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济世依照医书将涅槃花制成汤药让李瑾喝下,阮容每日都过来为李瑾诊脉,李瑾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李朔风辞去了狩猎场的工作,按照先前所说做君弈的护卫。

    君弈让朔风全家都搬来陵王府,给出了三个理由:一来王府房间数多,不差一两间;二来省去朔风来回的时间,也好尽护卫的职责;三来他们原来的家实在太过简陋,不利于李瑾养病。

    这三个理由一出,朔风再也无法拒绝。

    秦延年先去将李瑾接了过来,朔风望月兄妹二人则在家中打点行李,稍后才能到。秦延年将李瑾引入准备好了的房间,君弈听说后也过来瞧瞧。

    李瑾感激道:“若不得殿下相救,我焉能有命能存活至今,更别说和风儿与月儿再见了。古人常说福祸相依,果真是一点都没有错,能够侍奉殿下是风儿的福分。”

    君弈却道:“夫人客气了,令郎才德兼备,为人稳重,日后还不知道是谁沾了谁的光。”见李瑾面露倦色,君弈也不再打扰,嘱咐了几句,吩咐了几句后便离开。

    君弈走到门口,秦延年已在门外等候,又有小厮来报朔风兄妹已经到达了前厅,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向前厅。

    李朔风与李望雨已经到达前厅,李望雨孩子心性,到了生地心生好奇,四下张望,感叹不已,对李朔风说:“哥哥,这里好气派,真不愧是王府!会不会有许多好吃的?”

    李朔风朝她笑笑:“你呀,就想着吃。”

    此时,君弈与秦延年已转至前厅,李朔风忙携李望雨行礼,君弈摆了摆手,有些无奈:“行了,我这里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又向他们介绍秦延年,“他便是秦老,掌管府里事宜,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

    秦延年拱手道:“在下秦延年。”

    李朔风即刻回礼,“李朔风见过秦老。”

    秦延年点了点头,细细打量了这位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一番,对君弈道:“果然不是凡品。”

    李朔风和拉着妹妹望月再一次在君弈面前行礼:“朔风/望月,在此谢过殿下大恩。”

    君弈叹道:“之前不是谢过了吗?”

    “之前是谢殿下赠药之恩,这一次是谢殿下的收留之恩!”李望雨仰着头,骄傲地回答。

    李朔风道:“殿下,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就把涅槃花赐给我们?就没想过自己留着?”

    “想给就给了,没有为什么。”君弈道,“我拿着也没用。”

    李朔风微怔,思索着这番话,神情复杂。

    秦延年笑问:“你们刚才都在谈些什么?”

    李望雨朗声答道:“我和哥哥说,殿下这里好生气派,果然有王府气派!”

    君弈挑了挑眉:“气派?”

    李望雨重重地点了点头。

    君弈道:“我这里没添置什么东西,都是用上一代主人用剩下的,和别的王府不能比。”

    李望雨怔住,这里已经很大了,别的王府更加气派,那会是什么样子?

    秦延年微笑地问:“今日是中秋,府里正好做了桂花糕,你要尝尝吗?”听到“桂花糕”这三个字,李望雨两眼顿时发亮,手舞足蹈道:“要!”秦延年挥了挥手,不一会儿,一盆香喷喷的桂花糕便端了上来。

    那洁白如玉、飘香满屋的桂花糕端到跟前,李望雨却有些犹豫,秦延年笑问:“怎么了?舍不得吃?”

    李望雨叹道:“这桂花糕做得太好看了,我舍不得吃。”

    李朔风道:“你如果不吃,那么放着会凉,时间久了就会发霉,你就再也吃不到了。”李望雨瞪了他一眼,只得拿起一块,“狠”下心来吃掉它,细细咀嚼,松软可口,甜而不腻。

    李望雨赞道:“好吃!真好吃!我原以为这桂花只能用来酿酒,没想到做成糕点也这么好吃!”

    秦延年笑说:“桂花的用途可多着呢,既可以用来酿酒、制作糕点,也可以用来治病,桂花有温肺化饮,散寒止痛之功效。此外还可以用来制作桂花油,”

    “原来,这小小的桂花竟有这么多的用途!是我小瞧它了!”看着桂花糕,李望雨忍不住说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去同源客栈买桂花酿,碰上一个粗鲁的家伙,把我的桂花酿给弄碎了,好在得恩人相助,不然不知如何收场。”

    李朔风瞪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以后碰到这样的事情不许强出头!你也不想想,万一他真动起手来你能打得过他吗?”

    李望雨咂舌道:“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李朔风道:“什么事都没有你自己重要。”

    君弈凝视着李望雨,不由蹙起眉来:“你去同源客栈买桂花酿?”

    李望雨点点头,“是。”

    君弈细细思索着这事,忽然觉得李望雨的声音似曾相识,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望雨道:“半个月前的事情。”

    君弈问:“你的桂花酿是店家给的?”

    “不是,是一位未曾谋面的恩人。”李望雨叹了口气。

    君弈试探道:“你是不是托人转交钱袋?”

    李望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是啊,殿下您怎么知道?”

    君弈道:“你的那壶桂花酿就是我和秦老转给你的。”

    李望雨目瞪口呆,心想这世上竟有这样凑巧的事情,她道:“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过殿下,若不是殿下,我便无酒而归了。”

    君弈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那个人,她是谁?”

    这话说得古怪,李望雨却听明白了,他问的不是别人,正是长央。

    李望雨忍不住抬眸,与那双漆黑幽冥的双眸对视,她越发摸不着头脑,不知答还是不答的好。长央虽告诉了她的姓名,她已答应了要保守秘密,既然答应了就要遵守承诺,她是不可能把长央的名字告诉陵王。

    可不告诉呢?瞅着陵王这架势,不问个所以然是决不罢休的。那乱编一个呢?更不妥,直觉告诉她,在眼前此人面前,谎话就和透明一样,只要她一说,准会被拆穿。

    思来想去,李望雨决定实话实说,此情此景下,竟颇有壮士赴刑场的模样:“对不起,殿下,我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可是我答应了姐姐,要替她保守秘密,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忍不住用余光瞥了瞥君弈,出乎她意料的是,君弈对这番回答并没有很大的反应,似乎是意料之中。

    “那还是信守承诺要紧。”君弈微微颔首,竟真的不再问下去。

    这是李望雨没有想到的,她忍不住问道:“殿下,您真的不好奇吗?”

    “好奇。”

    李望雨:“那殿下为什么不问下去?”

    “不急,以后自然会知道。”说这句话时,君弈眼神是难得的轻快,他等她亲口告诉他。

    秦延年不忘提醒道:“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殿下可不要忘记了酉时之前要到宫中赴宴。”

    “哦,还有这事。”君弈感觉很扫兴,想起那即将到来的场景,他实在提不起劲来,也不知道会上演怎样的一出戏。

    纵然君弈再不愿,也只得更换华服前往皇宫赴宴,未等暮色降临,君弈便出了门。

    酉时方能入场,他刻意提前了两个时辰过来,一来他此前从未参加过皇宫宴席,也不知道这酉时是准还是不准,他不想落人口舌与人争执,宁可早到也不迟来。

    廊檐灯光闪烁下,瞧见一个少年,那少年呆呆而立,不往前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也看着那少年,在心里默默打量着。四目相对之下,那少年按耐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谁?”

    “你又是谁?”君弈反问。

    “明明是我在问你问题!你要先回答我的,然后才能问别的!”少年脸颊微红,对于君弈的不答反问很不满,却又不敢与之对视,眼神躲躲闪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亏心事。

    君弈瞧了他一眼:“在问别人名字之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不是吗?”

    少年虽恼怒,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在理,只得老老实实地报上名字:“我叫君昀。”少年又觉得只报名字没什么气势,指了指跟随在后的內侍,走到君弈面前,傲然道,“他们,都叫我景王。”

    果然,这少年便是景王君昀,他身上的衣裳与腰间的玉佩已然彰显了他的身份。

    随行的內侍看到君弈,忙行礼:“陵王殿下。”

    “啊?你就是君......”景王正欲直呼其名,忽地想到此乃皇宫门前,若被人听去了指不定又要指责他母亲教子无方,快快住了嘴,规规矩矩地作了一揖,“见过七哥。”

    君弈依旧在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出宫拜访老师来了,好不容易能出趟宫,且今日是中秋,定要看个够再回去。”景王老老实实地回答,话刚说完就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告诉他。

    茶肆掌柜已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他们身份不菲,殷勤地道:“我们茶楼里的茶可是乐都一绝,喝过的人的没人说不好的,二位可否赏个脸面?”

    君弈瞧着紧闭的宫门,对景王道:“时间还早,上去坐坐?”

    景王自然没有意见,二人在掌柜的带领下上了楼,沏好了茶,君弈端起一杯,微微一抿,只觉清澈柔和,这是碧螺春。

    这宫门脚下连茶肆都格外的雅致,奉上的茶都是极品。

    君弈默默地瞧着楼下的热闹景象。今日是中秋,赏月又是中秋不可或缺的一环,夜市尚未开始,人们早早地便出了门,有的索性连晚饭都不吃,就为了寻个好地方赏月,酒楼茶肆人满为患,掌柜的吆喝声与群众的欢呼声不断,歌女美妙的歌声悠扬婉转,响彻云霄,共同谱写了快乐的乐章,恰好应了永乐二字,这快乐延绵不断,永无完期。夜色渐渐降临,各家各铺张灯结彩,各式花灯争相斗艳,照亮了大街小巷,

    景王却没有心思品茶,也不敢对上君弈的眼睛,时不时的偷瞄几眼,发现君弈丝毫没有开声的打算,心里愈发着急,他实在受不了这死寂般的沉默,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破这沉默再说:“我瞧着你身上这衣服,就知道你也是今夜入宫赴宴的人,其他哥哥我都是见过的,就是没见过你,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君弈回头望了他一眼,“怎么不一样?”

    景王被问到了,也不敢说出“粗鄙”这类的词汇,只答道:“总之就是不一样!果然传闻都是假的!我忽然想起先生上课时讲的一句话。”

    君弈问:“什么话?”

    景王认真地思考:“那句话是: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这后面的内容任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甚至连这话来自哪里都记不得,这话原是先生讲课时的随口一提,并不是书本上的内容,故而他没有太留意。

    “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弟子记之,知人固不易矣。”君弈一字不差的复述并解释道,“这是<颜回攫其甑>的故事,来自<吕氏春秋·审分览·任数>。孔子瞧见弟子颜回吃了米饭,而误以为弟子偷吃,实际上颜回吃掉的是因炭灰而掉锅的脏米,原是自己错怪了颜回。孔子不由感叹‘故知非难也,孔子之所以知人难也’,意思是说了解真相很难,了解人心更难。”

    “对对对,就是这句话。”听着这一字不差的复述,景王羡慕不已,“你好厉害!不像我,别人都已经读别的经典了,我还在记<论语>,可也记不熟,更别提记得每句话都出自何处了。”

    君弈道:“能把一部经典读透彻就已经胜过绝大多数的人了。”

    景王道:“可是,一本会不会太少了点?”

    “不少了。经典之所以能够成为经典,就是因为里面有这世间最朴质且真切的道理。”君弈淡淡道,语调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况且背诵不等同于理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八个字不难背吧?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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