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花了半节课的时间,舒见桉帮林舍鱼将剩下的错题复习完毕。虽然很疲惫,但是林舍鱼觉得再也没有复习过后又担心不会的焦虑了。

    舒见桉正要收捡走那张已经写满的草稿纸。

    “等一等。”林舍鱼低声道,“可以把它给我吗?”

    舒见桉没有拒绝,而是认认真真地叠好,然后交给她。她无比珍重地接过,夹在笔记本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留下这张纸。

    复习完毕,按理说,应该回班里去拿别的复习资料过来。不过林舍鱼却想放松一下。没有老师,她光明正大地拿出MP3,插上耳机,一只塞进自己的耳朵里,一只摩挲干净后,递给了舒见桉。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一次他很自然地接过戴上。

    她的MP3没有屏幕,很像一个U盘。买这种MP3,她纯粹是为了防止自己经不住诱惑下小说看。之前借室友何嘉嘉有屏幕的MP3看小说,熬了两个大夜,在尹老头的课上,她困得以头顿桌,给老头磕头捧场。

    老头面不改色地说:“有同学昨晚上去偷牛了吗?这么想睡觉啊?”从那以后,她坚决不碰高端的MP3。

    按下播放键,耳机里传来歌曲声——是雪奈的《Take me hand》。这首歌是改编后的版本,温柔舒缓的女声,搭配朦胧的钢琴曲,好像是在某个月圆之夜,来到了一个荒废已久的港口,潮水来回冲刷海岸,湿润的海风在耳边低吟。

    林舍鱼听英文歌向来是听不懂歌词的,她只会听英语听力。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是自己可以感受歌曲的氛围啊。

    每次听这首歌,她就会想起网上的一句话

    ——无人问津的港口总是开满鲜花。①

    她之前将这句话分享给乐思萝,乐思萝又创造出另一句话

    ——渺无人烟的海岸总是拥抱浪花。②

    她正想得入迷的时候,舒见桉在习题册的扉页悄悄写下了一句类似于开头歌词的话

    ——“I, I want to touch light.”(在我心中,我想触碰光芒。)

    他低头端详这句英文,遮挡住了灯光的照射,英文落进阴影之中。窗户合不严实,些许微弱的气流拂动起额前的碎发。他低垂眼睫,正准备合起封面。

    “你在写什么?”林舍鱼满眼好奇地凑了过来,猝不及防。

    他下意识地拿手去挡,刚覆盖上,又担心她会因为自己这样畏缩的举动而想多了。于是,他装作转动方向的样子,将习题册正对向林舍鱼。

    那句英文暴露在白炽灯下。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林舍鱼无声地读了起来。

    英文单词这么长一串,翻译成中文却是简单的四个字

    ——我想摸灯。

    这个想法有点奇特。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是个总有些奇奇怪怪想法的人,所以没必要太惊讶,每个人都会有独特的想法。

    她抬头环视一圈,天花板上的吊灯根本够不着,要是踩在桌子上去摸灯,不得被人当做神经病啊。

    回过头来,她微眯眼睛,思考了几秒,忽然灵光一现,凑到舒见桉面前低声道:“你跟我来。”

    舒见桉挠挠后脑勺,有点搞不清状况,但还是很听话地跟她轻手轻脚地出了教室。

    林舍鱼带他爬上五楼。刚才他们在的教室的正上方,是五楼的大学术厅。从这一个楼梯间上去,刚好能来到学术厅后门的阳台。

    这里也是吹风发呆的好地方。

    台面边缘,有一盏面向篮球场的照明灯。

    “快来快来。”林舍鱼迫不及待地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做出张开双手热情展示东西的动作,“来,这里的灯好摸一点。”

    舒见桉瞬间石化在原地。

    “light”既是光芒的意思,也是灯的意思。

    她理解成后者了。

    林舍鱼的热情被吹散在风中,拘窘地收回手,摸摸头发说:“你不是想摸灯吗?”

    舒见桉再也忍不住了,笑出声来,一边走过去一边点头道:“是,我想摸灯。”

    这下换林舍鱼搞不清楚状况了。

    照明灯上布满了灰尘和蛛丝。他伸出手,右手掌和灯罩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能感觉到灯光的温度。

    林舍鱼忽然间兴奋起来,指着被投射到篮球场上的影子。影子是手的形状。

    舒见桉看了过去,也觉得还怪好玩的。他用右手握住左手的拳头,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和无名指。

    篮球场上又出现了一个“兔子”。

    林舍鱼兴冲冲道:“我也来试试!”

    “好。”他侧身让开一个位置。

    林舍鱼想起春晚上表演的孔雀舞,于是左手做出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其他三根拇指翘起来的手势。

    那影子确实有几分孔雀的神韵。

    舒见桉也学她的模样,做出孔雀手势。

    今晚的南中东校区,就这样多了两只“孔雀”。

    林舍鱼转动手腕,做出高高在上,睥睨他的模样,戏瘾大发,说演就演: “我是孔雀女王!你是谁!”

    “参见女王陛下,我是你隔壁国家的孔雀骑士。”舒见桉配合她的表演,将手微微向下,像是在向女王行礼。

    ——“这位骑士,你来我们国家做什么?”

    ——“当然是求见美丽动人的女王陛下。”

    虽然林舍鱼知道“美丽动人”是形容她的“孔雀”,但是女孩嘛,喜欢听夸夸。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羞赧地笑了笑,正要回应时。

    楼下传来年级主任宋公子响亮的吼声:“那俩是哪个班的?在那干什么?!”

    宋公子怎么这么闲?不巡视琢玉楼,怎么到外面来了?

    林舍鱼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在蹲下身躲避的同时,一把抓住舒见桉的领子,将他扯了下来,却用力过猛,两个人直接跌坐在地上。

    “啊。”她吃痛,却只敢小声叫出来。担心宋公子爬上来找人,来不及消化屁股上的疼痛,她右手支撑地,想要稍稍站起身。

    右手却摸到一个温热又柔软的物体。

    低头一看,是舒见桉的手背。她连忙缩回手,像是不小心碰到了火焰。

    右手莫名发烫起来。

    好在舒见桉似乎并没有在意。学术厅的后门是打开的,她猫着腰站起来,示意他赶快躲进学术厅。

    学术厅里黑漆漆的一片,光线所及之处,能看见老旧的桌椅,挺有恐怖片的氛围的。然而,比起更恐怖的宋公子,这点黑也不算什么了。

    学术厅的前门连接五楼教室走廊,从那出去,又有一个楼梯口。她不确定前门有没有打开,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走到中间时,光线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俩的脚步声。

    还是挺恐怖的。林舍鱼呼吸变得紧促,双腿发软,感觉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别怕,有我在。”

    黑暗中,舒见桉的声音无比清晰,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我不怕。”

    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攥紧,一股力量带动她整个人快步向前跑去。

    幸好前门没关。他们俩在宋公子爬上来的一瞬间,合上了学术厅的前门,来到楼梯口。

    林舍鱼背靠墙壁,心有余悸地气喘吁吁,对上舒见桉的笑眼,又立刻叉腰站好,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我说了我不怕,你怎么还带我跑起来了?”

    舒见桉托腮道:“你不怕你声音发抖?”

    “我……我就是不怕!”

    “好好好,你不怕。”舒见桉双手垂在身侧,笑容灿烂,像个追随大哥的小弟,“林舍鱼天不怕地不怕。”

    要是换作张浒,早就笑话八百遍她嘴硬了,可舒见桉却是如此顺服于她。见他这样,她倒是嘴硬不下去了。

    “好吧。我承认我害怕。”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应该是舒见桉天不怕地不怕!”

    舒见桉天不怕地不怕。

    他却低下头,暗想自己在她面前担不起这句话。

    五楼走廊的灯光不太亮,虚浮的光线照下来,影影绰绰。

    林舍鱼的目光落在舒见桉被扯歪的衣领上。她算是半个强迫症,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帮他将衣领理正。

    舒见桉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给惊到,表情变得宛如被冰冻般僵硬,头微微朝后仰,屏息凝神地抬起下颚,全身绷得笔直。

    有点像小时候,害怕大人帮自己拉拉链,会夹到下巴。

    这几秒太过漫长,又过于短暂。

    在她收回手后,他的表情才缓和下来,声音低沉地说了句“谢谢”。

    林舍鱼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举动太容易让人误会,但她真的只是好心帮忙理衣领而已。

    她干笑两声,想缓解一下气氛,但好像没什么用。于是,两个人各自望向别处,表情都是后知后觉的羞涩。

    与此同时,从男卫生间走出来一个人,一边甩水,一边哼着小曲。他看见楼梯口的两个人,先是脚步一顿,然后目睹完刚才那容易让人误会的一幕,直接目瞪口呆,宛如一只呆头鹅。

    林舍鱼和舒见桉这才注意到那边还有一个人。他们动作一致地看向曾逸郝。

    林舍鱼皱眉,怪不得这两天下课后在21班外看不见曾逸郝,原来他上五楼来复习了,等会儿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乐思萝。

    舒见桉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思考,要不要跟同班同学打个招呼。

    曾逸郝却觉得,这两人的眼神像是在密谋宰了自己。自己只是一个路过的同学啊,什么也没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宣扬出去!

    他只会惊讶和好奇。

    拔创部有人谈恋爱不奇怪,奇怪的是谁和谁谈恋爱。那个人女生是乐思萝的好朋友,旁边的是自己班的冰冻大佬——这是他和他哥们儿私下给舒见桉取的代称。因为舒见桉成绩非常优秀,但沉默寡言,对他们班的人过于冷冰冰,和他之间的交际仅限于讨论问题,或者是舒见桉作为数学课代表,布置和收发数学作业。

    国庆假那次,曾逸郝没交数学作业,想让舒见桉通融通融,舒见桉却非常敬业地把他的名字上报给西瓜罗。然后,他就被西瓜罗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被批评完后,他哭丧着脸,刚要进教室,却碰见了去老杜那领完语文资料的乐思萝。

    乐思萝看出他的不悦,问他怎么了。他不好意思告诉她,撒谎说没事。乐思萝又问他,舒见桉现在在教室吗?

    曾逸郝皱眉,指着教室第一排的那个人给乐思萝看,语气有些奇怪:“他在那,你要找他?”

    “不找。”乐思萝连忙摇摇头。

    曾逸郝放下心来,用无比诚恳地语气告诫乐思萝:“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他特别不近人情,冷冰冰。”

    乐思萝信以为真,还把他的话转述给了林舍鱼。

    现在,这两人能在一起,他确实没想到。

    曾逸郝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朝俩人鞠躬,然后快速逃离现场。再不跑快点,这里就成案发现场了。

    “他在干什么?”林舍鱼皱眉不解,“他平时跟人见面,就是这样打招呼的?”

    那为什么见了乐思萝,却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舒见桉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林舍鱼懒得深究:“走吧走吧,赶快回去,都快下课了。”

    两个人往楼下走。

    舒见桉走在林舍鱼前面,后颈的项链很显眼。她忍不住问:“舒见桉,你戴项链?”

    前面人的肩膀怔了怔,回应道:“嗯,就戴着玩玩。”

    “能给我看看吗?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会戴什么样式的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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