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点如同城市外才能看见的满天星子,密布在乔南脚下。那场景与城中村的光海意外重合,却又不同——光海是没有意识的,这里却不是。至少有数十颗光点察觉到了乔南的存在,特别是上层最璀璨的那些,齐齐昂起头躁动起来。

    乔南意识到不妙,飘然而上,想先从全景观察,忽觉背后一凉。然后,像冰凉的海水兜头而下,也像无数针管同时扎进后脑,她的脑内哄一下炸了。

    疼痛,极致的疼痛,但还不是最可怕的。

    乔南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全是洞眼的筛子,很多画面涌入她的脑海,很多画面也从她的眼前被抽离。

    刘总、陆林汉、郁维、大脸怪……监狱、暴动、酷刑、密室……无数画面同时上传和下载,大脑不是大脑,意识不是意识,二者成为物理和精神上运行过载的CPU,叫嚣着即将罢工。

    也许此时乔南应该晕过去,那大概率能够暂停她的痛苦,但她不敢。闪现的画面中出现了涉及隐秘的部分,她不得不在针扎般的刺痛中,进一步集中精神,一边拦截己方,一边反向窥探侵入者。

    她能感受到对方也不好过,这就够了,足以令她凭着一丝一起倒霉的雀跃,撑下去。

    而在她的感官之外,胖彪和侠姐将将发现了异常。他们先是听见一阵轻微的,像是课堂上有人抖腿晃桌子的声音,循声望去,才看见快要抖成筛糠的乔南。

    “哎哟,南姐这是怎么了!”胖彪率先冲到床边,抓住乔南的肩膀猛摇,只觉手中单薄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板。

    侠姐不动声色盯了胖彪一眼,一把挥开他,抬起手狠狠扇了乔南一巴掌。

    这一下是下了力气的,僵直的乔南却只是偏了下头,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侠姐不假思索,又左右开弓连扇数下。

    “够了,让开。”谢益低沉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他只用衣服围住了下半身,肌肤上全是流淌的水珠,没有洗澡后的热乎气,看得人心里发凉。

    侠姐见好就收,主动退开,露出乔南开始浮现出巴掌印的脸颊,以及那双依旧紧闭的双眼。

    谢益再顾不上其他,栖身上前,环住乔南就往床板上带,手脚并用,将人尽可能多地缠入怀中。

    “这……这是干嘛?”胖彪小声惊呼,总觉得乔南这么个扮猪吃老虎的女人,不该被小白脸这样玷污。

    可神奇的,乔南的颤抖渐渐止歇了。

    而在乔南的意识世界中,那与不知名意识的被迫连接终于倏然断开,走马灯似的画面放送随之消散,令人喊都喊不出的疼痛也逐渐和缓。她闻见裸露肌肤上水汽未干的寒凉,也感受到自己脸颊下肌肤相贴的温热。

    安全了,可还是疼……脸疼,还有肺腑之内,怎么越来越疼?

    嘶——乔南倒吸了一口气,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绷紧。

    谢益疑惑低头:“怎么了?压到脸了吗?”

    乔南却说不出话了。还是胖彪眼尖,指着端倪之处惊呼:“手!看南姐的手!”

    那露在外面的手上,一层黑毛正从衣袖内蔓延长出,像是那种记录植物生长的快进视频。

    胖彪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转向侠姐:“你快看看你身上,我们身体里有……”

    只说了半句,他也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再也冒不出一个音。同样的黑毛从他无声张合的嘴巴里喷出,侠姐脸色巨变,扣住他乱动的肩膀,急声命令:“不用说了,我明白。现在不准想!”

    这个命令效果不大。

    侠姐扭住胖彪乱动的脑袋,逼迫他正视自己,语气极重道:“快想你最恨的人!想想抛弃你的狗男女,老欺负你的那个脑残二代,还有开除你的那个狗逼老师!你不是说要报仇吗?你想怎么报仇?”

    随着侠姐提起的一个个人,胖彪的目光逐渐从惊惧转为愤怒。仿佛许久未曾出现的指代词扎堆灌进耳朵和脑海,他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

    呼哧——呼哧——

    黑毛褪去,胖彪喘上了气,只一时半刻并没有从愤怒的迷茫中脱离。恍惚间他听见侠姐叮嘱:“等我们过了隔离期,就先回学校把那个狗逼老师弄死,好不好?”

    “好……”

    这边胖彪转危为安了,乔南却开始更为严重地抽搐。有黑色的粘液从她的口鼻中溢出。

    不,更准确地说,是粘液蠕动着主动向外钻。

    “别……闹。”乔南依旧双眼紧闭,却牙关打颤着挤出语句:“已经没事了,别跑……”

    这句仿若梦呓的话似有魔力,已经流出口鼻的粘液没有顺应重力继续乱淌,反而在停滞片刻后,如时光倒流般顺着原路返回了。

    第一次见这个场景的侠姐看得直皱眉,喉间不自觉发紧,隐隐感觉自己的胃里也有东西在蠕动。谢益稍微撑起了点身体,细看怀中人的反应。

    终于,乔南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睁开了,露出一双透着疲惫的眼。

    谢益盯着这双眼睛看了数秒,才松口气问:“刚才怎么了?”

    “别担心,还是我。”乔南一眼就明白谢益在看什么,在双颊肿痛中口齿含混道:“等我理一理,一会说。”

    “好。”

    变故暂时结束,洗漱继续。由于不知名的风险存在,且花洒里喷出的只有冷水,每个人都动作利落,将洗澡时间压到了最低。

    二十分钟不到,四人就各自顶着一头湿发,穿着统一的灰色套装——其实也就是囚服,一律恢复冷静状态,齐聚在靠近阳台的床铺边。

    此时乔南已经在冷水的刺激中梳理清了思路,脸上的肿胀也意外消下去了许多。她知道众人都在等她,便开门见山道:“这里很可能还有一个超敏者。”

    其他三人皆是一怔。这个信息超出了他们的思考范围。

    乔南展开说明:“我刚才刚开始尝试感知外面的情况,就被人偷袭了。当然那不是身体上的袭击,而是意识上的。偷袭我的人,是从我注意力的盲点发起的攻击。从对感知和意识的精准把控上,我认为对方极大概率是个超敏者。”

    “但奇怪的是,虽然他是偷袭的一方,可在我们两人的接触中他也受伤了。这一方面令我猜测,他其实也是第一次接触同类,所以并不清楚伤害是相互的;另一方面,我因此看到了一些关于这里的记忆,非常残酷黑暗,和我们在楼下看到的场景并不一样。”

    “你是说,刚才楼下的场景是演给我们看的?”侠姐蹙眉确认。对于很想进入东海帮的三人组来说,这是万分重要的事情。

    乔南微微摇头:“不一定,但至少不是全貌。我看到了一个封闭区域,那里的人都套着锁链,场面很血腥。”

    侠姐的眉头反倒舒展了些。一帮人的快乐肯定要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上。那些被锁住的人,很可能是对手、叛徒或者反抗者。换句话说,如果东海帮内没有这种阴暗之处,大家全都轻松自在,她才会觉得奇怪。

    胖彪也是差不多反应。不过他关心的重点一直还是那件事:“那激发异能呢?那个激发的方法你有看到吗?”

    乔南快速回忆了一遍,才回答:“没看到。”

    那显然是很重要的信息。既然乔南能够尽力截下不想透露的隐秘,对方绝对也可以。

    胖彪流露出些许失望,又问:“那瘦麻呢?不管是记忆还是你感觉到的,知道瘦麻干嘛去了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

    虽然刚才的阵仗很大,得出的结论也很唬人,可真正有用的信息已经基本说完了。

    见大家似乎也没有更多的问题想问,乔南望向谢益,有件单独的事情想和他说。没想到谢益也正认真盯着她。

    “怎么了?”乔南问。

    谢益指了指她,难得谨慎问:“那个呢?怎么突然发作了?”

    这就是在问黑色粘液了。

    乔南组织了下语言,尽量含蓄道:“应该是以为我要死了,想跑。”

    具体的情况大约是,黑色粘液突然感知到她的身体异常,却没有在现实中发现侵害了宿主的敌人。这无疑代表对手很强大,以及乔南死定了。随后黑色粘液便最后“吸血”一波,带着满满的营养,一路硬闯,准备跑路。

    到此刻为止,乔南仍觉得体内的五脏六腑哪哪都隐隐作痛,不大得劲。

    不过这里面也蕴含着一个好消息:粘液没能发现对手,更没能在意识的维度中“看到”她尚有反抗之力,这说明曾在体内蛊惑她的东西,并没有和她的意识紧密结合。

    她还能是她,这很好。

    乔南稍微生出些快意,好心安慰:“只有我会出现这种情况,你们不用担心,别乱说就好。”

    “嗯。”谢益点头:“你没事就好。你刚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在不涉及变异者的问题上,谢益其实比一般人更敏锐。

    乔南想起刚被岔开的话头,收起轻松,略带迟疑道:“我在记忆里看见了一个人,看身形很像陆林汉。”

    谢益立即目露惊讶:“陆警官?”

    砰一声闷响,两人齐齐转头,是侠姐骤然起身,头顶撞到了上铺床板。听声音撞得不轻。那向来阴沉的少女却似全无痛感,目孳欲裂,一个字一个字挤出嗓子:“你,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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