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彻说要请君弈吃饭,没过几日,君弈来到了乐都的招牌老店——忘忧楼。

    据说这忘忧楼自从宁国建国便存在,至今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听说这忘忧楼的老板是庖厨出身,对于菜品要求极高,历经几代人的努力,忘忧楼的菜肴独有一番风味,不仅味道上精益求精,在菜肴的摆设也是别出心裁,不仅让客人一饱口福,也让客人一饱眼福。因追求高雅,忘忧楼已成富家子弟聚会之地。

    君弈一入忘忧楼,报了冷彻的名字,掌柜便派人将他领到了三楼,他就此坐下,默默地观察着四周。

    中秋临近,忘忧楼的菜品自然也与中秋相关,四处飘逸着桂花与蒸蟹的香味,无不在提醒众人团圆即将到来。

    上到三楼,君弈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他道:“好久不见了,赵缥缈。”

    赵缥缈惊异地瞧着君弈:“君弈?”

    君弈坐了下来,随口道:“不是我,还有谁?”

    “这回答,果然是你。”赵缥缈打量着他,眼里含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

    君弈不置可否,拿起了一碗茶喝。

    赵缥缈笑道:“我们三个人,变化最大的还是冷彻,自从上了战场后,他整个人变得了许多。”

    这个君弈也同意,虽然冷彻从前已是技艺高超,傲视同龄人的存在,却未能像今日这般游刃有余、挥洒自如。这些年,经过战场的洗礼,昔日的青葱少年已脱变成率领众将士的英勇将军。

    人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真正地成长,有所经历,方有所成长。

    “冷彻呢?”君弈问。

    “他啊,在下面和老板叨叨呢。”赵缥缈露出玩味的笑容,“他为了这顿饭,可谓是绞尽脑汁,去请教了不少人呢,他现在还在下面和老板研究要上些什么菜品,把我赶上来了,咱们啊就在这里坐着,看他玩出什么花样。”

    君弈道:“这么说,这顿饭可得好好品尝,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思。”

    赵缥缈点了点头,看着君弈用右手斟茶,随口问道:“你的左手,如今可还好?”

    “还好。”君弈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赵缥缈也问他这个问题。

    赵缥缈秀眉微蹙:“还是拿不起东西吗?”

    “我这左手,能恢复成已经是奇迹了。即便华佗再世,我这左手再也不能拿起重器了。”虽是伤感的话,可经由君弈口中说出,却是无足轻重,“再说了,我这都学会了单手剑,若是左手也能使剑,到时又免不了一番纠结。”

    “纠结?”赵缥缈听得一头雾水。

    “要纠结究竟是用双剑好,还是单剑好。”君弈正色道,“不过也算白纠结了,比起剑,我还是更喜欢刀。”

    赵缥缈被这话逗笑了,她不禁摇了摇头:“你啊,果然一点都没有变,这话也就你能说得出来。”

    听到熟悉的话语,她不禁想起他们在上善阁一同上学的场景,一切宛若昨日,回想起来却察觉已久经多年,当年的孩子也已长大成人,唯一不变的只有彼此的情义。

    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君弈联想到匆匆而逝的岁月,不禁感叹道,“不知不觉,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说起来,当初若不是你开口,就算给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是不敢溜出去的,险些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回想起这段经历,赵缥缈不禁莞尔,“我本来以为冷彻已经够大胆了,可是和你相比,他的大胆都有些畏畏缩缩了。”

    “胆子太大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我是胆大过头了,因为这个,我没少挨教训。”话虽如此,君弈却并无半点反省之意。

    赵缥缈只是笑,继而喝了一口茶。她偷偷溜出去了这么多回,都不敢独自前去寒冰洞,即便事先已经调查清楚,没有八成把握她都不敢贸然冒险。可君弈却不同,即便没有他们相伴,他一个人也敢闯进去,即便他对寒冰洞一无所知。

    那时候君弈一心想寻到提高内力的方法,如今听说了寒冰洞这样助人修行内力的神奇地方,自然是心驰神往,所有的困难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那时候他以为只要修习内力一切都将迎刃而解,武功自然而然就会更上一层楼,直到昨日之前他都是这么认为了,亲眼看见手中的剑刃断成两半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天真。

    这时,冷彻才姗姗来迟,一面坐下,一面说道:“等很久了吧,我来晚了。”

    赵缥缈递给他一杯茶,不动声色地说:“这是罚你的,罚你喝口茶。”

    冷彻微微一怔,遂即又笑了,端起茶杯,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便一饮而尽。

    “你在下面琢磨些什么呢?我们都聊了几轮了你才上来。”赵缥缈明知故问道。

    “聊菜单的事情,蒸蟹又恰好没有了,把我的计划都打断了。我只能找别的菜品顶上,没了蒸蟹,别的菜也要作改动,这一来一往的,便在下面谈论了好些会儿。”说起这个,冷彻神色难掩失望,“果然,下次来要提前做好准备啊,今日想吃,昨日才来,显然太迟了。临近中秋,这蟹又是稀罕物,人人都爱吃。”

    “永乐城的人中秋都喜欢吃蟹的吗?”君弈稍感意外。

    “俗话说得好‘西风响,蟹脚痒’,每到秋季,这螃蟹最是黄满膏肥,正好撞上中秋,这螃蟹不就成了中秋宴上的佳肴。”赵缥缈悠悠地解释道。

    冷彻望向君弈,笑道:“中秋就要到了,马上就是中秋宴了,你就要入宫赴宴了。”

    “入宫赴宴?”君弈愣了,他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入宫赴宴。

    “中秋节又是团圆节,你不入宫上哪儿团圆去?”冷彻哭笑不得,他知道君弈尚未适应这里的生活,一切还遵循着从前的法子,不免叹息,“从前在灵丘山,这些聚会都可以免去,可回到永乐城,这些宴席你是避不开的了。”

    “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了。”君弈有些愕然。

    他至今都没有什么成为皇子的实感,在灵丘山多年,人们虽然面上都是“殿下”、“殿下”地称呼着,内里却是半点自由都没有,只能呆在灵丘山上。

    回到永乐城后,活动范围也是局限于城内,此外还要参加宫中诸多宴席,实在烦得很。他本来想着离过年还有些时日,却忘记了眼前还有个中秋节。

    “中秋前不还有贤王殿下的生辰么?”赵缥缈补充了句,对君弈投以同情的目光,“不知道你被安排在哪一批。”

    “贤王的生辰?”君弈是越发不懂这城里人的规矩了,“这生辰不是只有一天么?怎么有人分好几批过?”

    “生辰是只有一日,但摆宴请客不得要好几天。”冷彻解释道,“贤王最爱铺张扬厉,吃穿用度无所不用其极,在皇子里他也是最为挑剔的,这生辰宴的排场自然不能输,每年过生辰总要把整座城的人都请到家中去,光是摆宴席都要摆上半个月。”

    冷彻看出君弈的心思,遂道:“贤王素来喜欢热闹,又是皇子里最为年长的,每年生辰都要将所有皇子召集到一起聚一聚,请帖定会有你一份。这一次,你是逃不掉了。”

    “据我所知,这些皇子,净是些不按常理出牌的,都是不好相处的主儿。”赵缥缈也补充道,“到贤王府去赴宴,你多少要留些心眼。”

    中秋宴前还有个生辰宴,这算不算大戏开演前的前戏?

    君弈很佩服他们的精力,不禁道:“这生辰宴搞了这么多日,他们也不嫌累么?”

    “不腻罢。”冷彻耸耸肩,“反正贤王是肯定不会腻的,他最喜欢的就是摆酒设宴,也喜欢歌舞奏乐,搞上十日十夜也不觉得厌烦,你我是体会不了这种快乐了。”

    赵缥缈远远地瞧见了小二上菜,提醒道:“菜来了,咱们也要开饭了。”话音刚落,小二便端了几盘菜上来。

    因是三人食,统共只点了五菜一汤,五菜分别为酱牛肉,乳酿鱼,酒酿鸭子,豆腐皮包子,碧涧羹,一汤为,配以当季的桂花酒,这便是冷彻精心设计的菜肴。

    其中,最为出色的便是个碧涧羹了,这碧涧羹据说品尝此羹犹如碧水山涧,想象不出这是何种味道,究竟是何等美味才引得无数文人墨客赋诗赞颂。百闻不如一试,品尝后果然名不虚传。这道碧涧羹味道妙极,果真应了那句‘既清而新,犹碧涧然’。里面有水英、豆腐、瑶柱、竹笋,调料有醋、姜、盐。

    品尝菜肴后,见友人的表情,冷彻便知这顿饭定合他们的口味,却又想亲耳听见他们的赞赏之语,于是明知故问:“怎么样?我请你们吃的这顿饭,味道还不错吧?”

    君弈道:“还不错。”

    赵缥缈拿起一杯酒,微微一抿,悄然一笑:“你这是和谁做的功课?这么雅致的菜单,可不像出自你的手。”

    冷彻瞪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你知道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呢?”

    赵缥缈装作责怪的模样,笑嗔道:“咱们都认识了多少年了,这里就咱们仨,你想我们夸你就直说呗,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地问味道?”

    冷彻诉苦道:“我好不容易回趟永乐,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忙着找酒楼、定菜单,这哪样不费心思?我够朋友、够仗义吧?如今我讨句赏都不行啦?”

    “好好好,是我错了。你瞧,咱们也没辜负你的一片苦心,都吃完了,一点不剩。”赵缥缈强忍住笑,“你还要听什么赏话呢?冷大将军?”

    这话冷彻极为受用,遂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这是冷彻和赵缥缈独有的拌嘴模式,君弈总是选择置身事外,默默地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不加掺和。

    “不过说实在的,这里的桂花酒还是差了些,比不得同源客栈的桂花酿。”赵缥缈盯着手里的酒,公正地评价道。

    “是啊,要说这永乐城最美味的桂花酿还要另选别处,待我下次回来,咱们一起去尝尝。”冷彻觉得意犹未尽,便提议道。

    赵缥缈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桂花酿?”君弈忽的回过神来,“是不是在城门外的那家同源客栈?”

    “不错。”赵缥缈面露惊色,“你知道?”

    君弈点点头,“入城那日,掌柜的拿过来。”

    冷彻好奇道:“什么味道?”

    “很甜。”君弈回答依旧简洁。

    冷彻拎着桂花酒,问:“那和这里的比,如何?”

    君弈道:“这里的味道淡一点,那里的浓一点。”

    “那你更喜欢哪里的桂花酒?”赵缥缈问。

    “都不喜欢。”君弈道,“我本来就不喜欢喝酒。”

    冷彻问:“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喜欢酒?”

    “因为酒会让人沉醉。”君弈不动声色道,“以前看过太多人酒后发疯,不想自己也变成那样。”

    “酒可是好东西,可以暂时让人远离尘世。”冷彻有些可惜。

    君弈凝视着手里的酒杯,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君弈道:“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冷彻微怔:“什么问题?”

    君弈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易孤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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