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元三十一年,八月十五,在这个阖家团圆的节日,君弈奉旨出使北焉

    临走前,君弈对秦延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殿下请放心,延年定不辱使命。”秦延年躬身道,又向李朔风使了个眼神,“照顾好殿下。”

    李朔风拱手称是,这时妹妹李望雨走了过来,“哥哥,你去了北焉,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记得回来告诉我!”

    李朔风敲了敲她脑袋,“知道了,你乖乖在家陪母亲,回来后哥哥一定告诉你。”

    一出陵王府的大门,便瞧见有一队在外面候着,带领他们的正是北禁军统领魏师玄,魏师玄走上前来,作了一揖,恭敬道:“魏师玄见过陵王殿下。”

    对于这样的阵仗,君弈轻轻抬手,待魏师玄起身,君弈道:“一路同行,无须执这些虚礼了。”

    魏师玄微微颔首,毕恭毕敬道:“车马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君弈目光扫了一圈,又道:“那就出发吧。”

    北焉使团与鸿胪寺的人早早地便在永乐城城门候着,魏师玄停下,与鸿胪寺的使臣汇合。

    君弈也下了马车,此时一位身着苍绿锦袍、手持羽扇的年轻公子姗然而至,恭敬一揖:“行寂参见陵王殿下。”

    君弈打量着他,“裴少卿?”

    “正是。”裴行寂朗朗一笑,“这一路上还请殿下多加指教。”

    拜谒完裴行寂又对魏师玄行了一礼,微微笑说:“魏将军。”

    “裴少卿。”魏师玄虽回了礼,眼神中却甚是冷淡,无半点亲近之意。

    裴行寂脸上依旧挂着和煦春风般的笑容,招呼着兰铎,彼此寒暄了几句便启程。

    出发前,言媱特地嘱咐裴行寂,要他向君弈介绍北焉的情形,上了马车后,裴行寂为君弈介绍:

    “北焉国乃是燕氏在北方建立的王国,民风彪悍,崇尚骑射。如今的国王名唤燕起,原配王后病逝后再不立后,育有二子一女,长子燕啸北,二子燕楚南,三女燕离西。北焉原名北炎,气候严寒,蔬菜难得,肉食为主,不食酒浆油脂,体力弱者难以存活,侍奉火神,后为避讳,将‘炎’改作‘焉’,祈求上天保佑,阳光普照,寒气驱散。大王子出生,燕起便给他取名‘啸北’,由名可知,燕起对长子期待极高,从小到大便是把他当做太子培养的,虽未立太子,人人皆知这太子之位便是属于燕啸北的,这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了。”

    “虽说燕起将燕啸北当做太子培养,却也从未忽略过对燕楚南的培养,燕起以为,北焉的战士精通骑射不过是基本,更要有旷世之才。北焉素来尚武,历任国王只看武学丝毫不在意文治,咱们讲文韬武略,他们只讲适者生存,历年多少次王位更替都是骨肉相残来的。燕起却不同,他不仅注重王子们武功上的造诣,还让王子们读书,听说还读咱们宁国的书籍,燕起倾慕绍王,绍王可是文武全才,只是学武那可学不上的。”

    裴行寂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北焉王教子有方,不止是燕啸北,燕楚南也是个争气的,燕楚南从小便练就一身骑射本领,不仅如此,识文断字,治理部落,领军作战,皆不在话下。兄弟二人皆是人中龙凤,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兄友弟恭,感情和睦,这在皇家中可是很少见的。”

    听得“兄友弟恭”四字,君弈不禁挑了挑眉:“他们兄弟间的感情,真的有这么好吗?”

    “不知道。”只是大家都这么说,是真是假估计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裴行寂摇了摇羽扇,一面思索,一面说道,“我忽然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太子册立这事一出来,燕楚南不但没有丝毫的不满,且是第一个前去给燕啸北贺喜,据说送来的贺礼放满了整个宫殿!北焉王的一名妃子进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王子恐有不臣之心,大王不能掉以轻心’,此言一出北焉王大怒,怒斥那名妃子,不想闹大,便禁了她足。其实北焉王心里也有疑惑,燕楚南却表现得无可指摘,他知道此事后,到父亲与兄长面前,陈情一番,坦言自己并无非分之想,唯愿辅佐兄长,孝敬父亲,听得这番肺腑之言,燕起与燕啸北纵然有疑心也尽数消去。前不久北焉国发生叛乱,还是燕啸北与燕楚南一同前去镇压,诸如种种,足够消散流言蜚语。”

    裴行寂说得津津有味,君弈却无多大兴趣,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裴行寂笑道:“殿下对这些,似乎并不感兴趣。”

    君弈也未否认:“这是他们北焉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裴行寂也赞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北焉国内错综复杂,咱们还是远离的为好。”

    君弈忽道:“听说裴少卿去过很多地方?”

    裴行寂道:“也没有去过很多,就是随着使团四方游走,比起寻常人多去了点,在鸿胪寺里头可算少的。”

    君弈颔首:“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乌延、西岐、玛瑙、迦狄罗、卢图、霜那.....”裴行寂一面数着,一面说道,“对了,后面几个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君弈抬眸,直视裴行寂双目:“这么说来,这些国家你都有所了解?”

    裴行寂不知何意,下意识地回答:“算是吧。”

    君弈忽的起了兴致,目光铮亮:“既然这样,把你知道的,都和我说说吧。”

    裴行寂自幼便周游各国,对各国的风景奇观、风俗习惯皆有了解,每到一处总爱搜集当地的趣闻,不管是否有用一并搜集,鸿胪寺其他人对此是百般不解,也很少有人愿意听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导致这些搜集来的故事只他一人欣赏,对于喜好交谈的裴行寂来说,这无疑是寂寞的。

    可君弈却不一样,他不但不抗拒,而且很好奇这些故事,一个愿说、一个愿听,瞌睡碰着枕头,不怕没话说,裴行寂便把他知道尽数告知。

    这一讲便是一整天,转眼间便到了夜晚,使团在驿站住下。

    来到驿站,裴行寂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具与茶叶,慢条斯理地煮着茶。

    若想煮出色、香、味俱全的茶,便要把握好“三沸”,正所谓“一沸如鱼目,二沸如涌泉,三沸似鼓浪”,一沸时加入适当的调料,二沸时舀起一瓢水入熟盂,将碾好的茶末投入其中,三沸时间汤面上色如黑云母的水膜出去,将二沸舀出的那瓢水加入其中煮沸,茶汤浮起“沫饽”便是茶中的精华。

    茶煮好了,便该分茶,如何“雨露均沾”,将沫饽均施到每一杯茶中。

    这喝茶也是一门艺术,从采摘到制成有个复杂的流程,若想保证出汤的成色,不仅要按照顺序,还需精湛的技艺,缺一不可,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一饮。

    其间,兰铎踱步而至,瞧见裴行寂又在煮茶,不禁冷笑了一下,他很难理解为何每一次喝茶都要兴师动众,因君弈在一旁,怕被君弈看出什么,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君弈的眼睛,君弈道:“他这是怎么了?”

    裴行寂不以为意:“没什么,瞧不起我呗。”

    君弈微微抚眉:“瞧不起你?”

    裴行寂一面分茶,一面摇头笑说,“北焉的人最是尚武,我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擅骑射,他们自然是瞧不起我的。”

    君弈称谢,双手接过裴行寂奉上的茶盏,看着漂浮在茶水上的抹脖,说道:“难为你们和他们打交道了。”

    “不辛苦。”裴行寂笑道,“有殿下在,兰铎可不敢造次。”

    “我?”君弈愣了一下,愣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殿下上次不是赛马赢了燕楚南么?因为这一次胜利,那燕楚南断不敢在殿下面前造次,我也跟着沾光了。”裴行寂笑叹,“其实使团与使团之间的交往也就那回事,畏强欺弱,本质也是国力的抗衡,国力强大了他们不敢怠慢,就像兰铎,他再瞧不起咱们,也只敢暗地里想,可不敢闹到明面上来。”想起兰铎落荒而逃的模样,他又忍不住轻笑,“我还挺希望那些使者都和兰铎一般,将心思写在脸上,也省得咱们琢磨了。”

    裴行寂又喝了口茶,感受习习夜风,不禁道:“殿下运气真好,八九月是最舒服的时候了,若是在冬季,冷都要冷死,比起北焉,还是乌延那边环境更加恶劣。”

    君弈疑道:“乌延?那不是沙漠里的国家吗?”

    “正是。”裴行寂摇着羽扇,轻轻说道,“沙漠那个气候,那叫一个吓人,即便是成群结队过去,也要做一番心理准备,白日热得要死,夜里冷得要命,走几步路还容易碰见些奇奇怪怪的景象,真假难辨,还有些出没戈壁的毒蝎,只需轻轻一蛰,咱们都可以去见阎王爷了。还有在沙漠里碰见什么可千万别吃,还有躺在地上的骆驼也要敬而远之,殿下可知道缘故?”

    裴行寂故意卖了个关子,不料君弈道:“沙漠中渴死的骆驼容易爆炸。”

    裴行寂惊异不已,这事他也是亲身经历才知道,忍不住问:“殿下出过国吗?”

    “没出过。”君弈实话实说,“小时候我去过不少地方,但没有离开过宁国。”

    裴行寂挥了挥羽扇,奇道:“既然没去过,殿下为何知道的这么多”

    “书上看的。”

    裴行寂微怔:“书上?”

    君弈点了点头,“我想了解外面的世界,不能外出就只能通过书籍了。”

    裴行寂连连称赞:“殿下果真是博览群书。”

    君弈道:“博览群书倒是算不上,我看的书很杂,知道一点,但不通,不过是想借书籍窥探未曾见过的景色。”

    裴行寂道:“殿下最喜欢哪一处景色?”

    君弈答:“大漠。”

    大漠?这倒是个罕见的答案。

    戈壁滩确实很美,如果自己的身体能够做到滴水不入也能行动自如,裴行寂也是愿意欣赏沙漠之美的。他穿越过沙漠,有好几次都是命悬一线,想起荒无人烟、寸草不生之地,他便由衷地感到害怕,他很难想象有人亲身经历过干旱依旧能爱上沙漠,即便是爱财如命的商人,要他们穿越沙漠去进行买卖,也是要经历一番。

    “殿下没有去过大漠吧?”裴行寂心想也只有没有去过的人,才会觉得大漠很美。

    君弈道:“去过,差点死在那里。”

    裴行寂目瞪口呆:“险些丧命,殿下还是喜欢大漠吗?”

    “就是因为险些丧命,所以才迷人。”君弈没来由地笑了,“在大漠,所有人和死亡的距离都是相同的,所以我很喜欢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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