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能感觉到他已经收着力道,但背上依然有千钧重。方沁竹挣扎两下,发现从腰到肩完全没有动弹的空间。

    “别动。”罗霄沉声低斥。话音落下,身后气息越凑越近,混和了浓烈的酒气和沾过晨雾的凉意,钻进她的脖颈深处。

    方沁竹绷直身体粘紧墙壁,恨不能化身成为壁虎。

    蓦地,冰凉额角贴上她的肩膀,它很小心地搁在有布料相隔的一小块地方。

    方沁竹费力转过脑袋,侧脸艰难道,“你先放开我。”

    额头主人得寸进尺,沿肩膀左右滚了滚,声音带着疲累和委屈,“让我靠一会儿,就三秒。”

    他很少露出脆弱,此刻在奔波未歇之际敞开心声,方沁竹的心软了软。

    见她不再挣扎,他松开手臂的压制,将重心集中在与她相交的一小片区域。

    罗霄不喜欢太长时间沉溺于消极,即使方沁竹给他这样的依赖和包容。片刻后,他稍稍抬头,不料视线之下恰是睡裙领口。隆起的小丘边缘雪如凝脂,软腻滑弹,像是棉花或雪团捏成。

    眼神停滞两秒,全身血液冲上大脑。罗霄极速转开视线,后退半步,将T恤衣摆向下拉了拉。

    肩膀重量消失,方沁竹轻吐一口气,转过身体。想安慰几句就离开,却看见罗霄慌乱的侧脸。再往上看,耳廓红得犹如夏天的蕃茄。

    方沁竹不解,埋头端详,才发现挣扎中睡裙滑下半边肩膀,左边锁骨整片暴露出来,软玉一般莹润剔透。

    头脑嗡的一下,她手忙脚乱整理好衣服,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因性别差异造成的尴尬局面,匆匆撂下一句“你多多休息”便冲出卧房。

    她脚下飞快,回到自己卧室扑进被子里。

    啊啊啊,她慌张什么。那是罗霄,和方泊松一样,是弟弟。被弟弟撞见衣冠不整的场面,无视带过就好,根本不需要害羞的。

    可是,为什么她会又羞又窘惊慌失措呢?大可以骂罗霄几句翻过这页啊。

    她捶了几下床,总归是于事无补,以后谨记拿出身为嫂子的威严就好。

    同样坐卧难安的,还有罗霄。在往常,晨间生理反应时分,控制下注意力就可自行恢复。今天突遇视觉刺激,亢奋久久不能平息。

    那个人还是方沁竹。

    罗霄扶额,暗骂自己一声,拿上换洗衣服去冲冷水澡。

    冲澡出来,罗霄脸色更差了。失控触发的灭顶快感,让他贪恋,也让他不安。因为他幻想的,是方沁竹的脸。

    这种因无法自控而带来的挫败感一直延续到烧烤摊。

    ***

    夏夜傍晚,人声鼎沸的路边摊,他沉默倒酒,翻卷的啤酒花如白色浪花,争先恐后挤出杯顶。罗霄默不作声喝下。

    老高递来一把肉串,“喝多伤身,多吃点肉。”

    他歪着头咬下一串肉筋,察颜观色后试探问道,“怎么了?被老油条们宰狠了?”

    不应该呀,下午听小米说那边打来的尾款已经入账了。

    罗霄摇头,咽下口中啤酒,“有把柄在我手里,他们不敢做太绝。”

    高升嘿嘿一笑,“不是工作,那就是感情方面的问题了。”

    罗霄勾起食指,抹去嘴角泡沫,“你说,有一个自己的家是什么感觉?”

    他这么问,高升心下了然,这是在家里又受委屈了。

    他和霄哥一样,都没有完整的家。他没有父亲,霄哥的母亲聊胜于无,其实真正对比起来,高升觉得他还是比霄哥要幸福一点,起码母亲全心全意为他考虑。不像霄哥,卖力讨不到好。

    高升替他叹息一句,“要我说,霄哥你就该搬出来,跟那个家断了,反正没人把你当亲人。”

    话刚落,他自己反驳道,“除了嫂子。诶,你把嫂子和大侄子接出来,在槐城买套房,不比住在村里舒服。离公司近,上下班出差都方便。”

    罗霄掀起眼皮,眼神如刀,咬牙道,“她也是我嫂子。”

    高升一拍脑门,“我这猪脑子。”接着短叹一声,“但凡小竹姐嫁得不是罗宇哥,她跟霄哥真是天造地设。”

    眼看罗霄手里筷子敲过来,高升举起胳膊来挡,“真的,我看小竹姐比向瑶都好。”

    罗霄把筷子扔在桌上,垂下眼睫掩住情绪,“说说你,家里那个人就必须得是你对象么?”

    他想知道的是,换一个人,只要关心爱护自己,是不是也能拥有家的感觉。

    高升左顾右盼后,笑了笑,压低声音道,“霄哥,我对象在这儿我可不敢这么说。但在你面前,说实话,别看我跟小霞好得蜜里调油,换成小丽小红,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罗霄凝起眉头,短疤令他的表情格外严肃。

    高升摆摆手,“霄哥,我知道我差劲,你别这么看我。但大部分男人不就这样么,需要一个女人做老婆生孩子。行走江湖,这就是象征男人的身份。”

    至于那个人是谁,只是不是太丑或太蠢,没什么所谓。

    罗霄淡淡抿口酒,“你对象知道你这么想吗?”

    高升瞪大眼,“我对小霞也是真心诚意的。有了她之后,我再也没有乱来过。”

    所以,有了真心对待的爱人,并不会改变原来的想法。拥有是人皆可的想法,也不代表不会专心待人。

    罗霄默了默,静静喝酒。

    高升嘟哝道,“我是俗人,话不好听但是真实。不像霄哥你精神境界高,还有感情洁癖。”

    罗霄轻嗤,他并不是感情洁癖,他是自负。自负他配得上唯一的那个人,与他共知冷暖,同度春秋。

    而这个唯一什么时候出现呢?

    “妈要向罗霄道歉”,柔婉却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不不不,罗霄捏捏额心,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方沁竹。

    方沁竹是不能肖想的存在,甚至一丝一毫的杂念都是对她的亵渎,对罗宇的不尊重。

    罗霄努力压下飞驰的思绪,或许,他需要推开窗户向外望一望。

    ***

    罗霄今晚没有回家。方沁竹颇有些意外,以前的周末即使再晚他都会回来,如果遇上出差不在槐城,也会提前告诉她。

    今夜却是没有交代半个字。

    可能在外面遇到了急事。方沁竹喝完一杯,遵照约定拍照打卡,很久没能等到他的回复。

    她调出电话号码,正要拨给他时,忽然意识到这个举动难免有些作茧自缚的意味,哪里有催促别人来管自己的?

    方沁竹好笑地拍拍脑袋,放下疑问去睡觉。

    周日,家里的宽带快要到期,方沁竹去城里的营业厅续费,碰巧就在霄远附近。办完事情后,她直接去了霄远。

    孟夏末尾,霄远的空调早就运转起来,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小米一人在孤独地玩手机。

    看到她,小米眼前一亮,哒哒跑上前。

    方沁竹将一个巴掌大的小礼盒递给她,含笑道,“上次答应给你做的手串。”

    小米呜呜着,感动地打开盒子,一对金粉色的串珠手链躺在深灰色的内衬上,流光溢彩,娇俏温柔。

    小米戴在手腕,转来转去看个没够。

    方沁竹环视一周,“罗霄不在吗?”

    小米凑近脑袋,神秘兮兮道,“据我观察,霄哥好像要脱单了。”

    方沁竹挑挑眉,表情意外。

    “向瑶今天一大早过来,和霄哥俩人单独出去了,这都下午了还没回来。”

    “向瑶?是谁呀?”

    “向瑶是我们一个甲方,据说关系挺广的。她和霄哥也挺好玩。原来她的眼睛好像长在脑门上,对待霄哥是又好奇又傲娇。霄哥对她嘛,一直不冷不热的。这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的变主动了,男的也配合了。”

    照着小米的思路,方沁竹配合地猜测,“难道两人都过于优秀,之前放不下面子,最近想通了?”

    小米嘿嘿一笑,掏出她的宝贝手机,“成年人的世界搞不懂。谈恋爱哪儿有磕CP有意思啊,小竹姐你来看我最近追的大热CP.”

    方沁竹瞄一眼手机屏幕,铺满一对俊男美女的宣传海报。女生的脸看上去有点眼熟。

    小米同样指着女艺人,兴奋地说着她的发现,“这个十八线小演员叫郑诗妍,我看她跟小竹姐长得好像哦。”

    方沁竹定睛端详,与其说五官相似,不如说是气质。海报上的女艺人温婉柔美,笑起来邻家妹妹一般,让人感觉容易亲近。她看了一眼便笑道,“人家比我年轻多了哦。”

    小米抱住她甜言蜜语安慰,方沁竹并没有真的自贬,同她嘻嘻哈哈几句便告别离开。

    下午乘车返回北都,经过商场,方沁竹想到酒瓶快要见底,去超市买了瓶降低度数的酒,结账走出商场,从侧后方冷不防欺近一个人。

    蝉鸣如浪,此起彼伏。那人却灰色卫衣黑色针织裤,长长刘海盖住眼睛,包裹得密不透风。方沁竹以为他要急着赶路,侧侧身体让出通道。

    那人驻足,掏出手机横在她眼下,居然开口了,“这个头像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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