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出来,意外的合身。

    秘书送来的岂止是全套的衣服,桌上还摆着新鲜的杨枝甘露和舒芙蕾。

    甜点精美,看的逢夕宁胃口大动。

    没办法,消耗了这么一大段体力,她饿得慌。

    得到陈裕景的特赦,自己倒乖乖的一旁坐下,把这些东西都解决了。

    吃饱喝足,通体舒泰,办公室里心旷神怡又舒凉的味道贴着脸颊拂,那个狡黠又乖觉的逢夕宁满血复活啦。

    “你在写什么?”她绕到桌后,站在他身旁。

    外面华灯初上,天还未完全黑,霓虹点缀,都市繁华,港市的魅力,在黑夜来临的那一刻,骤然苏醒。

    “你总不会觉得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吧?就凭你卖卖惨?”陈裕景往椅子后慵懒一靠,领口敞露的冷白锁骨突出。

    他现在不像平日里正经办公的样子,倒像是私下罕见放松的神情。

    左手边放着一杯Tom s,冰块和酒精相融,气泡在蒸腾的徐徐往上冒。

    逢夕宁爱他的手指,骨节偏宽,指腹干燥,青筋鼓鼓,力量感十足。

    虽说和他斯文风雅的气质有些违背,倒增添了一些男人野性的反差感。

    两手撑着桌面,逢夕宁左手往他的右手边悄悄靠拢,暗自比了比。

    嚯,自己两手加起来怕都比不过他一只手大。

    “说话。”他敲了下桌子,提醒她答话。

    逢夕宁收回目光。

    “我这哪儿是卖惨,我是明明白白的受苦。”她左脚往右脚脖子勾,小腹靠着桌沿,随手拿了陈裕景桌上的一支笔玩,反正站也没个正行。

    陈裕景忆起她被热的惨兮兮的那抹悲催样,敛眸抿唇,偏头沉声说道:“下次不许再这样。”

    “还有下次?陈裕景你有没有心。”

    “你不知道直接拒绝。”见她这么大热天的糟蹋自己,陈裕景眉头不自觉浅皱,又变得严肃几分,是在与她说教。

    “哪有,我要拒绝了,还会有今天一出好戏吗?”不会今日也会有明日,Doris既然认出了自己,那这出戏,迟早都会上演。

    她反驳完,又觉得这样回答不过瘾,转为低眉顺眼嗫嚅道:“不对,我只是一介卑微实习生,又怎敢明令反抗。还不是前辈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陈裕景欲言又止,嘴角勾起,睨了她一眼:“行了,别装了。”

    没有被戳穿后的不好意思。

    逢夕宁反而咧着嘴笑。

    温馨灯光照着两人的影子逐渐摇晃重叠。

    见他发完邮件,Title怕是会让所有高层见到都虎躯一震。

    逢夕宁撑着下巴歪头看他,黑色发梢从肩上滑落,落了些在桌面上,正调侃道:“噢,终于舍得啦?”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近到逢夕宁身上沐浴后,像极午夜伦敦后的暴雨冷泉香味,是他钟爱的沐浴乳味道,直往他心肺里不安分的钻。

    他没答。

    只是面色沉着,将电脑关机,取下金丝框眼镜,接着闭了闭眼。立体深邃的鼻梁,在阴影衬托下,更显高挺。

    “最迟不过明天九点,你不会再见到她。”

    这结果逢夕宁倒不意外。

    反正作死都是自找的。

    陈裕景像在思考,拇指在玻璃杯上摩挲,冰块融化,在杯壁上沁出水珠,沾在他指腹上。

    逢夕宁看的口干舌燥,咬了咬唇:“那你明天也不会再见到我。”

    陈裕景倏地睁开眼,狭长眼尾冷冷看过来:“理由。”

    隔了半天,她才金贵开口——

    “又累、又要站、事情还多,我不要再做这份苦差事。今天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陈裕景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姑娘,不做又不主动走,是想等自己先开口。

    行,他倒如她的愿。

    毕竟,她谏言也算止了公司的潜在损失。

    “还是想走初心?”陈裕景端详她,唇角忽抬。

    “不——不——不。”逢夕宁摇头连说三个不。接着娓娓道来:“地产部一走就是两个大将,不说乱成一锅粥但一时混沌肯定是跑不了,遗留风气需要整顿,我这个时候才不想去凑热闹呢。”

    一语毕,陈裕景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初见时这妮子的任性刁钻,行为举止大胆妄为,他以为她就只是一个伶牙俐齿、不守规矩的小坏蛋。

    到如今冷静分析,利弊说的头头是道,他该说,是她太聪明,还是自己太不聪明,竟一时没发现,她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物。

    罢了罢了。

    陈裕景释怀。

    逢夕宁见他忽的低笑了下。

    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凑近他下巴,两眼晶亮:“陈裕景。你笑起来好好看。”

    陈裕景顿时敛了笑,活了近三十年的男人第一次被人当面直夸,镇定自若的面色,也不禁掠过一丝波澜起伏。

    逢夕宁好奇心起,手指软软,抬起抚上他下巴处快消失的咬痕:“疼吗?”

    “不疼。”他就差咬牙说。

    时间在流逝。

    就连陈裕景也没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底线在被这姑娘无限制的拓宽。

    她眯了眯眼,仰起星河揉碎的星眸望着他:“不疼的话,那就再让我咬一口,好不好?”

    ......

    Doris满心以为第二天消失的人会是逢夕宁,毕竟自己进礼信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一个小小实习生,贡献的价值远不足自己的一个零头。

    结果没曾想,走的那个人,反倒是自己。

    “怎么会这样?她背后干这么多缺德事。中饱私囊,你说她也不缺那点钱,占小便宜干嘛?”

    “人格侮辱也就算了,还各种歧视,她这是飞了升就忘了本是吧?”

    旁人指指点点,平日里受她欺压、不敢开腔的同事这会儿也开始窃窃私语。

    安保在旁树立,全程等着她收拾完私人物品,陈生有令,到点就请走。

    一封红头信件,收集证据再到匿名举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Doris走的不冤。

    这还不算完,被礼信集团主动辞退的人,怕是以后在整个商圈都不敢要。更何况,Doris这封邮件是由陈裕景亲起,以后谁要用她,不就是和陈生作对吗。

    试问,谁敢出这个头?

    Doris终究还是灰头土脸,愤恨又不满的抱着一盒纸箱离开了。

    前有Dun,后有Doris,一时间整个公司人心惶惶,该自省的自省,该收敛的收敛。

    逢夕宁被人给拉到一旁,Mark话里有话,额头有汗:“e啊,你、你老实交代,你和陈生,系不系couple啊?”

    逢夕宁摇了摇头,但又想了想,对啊,Mark这一问,倒提醒了自己。

    他和她,如今到底是什么关系。

    流氓他让自己耍,岗位他帮自己调。

    就好比今天吧,宗扬过来交代,逢夕宁以后去当总裁助理,不用再到处跑处理杂事,只专心处理陈生的事情。

    虽没大张旗鼓宣扬,但也抵不住大家流言蜚语,人多嘴杂。

    犹记得当时她说要再咬他,被他一记眼神,给吓退了去。

    ——切!

    不该放肆也放肆那么多回了,陈裕景,他敢说,他没有反应吗?

    Mark欲探究竟,再度小心翼翼的问她:“不是couple,难道真像大家所说的,系情人也?”

    逢夕宁摊摊手,无了个大语。

    要是情人就好了。

    名正言顺的对他上下其手。

    可现实情况是,他允许她近身,却不许他进自己身。

    那怎么办?

    从一开始的报复入职,到这会儿岗位调动,陈裕景已经做了让步,她要不去,会不会不给面子?半途而废,好像也不是她的性子。

    “不是。别瞎想。”

    “怎么可能?陈生素来不让闲杂人等在他办公室久留,现在为你专设桌位,还为你开除Doris”

    “停!打住打住。Doris是自己设了圈套往里跳,跟我无关。说起来,那杯冷萃她还没补我钱呢。”笑死,虽然咖啡最后被丢进垃圾桶,但再怎么说,也是钱啊。

    “好好好,我不这样说。那你上去了别忘记多在陈生面前帮我说说好话。”Mark笑着拜托道。

    宗扬报告完,本该出去,结果八风不动,站在那儿半天都不挪脚。

    陈裕景察觉异样,终于抬头看他:“有事?”

    宗扬二十三岁起就跟着陈裕景做事情。律师和会计的双学位,均出自国外最高学府,当初回国被八大事务所抢着要,offer他看都没看就直接拒绝。

    他一门心思自荐跟着陈裕景,不为别的,就为男人当中的血性。

    风里来雨里去,刀尖上添血的日子已经过去,陈裕景非但没被打倒,那个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还顶着骂名一朝翻身,其后更是风度翩翩的以德服人。

    谁信当初在北角,一人拿着剔骨刀,把上门恶意催债的人给教训的哭爹喊娘的,就是他呀。

    宗扬单眼皮,比之陈裕景的相貌,少了矜持和贵气,多了份单薄和凉薄。

    是以在陈裕景身边,常常扮演着军师策划者的角色。

    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陈裕景轻扯嘴角问:“你也觉得不妥?”他尾调下沉,带着无法言喻的威慑感。

    一个眼神,陈裕景也能知道宗扬现在在想什么。两人之间常年培养的默契,谁也替代不了。

    “不敢。”宗扬躬腰点头答。

    陈生不近女色,但不代表女色不近他。

    这么多年,细细算来,能亲近陈生的女性并不多。

    “那你在想什么?说来我听听。”陈裕景饶有兴趣的放下手中的文件,沉着漆黑的眼,打量他。

    “陈生,恕我多嘴。”宗扬的声音素来没有情绪起伏,有时是比陈裕景更加冷血无情的存在。

    这也是陈裕景留他那么多年的原因,理智占据绝对上风,情感是宗扬没有的东西。

    “逢小姐只是一个心性未泯的学生,你确定要同她产生联系吗?”

    “Doris小姐的内部公示流程按照公司制度,还差几天就快到期,届时开除即符合规章,也符合民心所向。何必急于一时,反倒给别人落了你护短的由头。这”

    宗扬点到为止。

    人人皆尊重的陈生,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破了自己多年的规矩。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顶尖商人,该做的事情。

    一句话,振聋发聩。

    陈裕景未作答,只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拉开了左边的抽屉。

    他不爱抽烟,也不喜欢抽烟。

    可是十七八岁时,为了耍狠,那些时日也愁得焦头烂额,导致整日烟不离手。

    红白烟盒的万宝路,港市大小街头,随处可见的Marlboro 标志。

    熟悉的味道,能解馋,却没办法让他再张一口。

    他把自己的凶狠、暴戾压抑在一身典雅挺括的西服之下,如今的他,早已与那些负面、不好的词遥遥不可相见。

    陈裕景只垂眸望着静静躺在不见天日抽屉里的烟头。

    一个不懂事的娇俏人儿,不断挑战他的底线,从眼神到肢体,都在赤.裸裸的告诉他——我要扒开你温贵矜持,吃掉你的克制。陈生,就问你怕不怕?

    他暂且大度,当她是无心冒犯之举。

    又或者说,他宽宏豁达,一个还未出庐的幼女,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他也承认,这样大胆无措的举行,也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

    两指并拢,抽屉被陈裕景飒力的动作关上。

    他掀起眼皮,意有所指地问道:“宗扬,你听到了些什么?”

    开不开,都没有一个人敢质疑CEO的权利。宗扬不会是这么无聊的一个人,拿这点事儿来冒险和自己摊开说。

    除非——

    “他们说,你是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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