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卧室,衣物散落一地。薄毯下面,人形起伏勾勒出绵绵波浪。间或传来一串高低婉转的嗔吟,伴随着男声闷.哼。

    一阵高亢的来电铃声打断满屋旖.旎。

    男人低骂一声,挺身去拿电话。嫩藕似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不满地追过来。

    男人低头亲了亲,求饶似的,“乖,我先接个电话。”

    女人娇吟着挽留,“不嘛。”

    他已把电话拿在手里,“这是我哥,我亲哥。听话啊。”

    女人不情不愿哼叽两下,抱住他的腰暗自作乱。

    男人绷紧腮骨,接通电话,“喂,霄哥。”

    那边静了几秒,似乎听出他为何忍耐,“不太方便?”

    高升按住女人发顶,向后退了退,稳住气息,“方便方便,霄哥快到咱们省界了吧?”

    “嗯,在服务区睡一晚,明天上午能到家。”顿了顿,他又问,“你没去接方沁竹?”

    忽然被问住了,他拍拍脑袋,蹦出句国骂,后面又反应过来,“不对,向瑶去接嫂子了。”

    罗霄声音带了几分不悦,“向瑶?她怎么会去?”

    听出兄弟带了情绪,高升褪去冲动,摸摸女友头发以示安抚,拿着手机走到窗边,向他解释,“你出差第二天,向瑶不是来公司嘛,正好听到你交代我周五晚上接嫂子,她就自告奋勇替我去接。正好今天小霞回来,我这不是想……嘿嘿。”

    “行,你忙吧。”

    罗霄不再多作打扰,挂断电话。

    高升囫囵摸了把头顶,重重叹气,“霄哥这把是要栽啊。”

    赵映霞也没了续上的欲望,坐在床头懒懒问他,“怎么就栽了呢?”

    高升张张嘴,犹豫几秒,又咽回去,重新爬上床,“没啥,咱俩继续,继续。”

    他这样吞吞吐吐,愈勾起好奇。赵映霞攀住他的脖子,百般央求追问,是不是霄哥这棵千年铁树要开花了。

    高升缠不过,抱着女友长长叹息,“我总觉得,霄哥对小竹姐有种超乎寻常的关心。”

    赵映霞愣了愣,回想片刻,“他对小竹姐关照也无可厚非吧。”

    “对,罗宇哥出事,当兄弟的对哥哥一家照顾没错。但霄哥好像超过了度。”

    高升一五一十把罗霄彻夜不眠夜奔北都的事复述了一遍。

    谁知赵映霞听完眯成了星星眼,“哇,霄哥保护力爆表哇。如果我是小竹姐,一定很感动很感动。”

    “不是,你这……”高升无语,“我就问你,这是一个男人对嫂子表达关心的正常尺度吗?”

    “我觉得还好吧。”赵映霞喃喃道。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双手牢牢按住男友脖子,努力用了最狠的语气,“不是!起码你不会为我这么做!”

    高升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凶猛地咳咳几声,随后装作认命一样,橡皮泥似的瘫在床上,声音也模仿出上气不接下气的效果,“是我对你关心不够,都是我的错。但是,咱也别拿霄哥这样的情种来对标好不。”

    他这样认怂,赵映霞满足收回双手,拍拍他的脸,“光知错不行,要积极改正。能学到霄哥的十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

    重新把女友抱在怀里,高升仍为兄弟的情关感到忧虑,“要是霄哥真的认准了,这事儿就大了。”

    赵映霞满不在乎,“这有什么!清朝亡了一百多年。我们村儿里还有一户儿媳改嫁女婿的呢。”

    高升张着嘴,震惊到说不出话,“这家心理真够强大的,就不怕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赵映霞撇撇嘴,“日子是自己过的,又不是给外人看的。不过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女婿挣了钱带着一家人在省会买了房,没怎么回过老家了。”

    高升仍觉得不妥,“这个法子在霄哥身上没用。先不说小竹姐这边,他家老太太会第一个不答应。”

    这个问题同样难住了赵映霞,她皱眉,话间很是打抱不平,“我从来没见过对孩子这么刻薄的妈。就没人管得了这位老太太么?”

    高升摇摇头,“我问过我妈,听她说霄哥家是后来搬过来的。搬来后也不常走动。村里人对他家情况都不太熟悉。”

    赵映霞咬着细白手指深思,“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霄哥要追到小竹姐还真是困难重重。”

    高升翻身压过去,“谈谈我们的事吧。”

    嬉笑声起,房间重新沐浴在爱.河里。

    ***

    已至深夜,道路上的车辆寥寥可数。方沁竹再次道谢,“这么晚了还要送我,真的挺过意不去的。”

    独自开夜车,送完她还要返回城里,方沁竹有些担心向瑶的安全。

    向瑶调低流淌的音乐,“小竹姐知道罗霄出差了吗?”

    方沁竹摇摇头,语气平静,“我们联系不是很密切。”

    听到这句话,向瑶的态度和缓许多,起码笑起来唇边弧度是真的,“但我知道他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回家住呢。”

    方沁竹无语,不然你绑住他的腿。心里这样想,嘴上还得维持表面客气,“去哪里是他的自由,我没有权利干涉。”

    弧度僵在唇边,向瑶快速瞄她一眼,意外道,“我还以为小竹姐没有脾气呢。”

    方沁竹直截了当,“我不喜欢讲起话来含沙射影的人。”

    向瑶反而轻松许多,能这么硬气的人,一定没做心虚的事。

    她跟随音乐轻哼几句,忽然又问,“那小竹姐,罗霄平时有什么爱好?”

    对上方沁竹的眼神,她耸耸肩,“你知道他这个人很神秘,不会轻易透露自己。”

    这不都是情侣相处出来的吗?方沁竹虽有疑问,还是正经想了想,“好像没有过于明显的业余爱好。空闲时会打游戏来消磨时间。”

    “这样子啊,那我也去注册一个游戏账号。”

    保持这样一个不远不近,客气有度的聊天氛围,汽车停在胡同外。

    方沁竹解开安全带,“谢谢你,回家路……”

    话未说完,却见向瑶也解开了安全带,方沁竹不解望向她。

    “阿姨应该还没睡吧?都到门口了,我去跟阿姨打个招呼。”向瑶迫不及待下车,打开后备箱拎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方沁竹张张口,又意识到她的身份不方便拦着她表现,只好慢吞吞像个客人跟在向瑶身后走进家门。

    到了东屋客厅门前,向瑶抬起手掌指着门,示意方沁竹帮她引见。

    手搭在门把上,方沁竹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委婉劝说,“这个时间,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向瑶压低声音,“过门不入更没礼貌,小竹姐快带我进去吧,帮忙向阿姨介绍一下我。”

    方沁竹无奈,领着她走进里屋。

    肖智梅坐在沙发上喝水,看到她进来,温和慰问,“回来啦,这次晚了十分钟。”

    方沁竹点点头,闪身拉过向瑶,“妈,这是罗霄的朋友。她送我回来的,想说来看看您。”

    向瑶露出乖巧微笑,双手奉上礼物,“阿姨好,我叫向瑶,是罗霄的……”

    她停顿在这里,再开口时话间多了羞涩,“罗霄的朋友。这么晚来拜访可能有点不合适,但我早就想来看您了,择日不如撞日,就和嫂子一起进来了。”

    肖智梅慢条斯理吹散杯口聚集的热气,并没有去接。脖子矜贵地点了点旁边另一张沙发,“放那里吧。”

    向瑶小心翼翼放下,仍站回原位,眼神时不时骨碌碌暼一眼肖智梅。

    可肖智梅仿佛没有看到,好像她的世界里只有喝水这一件事。

    方沁竹第一次觉得沉默这么难熬。虽然向瑶的骄矜令人不喜,但人家毕竟送她一程。她清清嗓子,出声打破尴尬,“时候不早,妈可能是困了,不太想说话。向瑶,不然改天来家里玩吧。”

    向瑶感激望了望她,顺着梯子往下爬,“那好,阿姨再见,嫂子再见。”

    走在身侧,方沁竹也能感觉到她的惴惴不安。“小竹姐,他们说的都没错,罗霄的妈妈,好难搞。”

    方沁竹不便作出评价,送她走出大门后,一通来电划破寂静的夜。铃声惊动家犬,次第高吠起来。

    向瑶打开手机,屏幕上的罗霄二字映入两双眼睛。

    方沁竹静静站在旁边,听向瑶放轻了声音,话里带笑的回话。

    “没错,是我呀。”

    “已经到家了,不用紧张我们。”

    “怎么谢我呀?”

    “第一时间来找我哈。”

    向瑶挂断电话,含笑调出微信,手指飞快打字。屏幕的光映出她眼底的笑意,世界仿佛只剩了她自己。

    分明是陷入热恋的状态。

    方沁竹别开视线。

    送走向瑶,反复叮嘱她路上小心后,方沁竹再次回到肖智梅的卧室。

    她坐在床边,看着小满的睡颜,拢了拢他额前的头发,“妈,您刚才对向瑶,是不是过于冷淡了?”

    肖智梅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方沁竹不同意她的看法,“如果将来她和罗霄成了,对您恭敬不是很好吗?”

    肖智梅悠悠开口,“她说话时眼珠子乱转,不像诚心的人。”

    方沁竹闭上嘴巴。

    ***

    第二天一早,方泊松过来接她,说是姥姥想外孙了。把母子二人送到,他要开车出去喝酒。

    方沁竹叮嘱他别喝过头,毕竟弟妹有孕在身。

    方泊松搂着老婆求情,说什么孕后第一次去酒局,弟妹缠不过他,只得让他去了。

    不涉及差别的时候,也是亲亲热热的娘家人。

    姚玲问了些女儿的近况,最后自然转到再婚这件事情上。

    她苦口婆心,“上次提过的松松领导,你嫌人年纪大不发展就算了。自己平常也要上点心,你还年轻,长得也不差,要为以后打算。”

    方沁竹剥着葡萄皮,一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语气,“条件稍微好点的,谁会娶一个带着男孩的寡妇啊。”

    姚玲抬起眼皮望着她,欲言又止。

    方沁竹太了解母亲,“打住。不可能,我不可能扔下小满不管。”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姚玲移开目光,扭捏地掩饰着,片刻后又安慰她:“要找肯定能找到。关键是你自己真心想找。”

    晚饭后,方泊松才回到家,不出所料,他果然喝醉了,被朋友架在肩膀上送回来。

    他站立不稳,强撑着跟方沁竹打了声招呼,弟妹一面心疼一面埋怨地跟进卧室。

    姚玲看到方泊松的朋友,忽然想起什么,“小杨,你等下回家是不是要经过灵溪村?”

    小杨称是。

    母亲眼睛亮了亮,拉过方沁竹,“小松喝醉了,不能去送他姐姐。阿姨能不能麻烦你捎姐姐一程啊?”

    方沁竹微微睁大眼,这就来了么?

    小杨望了眼朋友的姐姐,勾起一个青涩的笑,“阿姨放心,我一定把小竹姐姐安全送到。”

    别无他法,方沁竹抱着小满坐进后座。

    小杨早早进入社会,但和她讲话时,仍腼腆得可爱。时不时从后视镜望她一眼,无意与她视线相撞时,又慌张躲开。

    方沁竹便不再看后视镜。

    在断续的对话中,车子驶入胡同前的大路。墨蓝夜色下,一个高大身影站在路口,单手插在裤子口袋,另一只手举在唇边,指尖猩红跳动。

    方沁竹的心不受控制地震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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