料和首饰头面为多。毕竟这些东西是最不容易出错，也能显得贵重的。
“这些布料，回头叫你手下的侍女清点一下种类数量，便抬到安置你嫁妆的库房吧。至于首饰头面，挑出那些过时的回头融了重新做，正好前几日我得了几块番邦的红宝石，日后镶在凤冠上必然是极美的。”
“这些是裴家送的？”吴氏拿起礼单，只扫了一眼，便是她见惯了好东西，也不禁咋舌，“看起来裴家对我家阿妤很是重视呢。”
程长妤接过礼单也看了一眼，确实全是好东西。除却各种精贵的衣料和首饰头面，还有名家字画并古董器物，单拎出一个，都是千金难求，如今却如不要钱般堆积在此。
这些东西不是裴明昱准备的，而是其母一早就准备好了，提前半个月派人送到了皓京，交到了裴明昱手里。能给一个素未谋面、甚至还没有明确定下婚约的准儿媳备下如此重礼，连吴氏都不得不感叹裴家的好教养以及财大气粗。
“裴家能如此待你，想来日后你嫁过去也不会受磋磨了。”吴氏挽着女儿的手，“虽然裴家还没有名言，可看裴家只有一个裴九郎入皓京参加考评，便可知他便该是裴家这一代的领头羊了。这样一来，你便是未来裴家的冢妇了。娘不懂朝堂上的事，但也知道须修身，齐家，而后才能治国平天下。要想夫君仕途顺畅，你便要打理好内闱，打理好整个裴家，要让那裴九郎觉得，只有你能够解决他的后顾之忧，让他安心在朝堂上建功立业。如此一来，无论他有多少女人，你都是他唯一无法割舍的了。”
“女儿明白。”程长妤点点头，但吴氏还在絮絮叨叨。
“裴家的老封君是你的姨祖母，同你外祖母关系也是极亲近的，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照拂你一二的。”吴氏挽着女儿的手，“若是那裴九郎惹了你不高兴只管回皓京来，程氏一个姑娘还是养得起的。”
“阿娘，我和裴九郎的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眼见吴氏说着说着竟是要落泪，程长妤连忙佯装娇嗔道，“我还想多陪陪您和阿耶呢。”
“好孩子。”吴氏很快收敛好了情绪，“接着看礼单吧，里面的好东西回头都搬到你的库里去当嫁妆。”
“好！”
各家这次送的贺礼实在有些多，吴氏带着女儿挑挑拣拣了三四天，才把所有的东西都归入库房。至于程长妤的嫁妆单子，自然又厚了些许。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一转眼便到了八月初，程六郎的妻子宁氏平安生下了他们的长子，也是程长妤的第二个小侄子。程维很是高兴，按着字辈，给孙子取名“怀澜”，是为程家这一辈的四郎君。
程家子嗣不多，因此小怀澜的诞生让整个程氏都高兴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