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舍鱼收到了吴佳玥送来的谱子。她将吉他放在空教室,利用每天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练习曲子,并和音乐社的学弟学妹们约定,这个周末大家都留校不回家,一起排练节目。
曲子没什么难度,林舍鱼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能够流畅地弹完整首歌曲。唯一让她担忧的,是和学妹赵旻枝的合作。赵旻枝也是高二年级的,不过她这学期才加入音乐社,钢琴十级。林舍鱼和她不认识,心里没底,两个人能不能有默契。
只有等到周末,和赵旻枝实际合练,才能知道效果。
虽然已经学会了曲子,但是林舍鱼依然喜欢在晚自习的课间到空教室里,抱着吉他随便弹。每次扫过和弦,她都有一种畅快释然之感,仿佛将所有的疲惫从指尖扫了出去,暂时远离学业的烦恼。
周四晚自习的课间。
十月的末尾,天气渐凉,秋日的月色多了几分寂寥。
林舍鱼怀抱吉他坐在窗边的桌子上,感受微风拂面的惬意。科技楼的对面就是一大片篮球场和羽毛球场,只是短短的课间十分钟,也有许多人忙里偷闲地上场打球。
运球声和来回奔跑的脚步声,让秋夜不再是死气沉沉,鲜活的生命力就像是在一地落叶下还肆意生长的鲜绿,有着不分昼夜的朝气蓬勃。
她内心有所触动,拨动琴弦。教室里回响起轻轻的音乐声。
倏然,她感觉到有人来,抬眼望向门口,舒见桉脆生生地出现在那,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的身型很消瘦,套在黑色连帽卫衣里,灯打在他的脸上,白得更加分明。
林舍鱼停下手上的动作,冲他一笑,招手让他进来。
“原来每天是你在弹吉他。”舒见桉边走边说,状似是不经意发现的样子,“这几天我每天都能听见吉他声,就好奇地来看看。”
他走到离她一米远的桌子边,双手一撑,坐上去,歪头端详她手里的吉他。
林舍鱼解释说:“我是在为社团之夜做准备。”
“你要参加社团之夜的演出?”
她将音乐社的事情说给他听。
舒见桉关心道:“那你准备好了吗?”
“曲子已经会弹了。周末我还要留校,跟音乐社的学弟学妹们一起排练。”她的右手来回轻轻刷弦,不成调的音符,却十分动听。
舒见桉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眼神一怔,睫毛轻颤,不由得抬手起手,看起来是在挠后脑勺,实际上是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
“你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曲子?”林舍鱼眼神一亮,兴致勃勃地对他说,“一直弹同样的曲子,我都弹得有点烦了。你来点一首,我弹给你听!前提是我会的!”
舒见桉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片刻后,他说:“《Mystery of love》。你会吗?”
林舍鱼使劲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脸颊上漾开两个小小的酒窝:“这首我最拿手了!你挺会点呐。”
舒见桉低眸,抿嘴浅笑起来,目光放在别处,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笑眼。
等他转头再抬眸时,林舍鱼已经沉浸在拨弹之中。
她低头,别在耳后的碎发被微风吹落,发丝悬在空中轻轻荡漾,让他不禁联想到春日树梢飘落的樱花,轻柔而又自由。左手灵活地在品格上变换位置,好像舞台上灵动的芭蕾舞者。拿拨片的右手则在琴弦间跳跃,无形的音符从指尖流淌而出。
《Mystery of love》的前奏一响,好像就回到了澄澈而又灼热的夏天。辽远的蓝天,橙红的落日,蔚蓝的大海,粼粼的波光,若即若离的对视,以及电影里少年隐忍而又克制的爱意。
他们没去过意大利,他们现在就在“意大利”。
吉他的演绎让这首歌更加温柔,像是谁在低声娓娓道来一个隐秘在心间许久的故事,让倾听者动容,内心像是有无数枝桠疯长。
舒见桉将手放在胸口处,攥紧项链的吊坠。吊坠隐在一层衣服下,轮廓初显,似乎是一个蝴蝶的形状。
情绪在他的眼中翻涌,就像是坐在火炉前的艾利欧,一往情深。
-
周六一放学,林舍鱼就背着吉他直奔西校区的音乐室。吴佳玥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一等到她来,就争分夺秒地抓紧时间练习。
让人欣慰的是,林舍鱼和赵旻枝非常有默契,只过了一遍,两个人就已经完全适应对方的存在。
赵旻枝的长相是偏温婉类型的,弹钢琴时,温柔端庄,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合练了四、五次,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吴佳玥豪气地点了奶茶送进来,犒劳大家辛苦练习。
聚在一起休息喝奶茶,林舍鱼毫不吝惜对赵旻枝的赞美。赵旻枝脸皮薄,多夸几句就红脸,更加漂亮。
“学姐,你也弹得很好。”她莞尔一笑,“和学姐合作,我感觉很轻松。”
吴佳玥搂住林舍鱼,笑道:“我说吧。枝枝,你和学姐合作,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
几个人有说有笑。
这时,音乐室的门被推开了,众人齐刷刷望向门口。
一个背着斜挎包的男生出现在门口,穿非常亮眼的棒球外套和限定球鞋,手里拎几盒东西。吴佳玥他们互相挤眼偷笑,很默契地起身,还故弄玄虚地咳嗦几声。
林舍鱼坐在地上,正在辨认男生是谁时,却被吴佳玥拉了起来。她有点不明所以。吴佳玥悄悄在她耳边低语:“枝枝的……咳,你懂得。”
男朋友?!
看起来乖乖女模样的赵旻枝,居然有男朋友。
她心领神会地笑了,脚底抹油似的,跟着其他人出了音乐室,给赵旻枝和男生留下单独相处空间。
音乐室在一楼,几个人排排坐在博雅楼的花圃边,一边喝奶茶,一边聊天。
周六晚上的校园少了太多的喧嚣,博雅广场上,玉兰树已经光秃秃的,有几个男生正在打羽毛球。
吴佳玥坐在林舍鱼身旁,问:“学姐,我记得你是在拔创部,对吧?”
这句话配合她极其敬佩的眼神,让林舍鱼感觉无地自容。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种吊车尾露出这种眼神啊!!
去年,拔创部还在筹备之时,学校就把拔创部吹捧得很高,在学术厅组织了好几次宣讲会,宣传的是智能化、人性化的管理,注重学生综合素质的课程,然后恨不得打包票说能进拔创部的学生,至少都能考个211。因此,很多学生对拔创部产生了一种学霸云集的错觉。
学校为了维持这种高大上的氛围感,在选拔学生时,不仅有笔试,还有面试。林舍鱼还记得面试的问题——如果要唐僧师徒中要淘汰一个人,你会选谁?为什么?
这个问题和宣传承诺简直是一丘之貉,与后来拔创部的实际教学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老实说,林舍鱼在升入拔创部后,她那点小小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膨胀,就像当初升入清北班一样。毕竟头顶南中学生的名号,就已经能让她在外人眼里镀上一层好成绩的光环,更何况是南中拔创部文科清北班学生的头衔?
然而,一次次惨烈的成绩和排名,让她觉得老天爷就是在跟她开玩笑,给她一颗糖,再打几巴掌。南中拔创部文科清北班,听起来多牛×,但到了她这里,就跟清朝皇帝的谥号一样,华而不实。
之所以她待在拔创部没有退出,是因为她不想让爸妈失望。
当初她升入拔创部,林枫和卢荟非常高兴。林舍鱼知道,爸爸没给她设置高标准,但内心肯定希望她能够更好。
于是,她就抱着尹老头的大腿,在1班当吊车尾。
面对吴佳玥的眼神,林舍鱼硬着头皮说:“是的。”
“进入拔创部,是不是很难?”
庆幸她没有夸自己成绩好之类的。
“是有难度。选拔考试的题很难……还要综合平时成绩的排名。”
“那有没有人考上了拔创部,没去的?”
“这个我不太清楚。”
吴佳玥没再说话,低眸扣着手指头,眼眶发红。
林舍鱼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小玥,你怎么了?”
“学姐,你相信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放弃去更好班级的机会吗?”她的声音略带鼻音。
一般来说,“一个人”代指的是自己。
音乐社的其他人都在,不太方便进行深一步的交谈。林舍鱼拉住吴佳玥的手,对其他人借口说和她去转一圈,实则是带她爬上博雅楼的五楼。再往上一层,就是天台。
林舍鱼对这里很熟悉,因为她高一和高二的时候就在这栋楼学习。她不确定通往天台的门锁修好没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推,门和以前一样,轻松地就开了。
吴佳玥惊讶,博雅楼还有这种地方,她从没有发现过。
高处的风很大,凌乱了林舍鱼的短发。她理着头发,简单提起,以前偶然发现天台,很喜欢在这里练吉他,没人打扰她,还可以俯瞰西校区。
对面逸夫楼的天台有一盏很亮的照明灯,她们肩并肩坐下,影子被拖得很长,映在博雅楼的天台水箱上。
林舍鱼切入正题:“你刚才的意思是,有人为了你,而放弃去拔创部?”
吴佳玥点点头,然后声音哽咽地讲述她和一个男生之间的故事。
男生是她的初中同桌,到了高中还同班。两个人之间没有青春狗血小说里的经过,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譬如他会给她带早饭;在她生理期上课肚子痛却不敢举手告诉老师时,他会举手告诉老师她不舒服,并陪她去医务室;他会在考试前将重点列出来给她复习;她会给他分享自己喜欢的歌,会在运动会1000m比赛时,抱着他的衣服在终点等他……
男生的成绩很好,在年级名列前茅。后来,他参加拔创部的选拔考试,吴佳玥笃定他会升入拔创部,给他写了一封告别信,追忆他们俩之间的事情,也遗憾没法继续和他同班了。谁曾想,男生却告诉她,自己没能考上,跟她继续同班。
她信以为真。直到一星期前,吴佳玥无意中得知,他其实考上了拔创部,只不过没去。她向他确认,得到的是肯定答复,并且他还告诉她,他就想和她在同一个班。
“我承认,我很喜欢他。”吴佳玥抱住膝盖,将下巴抵在上面,“但我不希望他因为我而失去进入更高层次班级的机会,他那么优秀,要是进了拔创部,肯定会考上985。他太冲动了……”
冲动吗?也许是。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冲动是魔鬼,所以隐忍,所以权衡利弊,所以踌躇不前。
成年人没有冲动的勇气。
可是他们有。
男生舍不得离开吴佳玥,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去了拔创部,她会难过。
所以他愿意为她冲动。
青春不就是用来冲动的吗?
林舍鱼突然很佩服这个素未谋面的男生,也理解吴佳玥的心情。
互相喜欢的最高级别不是只顾自己,而是为对方考虑。
“其实拔创部,也没有说得那么好……”林舍鱼说出埋在心里多时的话,至少对她来说,就是“凤尾”的折磨。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混在金枪鱼里面的鲶鱼。
“学姐,我该怎么办呢?我不该给他写那封信,我感觉是我阻挡了他的前途。”吴佳玥深深陷入在自责当中,没听见林舍鱼的抱怨。
“其实我觉得,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肯定已经做出了选择。对他来说,你比前途更重要。”林舍鱼眺望远方,“他撒谎说没考上,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他是为了你留下来,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你就不要自责了……你这样,他肯定也会伤心。”
“可是我还是觉得他去拔创部更好一点。”
“放屁。”林舍鱼脱口而出,然后就看见吴佳玥震惊的表情。她立刻解释道:“你不知道拔创部的压力有多大,全校的眼光都落在拔创部身上,估摸能出几个清北生。你看看每次考试的红榜,理科班的竞争有多激烈。上次我们年级的理科年级第一不在拔创部,大年级有些班的老师大牙都笑掉了,戳着拔创部老师的脊梁骨冷嘲热讽。级部领导知道了,就给班主任施压,班主任就给学生施压。看起来拔创部的名号多风光,实际上登高跌重,多少人巴不得看拔创部的笑话呢。”
吴佳玥的神情有了一丝裂缝。
她继续:“以我的亲身经历,文科班少,相对好一丢丢。我们班隔壁的两个理科班,起早贪黑地学。黑眼圈重的,跟吸了似的。”
这种说法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参考曾逸郝那拨人。
吴佳玥破涕为笑。
见此,林舍鱼语重心长道:“只要他成绩好,在哪都一样,还能帮助你。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和他约定,到哪个大学,哪座城市。把喜欢化为学习的动力……”
这话跟学校领导洗脑他们别早恋的话术一模一样。
不过确实有道理。
吴佳玥扬起脸:“我明白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受一点了吗?”
“好多了。”她吐出郁结于心的一口气,有了笑意,“谢谢学姐。”
林舍鱼松了口气,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自己这个感情经历为0的人,居然能当起金牌情感调解员了。
一位小品演员说过,“话疗”最有效。她以后就业岗位又多了一个选择。
吴佳玥拭去眼角的泪,忽然问:“学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舍鱼愣了几秒钟,很诚恳地摇摇头,没有半点谎意。
她的心里确实没有一个称得上“喜欢”的人。或者说,曾经有过,后来却不再喜欢了。
“那有人喜欢你吗?”
林舍鱼耸耸肩:“我哪知道呢。”
“我觉得肯定有人喜欢学姐。”吴佳玥双手捧脸,“我记得以前你在音乐室练习的时候,有一个男生经常在外面徘徊,后来我还看见他坐在窗台边,他发现我,一溜烟就跑了。”
林舍鱼以为她说的是张浒,他以前倒是爱到音乐室来找她玩,跟个好奇宝宝一样,一会儿玩玩吉他,一会儿弹弹钢琴。社团之夜表演时,林舍鱼还让他当苦力帮忙搬东西,跟吴佳玥他们打过照面。
“张浒吗?他是我的好朋友。”
“不是浒子哥。”吴佳玥摇摇头,努力回忆,“是一个又瘦又高的男生……”
这种青春剧里才有的桥段,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显得不怎么在意,摊手道:“他可能是在看我们社的其他人,或者只是对音乐设感兴趣而已。之前我练习的时候,老有人在窗户边看我,有一次还扔石子进来。所以我才来天台练吉他。”
曲子没什么难度,林舍鱼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能够流畅地弹完整首歌曲。唯一让她担忧的,是和学妹赵旻枝的合作。赵旻枝也是高二年级的,不过她这学期才加入音乐社,钢琴十级。林舍鱼和她不认识,心里没底,两个人能不能有默契。
只有等到周末,和赵旻枝实际合练,才能知道效果。
虽然已经学会了曲子,但是林舍鱼依然喜欢在晚自习的课间到空教室里,抱着吉他随便弹。每次扫过和弦,她都有一种畅快释然之感,仿佛将所有的疲惫从指尖扫了出去,暂时远离学业的烦恼。
周四晚自习的课间。
十月的末尾,天气渐凉,秋日的月色多了几分寂寥。
林舍鱼怀抱吉他坐在窗边的桌子上,感受微风拂面的惬意。科技楼的对面就是一大片篮球场和羽毛球场,只是短短的课间十分钟,也有许多人忙里偷闲地上场打球。
运球声和来回奔跑的脚步声,让秋夜不再是死气沉沉,鲜活的生命力就像是在一地落叶下还肆意生长的鲜绿,有着不分昼夜的朝气蓬勃。
她内心有所触动,拨动琴弦。教室里回响起轻轻的音乐声。
倏然,她感觉到有人来,抬眼望向门口,舒见桉脆生生地出现在那,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的身型很消瘦,套在黑色连帽卫衣里,灯打在他的脸上,白得更加分明。
林舍鱼停下手上的动作,冲他一笑,招手让他进来。
“原来每天是你在弹吉他。”舒见桉边走边说,状似是不经意发现的样子,“这几天我每天都能听见吉他声,就好奇地来看看。”
他走到离她一米远的桌子边,双手一撑,坐上去,歪头端详她手里的吉他。
林舍鱼解释说:“我是在为社团之夜做准备。”
“你要参加社团之夜的演出?”
她将音乐社的事情说给他听。
舒见桉关心道:“那你准备好了吗?”
“曲子已经会弹了。周末我还要留校,跟音乐社的学弟学妹们一起排练。”她的右手来回轻轻刷弦,不成调的音符,却十分动听。
舒见桉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眼神一怔,睫毛轻颤,不由得抬手起手,看起来是在挠后脑勺,实际上是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
“你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曲子?”林舍鱼眼神一亮,兴致勃勃地对他说,“一直弹同样的曲子,我都弹得有点烦了。你来点一首,我弹给你听!前提是我会的!”
舒见桉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片刻后,他说:“《Mystery of love》。你会吗?”
林舍鱼使劲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脸颊上漾开两个小小的酒窝:“这首我最拿手了!你挺会点呐。”
舒见桉低眸,抿嘴浅笑起来,目光放在别处,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笑眼。
等他转头再抬眸时,林舍鱼已经沉浸在拨弹之中。
她低头,别在耳后的碎发被微风吹落,发丝悬在空中轻轻荡漾,让他不禁联想到春日树梢飘落的樱花,轻柔而又自由。左手灵活地在品格上变换位置,好像舞台上灵动的芭蕾舞者。拿拨片的右手则在琴弦间跳跃,无形的音符从指尖流淌而出。
《Mystery of love》的前奏一响,好像就回到了澄澈而又灼热的夏天。辽远的蓝天,橙红的落日,蔚蓝的大海,粼粼的波光,若即若离的对视,以及电影里少年隐忍而又克制的爱意。
他们没去过意大利,他们现在就在“意大利”。
吉他的演绎让这首歌更加温柔,像是谁在低声娓娓道来一个隐秘在心间许久的故事,让倾听者动容,内心像是有无数枝桠疯长。
舒见桉将手放在胸口处,攥紧项链的吊坠。吊坠隐在一层衣服下,轮廓初显,似乎是一个蝴蝶的形状。
情绪在他的眼中翻涌,就像是坐在火炉前的艾利欧,一往情深。
-
周六一放学,林舍鱼就背着吉他直奔西校区的音乐室。吴佳玥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一等到她来,就争分夺秒地抓紧时间练习。
让人欣慰的是,林舍鱼和赵旻枝非常有默契,只过了一遍,两个人就已经完全适应对方的存在。
赵旻枝的长相是偏温婉类型的,弹钢琴时,温柔端庄,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合练了四、五次,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吴佳玥豪气地点了奶茶送进来,犒劳大家辛苦练习。
聚在一起休息喝奶茶,林舍鱼毫不吝惜对赵旻枝的赞美。赵旻枝脸皮薄,多夸几句就红脸,更加漂亮。
“学姐,你也弹得很好。”她莞尔一笑,“和学姐合作,我感觉很轻松。”
吴佳玥搂住林舍鱼,笑道:“我说吧。枝枝,你和学姐合作,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
几个人有说有笑。
这时,音乐室的门被推开了,众人齐刷刷望向门口。
一个背着斜挎包的男生出现在门口,穿非常亮眼的棒球外套和限定球鞋,手里拎几盒东西。吴佳玥他们互相挤眼偷笑,很默契地起身,还故弄玄虚地咳嗦几声。
林舍鱼坐在地上,正在辨认男生是谁时,却被吴佳玥拉了起来。她有点不明所以。吴佳玥悄悄在她耳边低语:“枝枝的……咳,你懂得。”
男朋友?!
看起来乖乖女模样的赵旻枝,居然有男朋友。
她心领神会地笑了,脚底抹油似的,跟着其他人出了音乐室,给赵旻枝和男生留下单独相处空间。
音乐室在一楼,几个人排排坐在博雅楼的花圃边,一边喝奶茶,一边聊天。
周六晚上的校园少了太多的喧嚣,博雅广场上,玉兰树已经光秃秃的,有几个男生正在打羽毛球。
吴佳玥坐在林舍鱼身旁,问:“学姐,我记得你是在拔创部,对吧?”
这句话配合她极其敬佩的眼神,让林舍鱼感觉无地自容。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种吊车尾露出这种眼神啊!!
去年,拔创部还在筹备之时,学校就把拔创部吹捧得很高,在学术厅组织了好几次宣讲会,宣传的是智能化、人性化的管理,注重学生综合素质的课程,然后恨不得打包票说能进拔创部的学生,至少都能考个211。因此,很多学生对拔创部产生了一种学霸云集的错觉。
学校为了维持这种高大上的氛围感,在选拔学生时,不仅有笔试,还有面试。林舍鱼还记得面试的问题——如果要唐僧师徒中要淘汰一个人,你会选谁?为什么?
这个问题和宣传承诺简直是一丘之貉,与后来拔创部的实际教学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老实说,林舍鱼在升入拔创部后,她那点小小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膨胀,就像当初升入清北班一样。毕竟头顶南中学生的名号,就已经能让她在外人眼里镀上一层好成绩的光环,更何况是南中拔创部文科清北班学生的头衔?
然而,一次次惨烈的成绩和排名,让她觉得老天爷就是在跟她开玩笑,给她一颗糖,再打几巴掌。南中拔创部文科清北班,听起来多牛×,但到了她这里,就跟清朝皇帝的谥号一样,华而不实。
之所以她待在拔创部没有退出,是因为她不想让爸妈失望。
当初她升入拔创部,林枫和卢荟非常高兴。林舍鱼知道,爸爸没给她设置高标准,但内心肯定希望她能够更好。
于是,她就抱着尹老头的大腿,在1班当吊车尾。
面对吴佳玥的眼神,林舍鱼硬着头皮说:“是的。”
“进入拔创部,是不是很难?”
庆幸她没有夸自己成绩好之类的。
“是有难度。选拔考试的题很难……还要综合平时成绩的排名。”
“那有没有人考上了拔创部,没去的?”
“这个我不太清楚。”
吴佳玥没再说话,低眸扣着手指头,眼眶发红。
林舍鱼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小玥,你怎么了?”
“学姐,你相信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放弃去更好班级的机会吗?”她的声音略带鼻音。
一般来说,“一个人”代指的是自己。
音乐社的其他人都在,不太方便进行深一步的交谈。林舍鱼拉住吴佳玥的手,对其他人借口说和她去转一圈,实则是带她爬上博雅楼的五楼。再往上一层,就是天台。
林舍鱼对这里很熟悉,因为她高一和高二的时候就在这栋楼学习。她不确定通往天台的门锁修好没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推,门和以前一样,轻松地就开了。
吴佳玥惊讶,博雅楼还有这种地方,她从没有发现过。
高处的风很大,凌乱了林舍鱼的短发。她理着头发,简单提起,以前偶然发现天台,很喜欢在这里练吉他,没人打扰她,还可以俯瞰西校区。
对面逸夫楼的天台有一盏很亮的照明灯,她们肩并肩坐下,影子被拖得很长,映在博雅楼的天台水箱上。
林舍鱼切入正题:“你刚才的意思是,有人为了你,而放弃去拔创部?”
吴佳玥点点头,然后声音哽咽地讲述她和一个男生之间的故事。
男生是她的初中同桌,到了高中还同班。两个人之间没有青春狗血小说里的经过,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譬如他会给她带早饭;在她生理期上课肚子痛却不敢举手告诉老师时,他会举手告诉老师她不舒服,并陪她去医务室;他会在考试前将重点列出来给她复习;她会给他分享自己喜欢的歌,会在运动会1000m比赛时,抱着他的衣服在终点等他……
男生的成绩很好,在年级名列前茅。后来,他参加拔创部的选拔考试,吴佳玥笃定他会升入拔创部,给他写了一封告别信,追忆他们俩之间的事情,也遗憾没法继续和他同班了。谁曾想,男生却告诉她,自己没能考上,跟她继续同班。
她信以为真。直到一星期前,吴佳玥无意中得知,他其实考上了拔创部,只不过没去。她向他确认,得到的是肯定答复,并且他还告诉她,他就想和她在同一个班。
“我承认,我很喜欢他。”吴佳玥抱住膝盖,将下巴抵在上面,“但我不希望他因为我而失去进入更高层次班级的机会,他那么优秀,要是进了拔创部,肯定会考上985。他太冲动了……”
冲动吗?也许是。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冲动是魔鬼,所以隐忍,所以权衡利弊,所以踌躇不前。
成年人没有冲动的勇气。
可是他们有。
男生舍不得离开吴佳玥,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去了拔创部,她会难过。
所以他愿意为她冲动。
青春不就是用来冲动的吗?
林舍鱼突然很佩服这个素未谋面的男生,也理解吴佳玥的心情。
互相喜欢的最高级别不是只顾自己,而是为对方考虑。
“其实拔创部,也没有说得那么好……”林舍鱼说出埋在心里多时的话,至少对她来说,就是“凤尾”的折磨。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混在金枪鱼里面的鲶鱼。
“学姐,我该怎么办呢?我不该给他写那封信,我感觉是我阻挡了他的前途。”吴佳玥深深陷入在自责当中,没听见林舍鱼的抱怨。
“其实我觉得,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肯定已经做出了选择。对他来说,你比前途更重要。”林舍鱼眺望远方,“他撒谎说没考上,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他是为了你留下来,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你就不要自责了……你这样,他肯定也会伤心。”
“可是我还是觉得他去拔创部更好一点。”
“放屁。”林舍鱼脱口而出,然后就看见吴佳玥震惊的表情。她立刻解释道:“你不知道拔创部的压力有多大,全校的眼光都落在拔创部身上,估摸能出几个清北生。你看看每次考试的红榜,理科班的竞争有多激烈。上次我们年级的理科年级第一不在拔创部,大年级有些班的老师大牙都笑掉了,戳着拔创部老师的脊梁骨冷嘲热讽。级部领导知道了,就给班主任施压,班主任就给学生施压。看起来拔创部的名号多风光,实际上登高跌重,多少人巴不得看拔创部的笑话呢。”
吴佳玥的神情有了一丝裂缝。
她继续:“以我的亲身经历,文科班少,相对好一丢丢。我们班隔壁的两个理科班,起早贪黑地学。黑眼圈重的,跟吸了似的。”
这种说法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参考曾逸郝那拨人。
吴佳玥破涕为笑。
见此,林舍鱼语重心长道:“只要他成绩好,在哪都一样,还能帮助你。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和他约定,到哪个大学,哪座城市。把喜欢化为学习的动力……”
这话跟学校领导洗脑他们别早恋的话术一模一样。
不过确实有道理。
吴佳玥扬起脸:“我明白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受一点了吗?”
“好多了。”她吐出郁结于心的一口气,有了笑意,“谢谢学姐。”
林舍鱼松了口气,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自己这个感情经历为0的人,居然能当起金牌情感调解员了。
一位小品演员说过,“话疗”最有效。她以后就业岗位又多了一个选择。
吴佳玥拭去眼角的泪,忽然问:“学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舍鱼愣了几秒钟,很诚恳地摇摇头,没有半点谎意。
她的心里确实没有一个称得上“喜欢”的人。或者说,曾经有过,后来却不再喜欢了。
“那有人喜欢你吗?”
林舍鱼耸耸肩:“我哪知道呢。”
“我觉得肯定有人喜欢学姐。”吴佳玥双手捧脸,“我记得以前你在音乐室练习的时候,有一个男生经常在外面徘徊,后来我还看见他坐在窗台边,他发现我,一溜烟就跑了。”
林舍鱼以为她说的是张浒,他以前倒是爱到音乐室来找她玩,跟个好奇宝宝一样,一会儿玩玩吉他,一会儿弹弹钢琴。社团之夜表演时,林舍鱼还让他当苦力帮忙搬东西,跟吴佳玥他们打过照面。
“张浒吗?他是我的好朋友。”
“不是浒子哥。”吴佳玥摇摇头,努力回忆,“是一个又瘦又高的男生……”
这种青春剧里才有的桥段,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显得不怎么在意,摊手道:“他可能是在看我们社的其他人,或者只是对音乐设感兴趣而已。之前我练习的时候,老有人在窗户边看我,有一次还扔石子进来。所以我才来天台练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