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思萝惴惴不安的等待中,曾逸郝在周一如约回学校。只不过左右两边多了拐杖,就像八仙过海里的铁拐李,滑稽又让人心疼。

    对曾逸郝来说,每天上下楼成为了难事。老杜体恤他的难处,允许他中午不需要回寝室午休,晚上也改由他父母接他回家住。

    曾逸郝只需要考虑,每天中午抢饭怎么抢得过那群“穷凶极恶”的人。他就算有三条腿,也跑不过他们,还不如从四楼一跃下去来得快。

    这样的想法被舒见桉坚定否决。看在林舍鱼和乐思萝的关系上,他主动承担起责任,帮曾逸郝用饭盒打饭,然后送到教室。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一直到全年级停止教师上课,将一切时间交由学生自由复习。

    乐思萝揽下打饭的活儿。

    “我去帮他打饭吧。”乐思萝主动接过曾逸郝的饭盒,“我已经跟尹老师申请了,中午不回寝室休息,留在教室自习。这样就可以照顾他了。”

    林舍鱼震惊道:“你什么时候去跟尹老师申请的?”

    “就昨天。”

    “你中午不回寝室休息怎么行?要是休息不好,会影响你下午和晚上复习的。”

    乐思萝却是下定了决心:“这样的天气我在寝室也睡不着。我在教室,能照顾小曾,也能多学一会儿。要是我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

    林舍鱼知道她心意已决,再怎么劝都是无用。她沉默了一会儿,也下定了决心:“好,那我陪你。”

    “什么?”乐思萝讶然。

    林舍鱼挽住她的胳膊,靠在她的肩头:“我陪你。我中午也不回去午休。你说得对,中午在教室里可以多学一会儿,困了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你要去照顾小曾,我不会打扰你的。”

    她冲乐思萝眨眨眼,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林舍鱼一留在教室,舒见桉自然也会留下来。

    谈话室向来是空闲的。林舍鱼和舒见桉将凌乱的桌子和沙发重新布置一番,正好能作为自习室。

    每天中午,乐思萝都会把饭菜送到谈话室,曾逸郝吃完饭后,她会帮他洗干净饭盒,他陷在沙发里小憩,她就到与谈话室相连的那间空教室,和林舍鱼他们坐在一起研究真题。

    临近高考,年级将近五年的高考题整理成册发给每个学生。钻研高考题,比做几十套模拟题还有用。林舍鱼和乐思萝各自整理记背文综答题模板,一一列举考点,还猜测今年的政治会考哪个热点问题。

    因为数学是她们的短板,所以舒见桉会帮助她们复习。还是按照他之前给林舍鱼总结的方法,将错题本上的同类错题归纳出解题要点,然后通过写高考真题加深巩固。

    有时候,他们也会因为疲倦而不想复习。头顶的风扇晃晃悠悠的转圈,总幻想风扇会掉下来。

    林舍鱼伏在桌子上睡觉,耳朵上还留着一只耳机,另一段与舒见桉相连。

    乐思萝则是回到谈话室,靠在曾逸郝身旁的沙发,用手支撑脑袋休息。等待手表的闹钟发出“滴滴”声,她会率先睁开眼,活动酥麻的手臂,然后轻声唤醒曾逸郝。

    五月末尾的一天,蝉鸣声越来越响亮,回荡在初夏的晴空中。

    手表发出“滴滴”的响声,让乐思萝一惊。等她醒来时,不知何时搭在她身上的外套滑落下去。

    她弯腰捡起外套,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座椅,却发现曾逸郝人不见了,他的一根拐杖还留在这里。

    乐思萝急忙起身,去旁边教室告诉林舍鱼他们,曾逸郝不知道去哪了。

    “他该不会回21班教室了吧?”林舍鱼揉了揉惺忪睡眼,她睡得太沉,额头上被压出来一道红印。

    舒见桉接话:“我回教室看看吧。”他刚走到教室门口,与谈话室连接的门就被推开了。

    曾逸郝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只拄了右边的拐杖。看得出来他独自上下楼一趟有多艰难。

    乐思萝焦急道:“你干什么去了?”

    曾逸郝左手往上提了提一袋子的雪糕,解释说:“我去买雪糕了。”

    “你傻吗?你要吃雪糕我去小卖部给你买,拄一根拐杖下楼,你又摔倒了怎么办?”对于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乐思萝总是展现出雷厉的一面。

    曾逸郝像个犯错受训的小孩子,手垂在身侧,放低声音:“对不起。我看你睡着了,不忍心叫醒你,所以才悄悄出去的。”

    乐思萝噤声,内心似乎被一只手无端攥紧。

    林舍鱼急忙来打圆场,她知道乐思萝这是关心则乱,笑嘻嘻地接过曾逸郝手里的袋子,用双手提住:“买了什么雪糕?你不会只买了你们俩的份儿吧?”

    “我给你们俩买了。”曾逸郝倚靠门框,双手环抱在胸前,“你们想吃哪一种就先拿吧。”

    舒见桉递给林舍鱼一个眼神:“还是让乐思萝先挑吧。”

    林舍鱼心领神会,将袋子往前递了递:“对对对,先让乐乐挑,她可是你的大恩人。”

    曾逸郝笑笑:“我本来就想让乐乐先挑。”

    他买的都是甜筒。

    乐思萝挑了一个草莓味的。

    林舍鱼记得,乐思萝喜欢的是草莓味。

    -

    “不回寝室”四人组在五月的倒数第二天被强行解散。尹老头发现班上申请中午留在教室自习的人越来越多,所以大手一挥,要求所有人中午必须回寝室休息。老杜也让舒见桉回寝室午休,说曾逸郝的父母会每天中午到学校照顾他。

    一场持续两天的倾盆暴雨后,六月来了。

    林舍鱼正在写数学试卷,忽然听闻惊雷炸响。她转头看向窗外,天边积云浓黑,疾风骤起,来回摇摆的树木好似一个为音乐癫狂的指挥家。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紧接着,雨滴从万米高空坠落,纵向连成线,织就起密密麻麻的雨幕。

    透过玻璃窗的反光,林舍鱼看见班里的同学们都在埋头复习。翻书声、笔尖摩挲声,都在此刻清晰。

    她的心中莫名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们将现在押作赌注,用四张试卷去搏一个崭新的未来。

    这就是他们的青春。

    风雨兼程,无怨无悔。

    -

    毕业季的氛围越来越浓,班上很多人都开始互赠明信片。林舍鱼收到了不少,她也准备给一些关系还不错同学的卡片,只不过她想留在高考结束再送出去。

    准考证是在正式考试前一天发下来的。按照南中的传统,年级还给每个人发了0.5中性笔、2B铅笔、涂卡尺和透明笔袋。年级主任说,就以这样的方式,让南中陪伴高三毕业生们走完最终的旅程。

    高一和高二都放高考假了,偌大的校园只剩下高三。东校区的琢玉楼,西校区的博雅楼、折桂楼和逸夫楼都成为了考场。为了安顿被占用教室的班级,空闲多时的科技楼派上了用场,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西校区的学生们离校前,林舍鱼收到了吴佳玥送来的礼物,是一幅被精心框起来的照片,照片拍摄于去年“社团之夜”。

    当时表演结束后,林舍鱼和他们站在台前合影留念。现在这张照片被打印出来,留出空白的地方,签上了音乐社所有人的名字,以及一句情深义重的祝福语“祝林舍鱼学姐,高考大捷!”

    林舍鱼眼含热泪地收下礼物,和吴佳玥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1班的教室不用做考场,尹老头找广告公司定做了一张横幅贴在平常办黑板报的后黑板,上面的标语霸气侧漏——“南塔镇河妖,全上211;天王盖地虎,征服985”。

    林舍鱼和乐思萝笑,够土,也够直接。

    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头还在讲台上絮叨,他这三年都没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

    “你们先拿着准考证,等会儿看完考场,段遇文再把准考证收上来放我办公室抽屉里,免得你们自己丢三落四,每年都有丢准考证的二百五。明天考前我会发给你们,学校给你们发了透明笔袋,就装在笔袋里,一目了然。”

    “我们班的人全都在本校考试,你们在南中都已经待了三年了,地皮子都快被踏破了,也不存在找不到考场的情况。要是你实在找不到,就让同学帮你找。”

    “考场都安了空调,你们今天去考场试坐的时候,看看自己的位置是不是正对通风口,要是被空调对着吹,明天就多穿一件薄外套。”

    说完,尹老头又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确认重要事项已经提醒到位后,他又看了一眼手机。

    林舍鱼以为他该讲的话都已经讲完了,却听见他又说:“好了,还剩十分钟就下课了,你们也看见后面贴的标语了。我特意让人留了空白,就是想让你们去签字。想写什么都可以,去写吧。”

    班里的人齐刷刷朝后看,又回头看尹老头。

    锃亮的黑板为背景,尹老头双手背在身后,笑容温和地注视所有人。让人不禁觉得恍神,仿佛又回到了组建1班的第一天。

    “快去写吧。”

    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声音,紧接着,声音越来越明显,像摇晃汽水后,打开盖子听见的气泡声。

    大家挤在后黑板前,争先恐后地在横幅上写字。有签名字的,有写“xx大学等我”的豪言壮语的,还有画简笔画的。林舍鱼和乐思萝的名字挨在一起,乐思萝还画了一个戴眼镜的火柴人简笔画。林舍鱼往后退一步,觉得有些太空乏了,又加上一句“我们就是坠吊的!”

    提笔收线,一气呵成。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在这即将逝去的时光里,无人能抓住十八岁夏天的这只蝉。但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可以留下最后灿烂肆意的印记。

    这些印记会被时光封存,直到后来后来的许多年,等他们再回忆时,也许还会惊叹一句,原来曾经的自己是这样。

    -

    林舍鱼的考场在西校区的博雅楼五楼。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她在楼下遇见了等候多时的舒见桉。

    舒见桉在折桂楼考试,离她很近。

    看完考场,离食堂卖晚饭还有一个小时,年级没有强行要求所有人必须回班自习,这也给了大家空闲的时间。

    林舍鱼说想随便走走,舒见桉就陪她沿着博雅楼外侧散步。已经过了樱花和七里香盛开的时节,初夏就剩那么点单调的枝繁叶茂的绿。

    林舍鱼双手枕在后脑勺,微微仰起头,感受微风拂面的惬意。

    她转头问舒见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舒见桉如实回答:“很平静。你呢?”

    她摇摇头:“不紧张,还有点兴奋。感觉后天考完之后,我就解脱了!”

    他们绕路走到图书馆前,天边的晚霞绚烂得让人找不出赞美之词。林舍鱼有时候会很遗憾地想,总是在学校里看到最漂亮的晚霞,却没法用手机拍照记录下来。

    南中博喻图书馆前有一座孔子塑像,每逢重要考试,孔圣人的雕像下就摆满了学生的“贡品”,苹果牛奶、花生瓜子,样样俱全,应有尽有。高考更是不用说了,已经有人奉了乐事薯片。不知道孔夫子吃不吃得习惯青柠味的乐事。

    林舍鱼站在塑像前,毕恭毕敬地朝孔圣人鞠躬,双手合十,无比虔诚道:“孔子,保佑我们金榜题名!”

    舒见桉看见她这“小迷信”的模样,被逗得笑了起来。

    “要不是我今天忘带牛奶,我也得给孔子贡一盒牛奶。你也来拜拜呀!”

    “好好好,我拜。”舒见桉笑容灿烂地来到她身旁,朝孔子虔诚一拜,“愿孔夫子保佑我们高考顺利,保佑我们未来……保佑我们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不知道林舍鱼对未来有什么规划,但光明的未来一定是最好的祈愿。

    从图书馆旁边的阶梯走上去,就到了操场。

    其实舒见桉今天是有重要事情的。当他从书包里拿出时间胶囊的罐子时,林舍鱼一脸震惊。

    “这是我在学校外买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他扭转了几下胶囊,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雾蓝色的外壳,里面有两张烟卷形状的小纸条。

    “喜欢喜欢。”

    林舍鱼满心欢喜地在纸条上写下自己想说的话后,凑过去想看舒见桉写了什么。他却遮遮掩掩地不给看。她撇嘴轻嘁一声:“我没想看。”

    “以后你会看见的。”舒见桉将纸条卷好,放回胶囊里,“以后多的是机会,等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过后,等你忘了有时间胶囊这件事,我就会提醒你,然后我们一起回来,把它挖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忘了时间胶囊呢?”林舍鱼嘴硬道,“万一是你忘记了呢?”

    “有关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忘记的。”

    这句话像是在自我陈述,又像是在郑重宣誓。

    他们久久注视彼此。

    林舍鱼率先移开视线,目光落在纸条上,脸色烧得比天边的晚霞还红。

    “我知道了……这个胶囊埋哪啊?”

    操场周围多得是树。舒见桉发现,秋千旁边的花圃里,泥土正好很松软。他们俩一人拿了一根树枝,将土刨到旁边,挖了接近一半小臂那么深,舒见桉将时间胶囊放了下去,填回泥土,还将周围拍得平整。

    林舍鱼忽然想起轩园里,挂在铁链上的那把小锁。胶囊和锁都会成为时间里的遗物。也许不用等到很多年后他们回到南中,就会有学弟学妹发现这个胶囊,会让这份最单纯青涩的心窥见天光。

    -

    绵城高考这两天全城交通管制,天气很晴朗,并没有像其他城市的瓢泼大雨。上考场的是学生,上战场的却是老师和家长。

    南中的校领导和老师们都铆足了劲儿给高三生加油打气,男老师穿上清一色的红短袖黑长裤,高举红底白字的横幅标语,女老师则是穿上喜庆艳丽的旗袍,祝愿所有考生“旗开得胜”。

    两天时间,四张题卷,十二年光阴。

    英语作文依旧是替李华写信,林舍鱼看见题目的时候,她心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替李华写信了。

    李华,你可别嫌我写得不好啊。

    最后一堂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所有考生停笔。

    当答题卡从桌面上被抽离收捡,装进密封袋时,林舍鱼好像听见了远处的沸腾声。

    走出考场,林舍鱼抬手遮住了耀眼的阳光,耳边尽是欢呼雀跃的声音。

    他们如同在茫茫大海中漂泊许久的航船,此时此刻,过往的云烟终归飘散,航船终于抵达最盛大灿烂的彼岸。

    林舍鱼长舒一口气,眉头缓缓舒展开,迎着六月的骄阳,她露出最耀眼的笑颜。

    脑海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见舒见桉。

    人潮拥挤,畅快的谈笑声回荡在夏日晴空下。林舍鱼朝折桂楼快步走去,走着走着,她开始奔跑,开始迫不及待。

    总要在青春里执著地为某个人狂热奔跑一次。

    和其他人比起来,林舍鱼是幸运的,因为这从不是她单向的翻山越岭。

    舒见桉也在朝博雅楼跑来,他急不可耐地逆流而上,越过一道道人影,在声势浩大的人流里,他一眼就看见了奔跑的林舍鱼。

    林舍鱼也看见了他。

    “林舍鱼!”、“舒见桉!”

    他们朝彼此而来,只是几步远的距离,却有万水千山般的珍重。

    林舍鱼朝舒见桉伸出手,亦如那年,她朝他伸出手。

    舒见桉握住她的手,随后转身朝东校区奔跑而去,就像两个在乡间田野奔跑的小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林舍鱼的发丝在风中纷飞,嘴角止不住上扬,右手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与另一个年轻的生命力紧紧相连。

    他们一路朝前,从折桂楼前跑过,从操场边跑过,从红豆树下跑过,仿佛要跑过交错横亘的时间。

    如果可以,跑吧,一直朝前跑吧。

    -

    所有人都翻过了高考这座大山,东校区轰轰烈烈的气氛被渲染到了极点。等会儿还要在操场上举行毕业典礼,晚上学校还会有免费的餐宴。明天有一堂口语考试,所以现在还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结束。

    林舍鱼和舒见桉一口气跑上科技楼五楼天台。这里都快成他们的秘密基地了。

    林舍鱼气喘吁吁地靠在墙边,摆手说:“不行了不行了,这跑得都快要我小命了。”

    她也是后来上了大学才知道,高考是她的智力顶峰,中考就是她的体力顶峰。

    舒见桉轻拍她的后背,还给她捶捶肩膀,让她歇息缓过来。

    她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站直了身体,疑惑道:“小舒,你怎么又带我来这啊?”

    “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

    舒见桉将单肩背在身后的书包移到前面,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然后将书包放在脚边,表情变得肃然,双手拘谨地拿着信封递到林舍鱼面前。

    一段恋爱关系应该从正式的告白开始。

    即使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心意,但舒见桉还是很庄重地说道:“林舍鱼同学,我很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他的声音融入初夏温柔缱绻的晚风里,吹进林舍鱼的心间。

    她微微一怔,同样用双手接过情书,发现信封被很细心地折叠封口。

    她的眼中盈满笑意,抬眼问:“我现在可以拆开看吗?”

    舒见桉面露羞色,点点头:“当然可以。”

    林舍鱼作势要拆信,但又停下动作,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故意说:“万一看完信,我不接受怎么办?”

    舒见桉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我会请你给我追求你的机会。”

    热流淌过全身,林舍鱼拆开了信。

    映入眼帘的字迹她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亲爱的林舍鱼:

    见字如晤。

    我叫舒见桉,家住玉龙小区15栋3单元504室,小时候我们见过面,你带我到你家去吃糖葫芦,带我看《泰坦尼克号》,和我约定一起玩滑轮车。

    可是后来,你搬家走了,你也忘记了我是谁。

    我们只见过一次面,我却记了你好多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固执可笑?会记得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这么久。

    可是我想告诉你,自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想跟你玩,就想待在你身边。你像个小太阳,无忧无虑,活泼可爱,热情大方,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是你搬走了。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直到我在南中又听见了你的名字。

    我想见你,所以我去26班找你了。我们在楼梯口相遇,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可是你没有认出我,你已经忘了我。

    我在心里跟你幼稚地赌气,气你当年不辞而别,也气你现在认不出我。心想,我再也不会去三楼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第二天就被我抛之脑后了。

    我们班在二楼,你们班在三楼,每次晚自习之前的空闲时间和下雨的大课间,我都会在三楼的走廊走走停停。

    我乐观地想,只要我频繁在路上和你相遇,总有一天,你会认出我的。无论遇见你多少次,我的心都会狂跳不止,却还要装作无所事事,像是怀揣秘密的小偷,生怕被人窥见这点心思。

    然而,你从我身边经过,就像从千千万万个陌生人身边经过。你并不知道此刻你身边的这个人的目光在呼喊,在祈求,就像一个中世纪的教徒向上帝虔诚祷告,我也在祈祷——求求你了,认出我吧。

    可是,你只是从我身边经过。

    我发现,原来无论是相隔一层楼远的距离,还是相隔千山万水,对我来说,都是同样的遥远。

    林舍鱼,你会相信吗?

    我不知道是从哪个瞬间开始,可能是你在走廊上和朋友嬉笑,涌现出的无限鲜活力;可能是你吃饭时,不喜欢青菜,总是会挑出来放在一旁,堆成小堆;可能是你在音乐室弹《Mystery of love》,金色的阳光落入室内,连空气里的尘埃都显形;可能是在校外书店,你低头看书,微风吹拂起你的短发;可能是那年绵城下了第一场雪,你微笑仰头看天,广播里播放起Ed Sheeran的《Photograph》。

    从某个瞬间开始,我喜欢你。

    这就是大家所说的暗恋吧。

    喜欢一个人却无法说出口就是暗恋。

    暗恋就是全世界有那么多人,可是我的眼中只有你。

    理智告诉我,让我和你保持距离,可是感情却支配着我忍不住靠近。

    我去社团之夜看了你的演出,舞台上的你整个人都在发光。我会在每周日返校前,在校外书店看书等你。你一出现,不管那天的天气有多糟糕,在我的记忆里,我都认为那是晴天。我也买了岩井俊二的《情书》和避风塘的抹茶奶盖,原谅我太笨,字字斟酌推敲你会喜欢哪一句、哪一幕比解一道物理大题还难。

    可是我心甘情愿。活着和有意义地活着有很大区别。

    曾经,我的生活是一潭死水,是飞沙走石的荒漠戈壁。

    因为喜欢你,我的世界变得不一样。

    我好像看见了山花烂漫,你让我的世界变成了五彩斑斓。

    即使你已经忘记过我一次,即使那时候我觉得我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相见,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你。

    喜欢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事情。

    过去之事我已无法改变,未来又像一片充满迷雾的森林。

    就是这一时刻,这一瞬间,林舍鱼,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吻你万千,吻你万千。

    舒见桉

    2020年6月7日”

    读至末尾,泪水濡湿了林舍鱼的双眼。她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眼前干净明朗的少年。

    沉默地对视片刻后,她露出微笑,朝他很坚定地点头。

    就像他信里说的,过去之事已无法改变,未来又像一片充满迷雾的森林。

    就在这一时刻,就在这一瞬间。

    不必再隐忍,不必再克制,

    两颗年轻的心会朝彼此靠近。

    他们相拥在一起。

    面朝未来,如鱼自由,如桉树安而不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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