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想要喝上一口暖和热粥的人不少，但愿意等上一两个小时将生米慢慢熬成粥的客人几乎就没有了。大部分的小饭馆会像我这样先熬上一锅粥，待顾客点单后，再根据他们下的菜单放入鲜的食材。因为是生的食材搭配煮好的粥回锅，所以也有生滚的叫法。
猪杂粥是最常见的生滚粥，猪肉猪肝猪腰，搭配已经炖得稀烂的粥米，除了肉的鲜味最重要的是口感上有丰富的层次感。不过和一般的生炒相比，猪下水往往会留有一些骚气，所以需要经过精心的调理。充分的过水浸泡，小心翼翼地处理才能去除这股气味又能保证肝肾的鲜味和特有的软糯。
用砂锅盛放的粥在上桌后往往还要再沸滚上好一阵子。得务必小心才能不被烫伤，不过一旦吃进肚后还是会感到一阵暖和吧？
看到那年轻人小心地吹着勺子里粥的模样，小心的眼神中又有一些恍惚的感觉。这种恍惚总让人觉得有点不止是怕粥烫而已。他已经是这周第三次来点这个吃了，连续三天一天不落，而且，还都是带着这种又不像是做贼的心虚眼神。
会在夜晚这个点出门的人本就形形色色，我也没有那么在意，只是想趁着空闲的时候休息下。只是刚拿起今天的报纸，门就又被打开了。阿忠这老头都这把年纪了还真是一天都不落啊！
季节也到了他从黄酒换成啤酒的时令了吧？
“还是黄酒吧，虽然今年的天气够怪的，但还是春天啊，我最近觉得最近浑身都有股使不完的劲！”看他眉开眼笑的表情，今天应该是花了不少的小费吧？
点完单后他像往常一样环视四周，眼睛最后落在那小伙子身上。向往常那样仰头作为招呼叫了声小哥后，小伙子转过头来看他，眼睛里慌乱的神色就更明显了。
“是来旅游的吗？”
“看起来像吗？”
“倒也说不上看起来什么的，应该是感觉吧。人的感觉是件很奇怪的东西。”
“我是来这里工作的。”
“那是出差吗？”
“就不能在这里找份稳定的工作吗？”
“嗯……说来你不要生气。但没感觉到你想要在这座城市里长期安定下来的感觉。”
小伙子的脸上本现过一阵子尴尬，但在接过了忠先生递过来的酒后，又不得不承认说：“确实。我其实才刚毕业一年，第一份工作做了半年，刚上手没多久公司就倒闭了。同学推荐我来这边工作，这边的公司规模大不少，薪水高不少，专业也更对口。”
“那是好事啊。”
“但我却不确定还能做多久，真的入职后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大公司全都是群带关系，薪水虽然高一些，但在这里要自己租房子物价也高不少，专业看起来对口，但我们这种小喽啰也只能帮忙打打杂，根本就学不到什么。不仅要被上司训，每个部门都有不少只说话不干活的老油条，气氛都是死气沉沉的。我本想在这里找到新工作后再辞职，但都已经找了一个月了都没接到Offer，看来是要直接回家了。”
“唉，现在这行情有工作就先干着呗，哪个大单位不都是这个样的？”阿忠又给他倒上一杯说，“白天工作上受了委屈，晚上就来我们这条街上逛逛发泄下压力。明天天亮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说来，你转了这么久找到合适的了没？”
“你……看到我了？”
“哎呦，没个朋友一起壮胆就是这样，哪个年轻人刚来这种地方不都这样畏手畏脚的。男人嘛，总要有个发泄的时候，没什么好难为情的。我也在这里混了这么久了，好的姑娘认识不少，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我最喜欢那种……”
“你知道之前A酒馆和B按摩院中间的那个小旅馆吗？”
“哦！你还知道那地方！那都是三四年前的时候了吧？那里有你留恋的小姑娘吗？”
“嗯……这个……”
“早关了，这两年行情不行，大家就爱互相搞对方举报来举报去的。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些当官的不会像以前那么随便受贿，不会收点钱就罩着这种产业，所以隐蔽多了。我听说那里不少小妹现在都在后面二巷的养生店打工，你去那边找找就是。不过想要按摩要装作熟客介绍的样子，不然人家不会接待的。”
“啊……我才不要去呢，我只是随口问问。”
哪个年轻人不是随口问问？虽然在看不到的地方都是在发生的事，不过这绝不是给年轻人指明路。更重要的是这种事可不是只有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的，不然也不会被称作坏事。
年轻人第二天来晚了一些，不过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变化。一般的男孩子踏出了第一脚之后的反应有两种，一种是发泄完后神清气爽，成了厚脸皮的男人。一种则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懊悔不已。
但他的身上却依旧透露着那一丝心虚又迷茫的感觉。
“找到阿忠叔说的那个地方了吗？”
“没……”习惯性否认抬起头来却自行打断，转口又低下了头去。
嗯……既然如此，今天应该给孩子多放点猪腰吧？
只是热粥下肚，孩子看起来也没有重新振作起来的模样。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要听别人说男人都应该干什么干什么，发现后悔或是不喜欢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做了就好。”看他的模样，我终于忍不住说。
“不……也说不上……总之，觉得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呢？我帮他倒了杯啤酒，这种闷热的天里果然不适合喝热粥，还是啤酒比较好吧？
他一口气就喝完了大半杯，然后说：“其实……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如果说出来心里会舒服点的话，我也没什么朋友可以说的。”我点燃了一根烟，这会儿店里正好没有其他人。
“其实考上大学的时候，我和朋友就来过一次。我家也说不上多穷，但父母也不是有钱人。每天都辛苦工作赚钱也不容易，赚钱也从来都没有享乐过。但作为我考上大学的奖励，我想和同学一起旅行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这么大方地拿出钱来说让我好好见见世面，毕竟是大城市，顺便把大学要用的手机也一起买了。我就这样虚报了手机的价格，但其实钱却花在了那家旅馆里。还有……其实我也不是和高中同学来的，而是和一个已经进社会的朋友来的，虽然有他的怂恿，但我自己也有想尝试下是什么感觉。”他沉默了一阵后说，“但那次之后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父母的。父母虽然节俭，但对我却一直很大方，就算上了大学也不让我出去打工，让我专心学习不要管这些。虽然以前也知道赚钱艰辛，自己赚钱就更有体会了。大家都说这是男人都会做的事吧？但我心里的愧疚却越来越深，这件事也一直都没有过去。我以为自己赚了钱后花一次自己的钱说不定会翻篇，但这会儿反倒是更觉得更欠他们了。”
“嗯……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大事，把事情说开了，和妈妈说上一句对不起不就好了？”
“这种事……”
“就把我当作你的朋友怎么样？有些事第一次做需要勇气，做过一次后就没那么大的心里负担了吧？既然没有其他的方法解开心结，就试试把事情说出来吧？”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犹豫着拿出手机来拨通了语音。
“哦，敏仔啊，怎么这么晚打来？出什么事了吗？”
“不……没有。你这么晚还没睡吗？”
“唉，刷视频刷着刷着就忘时间了。你呢？有什么事吗？”
敏仔看看我又吸了口气说：“妈，有一件事一直都想和你说。”
“嗯，什么？”
“你还记得我高中时候问你要了一万块钱来上海玩吗？”
“嗯。”
“其实那时候我买的手机不是三千块，而只要六百块。那些钱被我拿去找小姐了。”
“是吗？嗯。”
“妈妈，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本来就是给你拿去花的。怎么花是你自己的事。你心里藏了这么久也知道错了吧？以后不要再去了就好，很多人不干净，要是染上病就不好了。”
妈妈没负担的回答大概是敏仔没想到的，让敏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你在那边还好吧？工作顺利吗？”妈妈又主动问。
“嗯，还挺顺利的。”
“那就好，饭呢？饭有按时吃吗？”
“嗯，有，这会儿正在吃宵夜呢。”他把屏幕对着那个空了的砂锅说到。
“嗯，千万别饿着！妈妈和爸爸都挂念着你呢！有什么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钱还够花吧？”
“够花，马上就要发工资了。”
“那就好，吃完宵夜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们也早点睡吧。”
“我是要睡了，拜拜。”
“拜拜。”
电话挂断后，敏仔长叹了一口气。妈妈好像对这事毫不在意，和妈妈的这通电话也比想象中的还要来得轻松不少，不过一个男人想要忍住泪水可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事了。
唉，我可不擅长递纸巾这种事啊。
猪杂粥是最常见的生滚粥，猪肉猪肝猪腰，搭配已经炖得稀烂的粥米，除了肉的鲜味最重要的是口感上有丰富的层次感。不过和一般的生炒相比，猪下水往往会留有一些骚气，所以需要经过精心的调理。充分的过水浸泡，小心翼翼地处理才能去除这股气味又能保证肝肾的鲜味和特有的软糯。
用砂锅盛放的粥在上桌后往往还要再沸滚上好一阵子。得务必小心才能不被烫伤，不过一旦吃进肚后还是会感到一阵暖和吧？
看到那年轻人小心地吹着勺子里粥的模样，小心的眼神中又有一些恍惚的感觉。这种恍惚总让人觉得有点不止是怕粥烫而已。他已经是这周第三次来点这个吃了，连续三天一天不落，而且，还都是带着这种又不像是做贼的心虚眼神。
会在夜晚这个点出门的人本就形形色色，我也没有那么在意，只是想趁着空闲的时候休息下。只是刚拿起今天的报纸，门就又被打开了。阿忠这老头都这把年纪了还真是一天都不落啊！
季节也到了他从黄酒换成啤酒的时令了吧？
“还是黄酒吧，虽然今年的天气够怪的，但还是春天啊，我最近觉得最近浑身都有股使不完的劲！”看他眉开眼笑的表情，今天应该是花了不少的小费吧？
点完单后他像往常一样环视四周，眼睛最后落在那小伙子身上。向往常那样仰头作为招呼叫了声小哥后，小伙子转过头来看他，眼睛里慌乱的神色就更明显了。
“是来旅游的吗？”
“看起来像吗？”
“倒也说不上看起来什么的，应该是感觉吧。人的感觉是件很奇怪的东西。”
“我是来这里工作的。”
“那是出差吗？”
“就不能在这里找份稳定的工作吗？”
“嗯……说来你不要生气。但没感觉到你想要在这座城市里长期安定下来的感觉。”
小伙子的脸上本现过一阵子尴尬，但在接过了忠先生递过来的酒后，又不得不承认说：“确实。我其实才刚毕业一年，第一份工作做了半年，刚上手没多久公司就倒闭了。同学推荐我来这边工作，这边的公司规模大不少，薪水高不少，专业也更对口。”
“那是好事啊。”
“但我却不确定还能做多久，真的入职后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大公司全都是群带关系，薪水虽然高一些，但在这里要自己租房子物价也高不少，专业看起来对口，但我们这种小喽啰也只能帮忙打打杂，根本就学不到什么。不仅要被上司训，每个部门都有不少只说话不干活的老油条，气氛都是死气沉沉的。我本想在这里找到新工作后再辞职，但都已经找了一个月了都没接到Offer，看来是要直接回家了。”
“唉，现在这行情有工作就先干着呗，哪个大单位不都是这个样的？”阿忠又给他倒上一杯说，“白天工作上受了委屈，晚上就来我们这条街上逛逛发泄下压力。明天天亮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说来，你转了这么久找到合适的了没？”
“你……看到我了？”
“哎呦，没个朋友一起壮胆就是这样，哪个年轻人刚来这种地方不都这样畏手畏脚的。男人嘛，总要有个发泄的时候，没什么好难为情的。我也在这里混了这么久了，好的姑娘认识不少，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我最喜欢那种……”
“你知道之前A酒馆和B按摩院中间的那个小旅馆吗？”
“哦！你还知道那地方！那都是三四年前的时候了吧？那里有你留恋的小姑娘吗？”
“嗯……这个……”
“早关了，这两年行情不行，大家就爱互相搞对方举报来举报去的。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些当官的不会像以前那么随便受贿，不会收点钱就罩着这种产业，所以隐蔽多了。我听说那里不少小妹现在都在后面二巷的养生店打工，你去那边找找就是。不过想要按摩要装作熟客介绍的样子，不然人家不会接待的。”
“啊……我才不要去呢，我只是随口问问。”
哪个年轻人不是随口问问？虽然在看不到的地方都是在发生的事，不过这绝不是给年轻人指明路。更重要的是这种事可不是只有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的，不然也不会被称作坏事。
年轻人第二天来晚了一些，不过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变化。一般的男孩子踏出了第一脚之后的反应有两种，一种是发泄完后神清气爽，成了厚脸皮的男人。一种则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懊悔不已。
但他的身上却依旧透露着那一丝心虚又迷茫的感觉。
“找到阿忠叔说的那个地方了吗？”
“没……”习惯性否认抬起头来却自行打断，转口又低下了头去。
嗯……既然如此，今天应该给孩子多放点猪腰吧？
只是热粥下肚，孩子看起来也没有重新振作起来的模样。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要听别人说男人都应该干什么干什么，发现后悔或是不喜欢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做了就好。”看他的模样，我终于忍不住说。
“不……也说不上……总之，觉得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呢？我帮他倒了杯啤酒，这种闷热的天里果然不适合喝热粥，还是啤酒比较好吧？
他一口气就喝完了大半杯，然后说：“其实……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如果说出来心里会舒服点的话，我也没什么朋友可以说的。”我点燃了一根烟，这会儿店里正好没有其他人。
“其实考上大学的时候，我和朋友就来过一次。我家也说不上多穷，但父母也不是有钱人。每天都辛苦工作赚钱也不容易，赚钱也从来都没有享乐过。但作为我考上大学的奖励，我想和同学一起旅行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这么大方地拿出钱来说让我好好见见世面，毕竟是大城市，顺便把大学要用的手机也一起买了。我就这样虚报了手机的价格，但其实钱却花在了那家旅馆里。还有……其实我也不是和高中同学来的，而是和一个已经进社会的朋友来的，虽然有他的怂恿，但我自己也有想尝试下是什么感觉。”他沉默了一阵后说，“但那次之后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父母的。父母虽然节俭，但对我却一直很大方，就算上了大学也不让我出去打工，让我专心学习不要管这些。虽然以前也知道赚钱艰辛，自己赚钱就更有体会了。大家都说这是男人都会做的事吧？但我心里的愧疚却越来越深，这件事也一直都没有过去。我以为自己赚了钱后花一次自己的钱说不定会翻篇，但这会儿反倒是更觉得更欠他们了。”
“嗯……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大事，把事情说开了，和妈妈说上一句对不起不就好了？”
“这种事……”
“就把我当作你的朋友怎么样？有些事第一次做需要勇气，做过一次后就没那么大的心里负担了吧？既然没有其他的方法解开心结，就试试把事情说出来吧？”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犹豫着拿出手机来拨通了语音。
“哦，敏仔啊，怎么这么晚打来？出什么事了吗？”
“不……没有。你这么晚还没睡吗？”
“唉，刷视频刷着刷着就忘时间了。你呢？有什么事吗？”
敏仔看看我又吸了口气说：“妈，有一件事一直都想和你说。”
“嗯，什么？”
“你还记得我高中时候问你要了一万块钱来上海玩吗？”
“嗯。”
“其实那时候我买的手机不是三千块，而只要六百块。那些钱被我拿去找小姐了。”
“是吗？嗯。”
“妈妈，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本来就是给你拿去花的。怎么花是你自己的事。你心里藏了这么久也知道错了吧？以后不要再去了就好，很多人不干净，要是染上病就不好了。”
妈妈没负担的回答大概是敏仔没想到的，让敏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你在那边还好吧？工作顺利吗？”妈妈又主动问。
“嗯，还挺顺利的。”
“那就好，饭呢？饭有按时吃吗？”
“嗯，有，这会儿正在吃宵夜呢。”他把屏幕对着那个空了的砂锅说到。
“嗯，千万别饿着！妈妈和爸爸都挂念着你呢！有什么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钱还够花吧？”
“够花，马上就要发工资了。”
“那就好，吃完宵夜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们也早点睡吧。”
“我是要睡了，拜拜。”
“拜拜。”
电话挂断后，敏仔长叹了一口气。妈妈好像对这事毫不在意，和妈妈的这通电话也比想象中的还要来得轻松不少，不过一个男人想要忍住泪水可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事了。
唉，我可不擅长递纸巾这种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