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礼卓说,我请求你。

    方沁竹表情为难,还是想争取一下,“盛总,您答应过我按原来节奏做事的。”

    盛礼卓比她还纠结,浓眉聚成一团,“如果我有其他办法,决不会勉强你。”

    她低头凝思,片刻后试探发问,“或许我们可以线上视频会议?”

    盛礼卓只思考几秒钟,便同意考虑,“ok,我们各退一步,对两人都公平。我让商务同事去沟通。”

    半小时后,盛礼卓带来了沟通结果,甲方同意线上会议。但他个人附加了一个条件,方沁竹听到时睁圆了眼睛。

    ***

    周五晚上的槐城站,下车的人影重重叠叠,面容清丽的女人站在月台电梯口,吸引了经过路人的目光。

    盛礼卓一手解开衬衫领口,一手推着行李箱施然行来,他走到方沁竹面前,收敛了表情还是泄出一丝不屑,“这个车站还可以,比我想象中要大一点。”

    这位上司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几乎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方沁竹见惯了并不觉得他在装腔作势。

    起初听到他的条件是跟她一起回家乡时,方沁竹万分惊讶。同时也反应过来和视易的这次沟通将是多么重要。

    重要到她的上司为了迁就她的时间,需要出一个本可以不发生的差。

    出于责任和歉疚驱使,方沁竹答应了盛礼卓的提议。

    盛礼卓不喜欢拥挤,两人出站后,站前广场已经人影稀疏。时至初秋,夜风夹带微凉气息,方沁竹拢起风衣,问道,“Chloe给您订的酒店在市中心,我帮您叫车过去?”

    说起Chloe,方沁竹仍然能想起,她听到盛礼卓要随自己回家乡出差时,眼神如刀叶片片。

    盛礼卓骄矜地点头,方沁竹于是拿出手机叫车。订单刚刚发送出去,一道脚步声朝他们走近,紧接着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

    嗓音熟悉,方沁竹迅速抬头望见来人方向,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盛礼卓的目光在女人笑颜停留片刻,也随她转过头。

    远远的,一个高大健朗的男人走过来,随着脚步渐近,面容也慢慢清晰。他的眼角微挑,眉尾的伤疤多添一抹冷凛苍峻,绘成一幅雪山脚下绵延千里的松海图。

    男人本是望向他身旁的美丽下属,余光捕捉到他的注视,毫不畏惧地迎视而来。对上他的视线,盛礼卓明显感觉男人眼中的挑衅又加深几分。

    他挑挑眉毛,在男人站到下属身旁时收回目光。

    方沁竹嗓音清愉,话间带笑叫了声罗霄,替两人作介绍,“这位是我的老板,盛礼卓盛总。这位是我的家人,罗霄。”

    两只手掌短暂相握,又很快松开。

    盛礼卓笑意儒雅,“原来是亲属,幸会幸会。”

    落在罗霄耳里,却包含了另一层意思:原来只是亲人,不足为惧。

    罗霄轻哼,声音很低却足够三人听到,“不知盛总下塌哪家酒店?我和小竹送您过去。”

    小竹?盛礼卓挑眉,飞快瞥一眼下属,恰好捕捉到方沁竹转瞬即逝的讶异与茫然。他满意地移转目光,出声回答:“Joyce为我叫了车,马上就到。不劳烦阁下了。”

    方沁竹明显感觉罗霄僵了一瞬,随后朝她这边贴得更近了些,“小竹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盛总多多包涵。”

    盛礼卓拉开车门,向他微微点头,再望向方沁竹,狡黠一笑,“Joyce,明天酒店见。”

    罗霄如被电击,攸地转头盯着方沁竹。

    后者不觉有异,还傻傻点头表示同意,“明天见。”

    汽车甫一启动,方沁竹提步要走,罗霄横在她面前,墨黑的瞳仁似在冰水中淬洗过,“什么事情非要去酒店做?”

    方沁竹张张嘴,本不欲多说一句带过,看到他紧张的神情,又不想让他因为不必要的误会而着急,于是把盛礼卓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简单交代一遍。

    罗霄表情缓和几分,语气还是毫不退让,“不行,酒店还是太危险。”

    方沁竹轻笑一声,略带埋怨道,“是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厅。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的声音很像在撒娇,藤蔓一般攀住他的神经向上盘旋缠绕,直抵心脏最中央,藤丝轻颤,在那里搔了一把痒。

    罗霄舔过嘴唇,挣扎着从那份溺人的甜蜜中爬出来,嗓音压抑,“如果需要,霄远的会议室可以借给你们。你考虑一下。”

    方沁竹点点头,确实是个好提议。对比咖啡厅,会议室安静得多。她跟盛礼卓报备后,对方也同意更换线上会议的地点。

    罗霄看她挂断电话,从鼻间哼出一声,“这样思虑不周的人居然还是总。”

    方沁竹看得好笑,“你对盛总成见很大哦。”

    罗霄关上车门,不知是力度没有控制好还是压抑着情绪,车门撞击发出一声巨响。

    方沁竹被声音吓到,缩了缩脖子。视线挪到男人掌控方向盘的手背,凸出的青色脉络昭示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她不解问道,“罗霄,你心情不好吗?”

    刚刚第一眼看到他走过来的时候,脸色堪比暴雨前的低垂天空。

    罗霄没有立刻回答,开出一段路后,方沁竹才听到他问:“雨天送你回家的那个人,就是他。”

    他的语气笃定,并不需要她确认。

    反而像是在说服自己下定决心。

    方沁竹只当他后知后觉,眼睛弯弯含笑回答,“是的呀,那天的大雨真是罕见。本来我打算在公司凑合一夜的,谁知老板像只蘑菇一样,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了。”

    她笑出声,余光却瞥见男人脸色越来越沉。

    “不……不好笑嘛?”

    眼见男人不但没被她逗笑,反而失去以往捧场的耐心,她讪讪闭嘴。

    罗霄偷个空快速瞄她一眼,只看到女人逐渐抿直的唇角。

    是他惹她不开心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忽然感觉车厢滞闷到透不过气,他降落一半车窗,任由习习凉风将裹满心头的躁意吹散。

    在晚风吹拂下,方沁竹也将刚才的尴尬一幕丢到脑后,没头没尾的,忽然道,“明天下午会议结束后,我会立刻把老板送走。”

    所以,可以不要生气了吗。

    说完,她对着罗霄眨眨眼,默默观察他的反应。

    男人怔了一瞬,手指习惯性地刮过眉尾短疤,飞快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附和了一句“这样啊”。

    然后就没有了反应。

    方沁竹想了想,暂时收回目光,心里默念二十个数字后,重新转过头,没有意外地,逮住了男人翘起的唇角。

    她跟着一起,无声笑了。

    ***

    翌日的霄远,高升揉着惺忪睡眼踏进公司。却见窗明几净,空气中隐隐浮动着雨后新竹的幽远味道。

    几步开外,罗霄半俯身体,手中前后推送着拖布。

    高升惊奇上前,“霄哥,你这是唱得哪出?好不容易得一天清闲,不睡懒觉来公司搞保洁?”

    罗霄不满看着高升留下的一串脚印,皱眉上前想重新擦干净,高升很有眼色地抢过来,大咧咧嚷嚷着,“有我们呢,不用霄哥动手。”

    他一边干活一边不死心继续问:“今天有哪个散财童子要来吗?”

    依高升看,跟其它物流公司比起来,霄远办公室的卫生条件几乎可以达到五星级水平。霄哥爱干净,办公室环境一直保持良好,跟常人印象中一堆老爷们臭气烘烘的场景几乎是天壤之别。

    如此宽敞明亮,整洁齐整的办公室,霄哥亲自动手打扫,一定是有重要客户来访。

    罗霄说不是,“是一个在他面前,我绝对不能落入下风的人要来借会议室。”

    高升直起腰,望着自己老板,一脸懵然。

    上午九点,方沁竹准时踏进霄远,她没有进门,站在台阶瞭望远处。

    “你老板不让进去等?”罗霄冷不防出现,没有掩盖话中的讥讽。

    “啊,那倒没有。”方沁竹右手搭在额前挡光,上午的阳光射得她皮肤微红。

    “我只是担心,他找不到精确位置,这一排底商不太显眼,不小心就开过了。”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错不错,定定望着出城大路,甚至一缕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罗霄微哼一声,站到她左侧,投下的身影完全罩住女人侧脸。

    “啊”,方沁竹忽然转过脸,面朝他的方向,眼睛漾出如酒光芒。

    心脏错落一拍,罗霄垂眼,等她开口。

    方沁竹的视线却直直越过他,扬起手臂挥舞,提高声音喊道,“盛总,开过了,在这里。”

    罗霄拧眉,侧过脸望着反向,一辆黑色汽车缓缓掉头,朝他们开过来。

    汽车停在台阶旁边,后门从内推开,一双白色休闲鞋渐次落地,盛礼卓神清气爽探身出来,一身运动装扮的他,看上去年轻好几岁。

    总是身着正装的老板,此刻看到他换了一种风格,方沁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恰到好处地恭维道,“盛总今天真的很有少年感,意气风发卓尔不群。”

    盛礼卓哈哈大笑,“多谢多谢”,他在方沁竹面前转个圈,“没有故意装嫩的嫌疑吧?”

    方沁竹连忙摆手,“哪里哪里,老板本来三十多岁,年少有为,怎么会是装嫩呢。”

    请盛礼卓迈进霄远大门,她跟在老板身后向里走,一直没有出声的罗霄从后赶来,与她擦身而过,用低得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马屁精。”

    方沁竹脚步停顿,反应过来后,对着他的背影挥挥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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