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回到宫殿,燕离西立刻便拉着燕啸北,逼问道:“大哥,你怎么自己掉下了台?”

    “不是我自己掉下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掉下去的。”燕啸北颇为无奈,这个说法

    燕离西不禁说道:“你居然自己掉下去了,你忘了规则就是一掉下台就是输了么?大哥,你知道父王脸色有多难看吗?”

    “我知道。”燕啸北当然知道,他甚至都不敢去看自己父亲的脸色。

    燕离西沉声道:“唉,这下可让大宁那帮人占尽了便宜!”

    此前她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输赢,只是以为而已,自己原还是在乎的。当燕啸北落败的那一瞬间,她是难掩惆怅,刚何况是父王?

    “我也不想这样,就是事情确实是太让我意外了。”燕啸北后悔不已,坐在坐垫下,端起酒杯连喝了好几口,却依旧没能把那段屈辱的记忆洗去,“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不会躲,他居然没有躲!把我吓死了,我那一刀如果真的把他砍死了,届时大宁又会怎么应对?我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我收手了,没想到下一秒我就掉下去了。”

    燕离西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莫名的神色:“什么叫不躲?”

    “就是我想试出他的招式,给了他致命一击,他没有躲,我只能......”回想起那一幕,燕啸北依旧觉得胆战心惊,“我就只能如此了,我原先也只是想试探试探,并不打算取他性命。”

    “他是故意的。”燕离西瞬间明白了过来,“他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燕啸北抬起头,眼神迷茫,“什么故意的?”

    燕离西坐到燕啸北身旁,颤抖的身体,“他知道你试探他,一定会试出夺命的招式,他于是将计就计,利用你不敢杀他的心理,反将一军,引你落台,进而赢得比试。”说着说着燕离西不由惊出了一声冷汗,又想

    到了什么,抓住燕啸北的衣角,急急道,“你的那一刀没被他看清楚吧?”

    燕啸北对自己的刀法很是信任,说道:“我的刀有那么容易被瞧清楚吗?再说了只是瞧清楚又能如何?他也没有破解之法。”

    “这可不一定。”燕离西却不这么认为。

    燕啸北不解地望着她。

    燕离西眉心微动:“你想试探他,难道他就不想试探你吗?你想试出他的招式,从中寻出弱点,他就没有这个心思吗?”

    燕啸北心中一颤,回想起那场莫名其妙掉下台的比试,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回寝宫后,北焉王一直闷闷不乐,阴沉着脸,內侍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此时门外有內侍匆匆来报:“大王,拓跋王妃求见。”

    北焉王眉心微动,却未抬头,一旁的內侍问:“大王,拓跋王妃最是擅长奏乐,听听曲子也是好的。”

    北焉王沉吟了一瞬,宫殿里也着实太冷清乐些,心情确实烦闷,总想听些什么,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叫她进来吧,孤也好久没有见她了。”

    內侍面露喜色,连忙回去复命,请拓跋王妃进来,拓跋王妃已换了一身衣裳,她身着紫色绸衫,头戴白玉抹额,步履轻盈,她轻轻而来,远远一望便觉得安心。

    北焉王朝她招了招手,给她腾出了位置,拓跋王妃坐下后,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脸蛋,柔声道:“什么时候来的?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拓跋王妃嫣然一笑:“既要来,自然不让大王知道,若是知道了,便没有惊喜了。”

    北焉王笑嗔道:“就你嘴甜。”

    拓跋王妃笑说:“臣妾嘴笨,可不敢在大王面前班门弄斧。”

    “我许你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北焉王两眼弯弯,方才的不悦一去不回,眉梢流露出浓浓的笑意,“惊喜呢?你过来总是有惊喜的吧?是不是要弹奏一曲?”

    “臣妾没有带琴来。”拓跋王妃道。

    “无事,没有可以让他们取来。”也不知怎的,北焉王特别想听曲子。

    拓跋王妃劝道:“大王,如今天色已晚,明日您还要上朝,处理国家大事。若您听了臣妾的曲子,睡不着了,便是臣妾的罪过了,大王一切需以国家大事为重,切莫因为臣妾而耽误国事,臣妾万不敢担。”

    拓跋王妃的理由十分充分,北焉王素来喜爱她的琴声,一听便是欲罢不能,久久难以忘怀,年轻时少睡些时辰第二日还能照常处理公务,如今年纪大了少几个时辰就是要了他的命。

    “还是爱妃想得周到。”虽不愿,可国家大事还是重要,北焉王也只能作罢,“留下来陪我聊聊天,这个可不许拒绝。”

    拓跋王妃笑着点点头,“臣妾遵命。”

    “大王,可是因为今夜的事情闷闷不乐?”拓跋王妃声音柔柔的,似清风拂过,令人难以拒绝。

    在这样的话语下,北焉王也不由放松了下来,不经意地流露出实情:“看着啸北输,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输了一次,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再说了,一开始便说了是切磋,点到为止,大王子一时大意,并非技不如人。那个宁国皇子也没有能接住大王子的招式呀,他只是在躲,这就说明了大王子的啸北刀法还是无人能挡,宴席上其他国家的人都瞧着呢,那个宁国皇子只是占了便宜,不打紧的,等大王子册立为太子,以后和他打交道的可是宁国的太子,一个小小的皇子,又算得上什么呢?退一万步来说,便是他再有本事,宁国皇帝也没有立他做太子,那便是他没有本事,太子与皇子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去。”

    “你说得不错,皇子是不能与太子相提并论的。”听着这一番话,北焉王惊叹不已,不想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且说得头头是道,他忍不住笑叹,“不过,那个陵王着实不容小觑,是叫君弈么?原以为他不受君隶待见,自然是个不堪的,没想到竟这般不好对付。想不到啊,君隶还有个这样的儿子!楚南说得一点都没错,他果然是我北焉的大敌,无论如何提防都不为过。幸好,宁国皇帝对辰妃甚是介怀,所以没有立他做太子,若他当上了太子,来日继承大统......即便是啸北也难以应对。”

    拓跋王妃笑道:“这是他宁国不幸,却是我北焉之幸。不管陵王日后如何,都与我们北焉无关。”

    “是啊,幸好他不受待见,不然我这觉可睡不踏实了。”北焉王又挽起她的手,笑说:“梵音,还记得你入宫时的情形吗?”

    “记得。”拓跋王妃含笑道,“大王说臣妾的琴艺高绝,赞扬了臣妾的名字,希望臣妾能如此名,那一年臣妾只有十八岁。”

    “时间过得可真快!已经八年了!”北焉王感叹,当年那个不善于言辞的姑娘如今说起话来有条不紊,这便是岁月的浸染,“可惜岁月不饶人啊,我却老了。”

    “大王说笑了。”拓跋王妃语意轻柔,“大王还是臣妾初见时的模样,无半点差别。”

    北焉王笑着摇摇头,他所说的年老不仅是在□□上,而是在精神上,这些年许多事也看淡了,从前执着的也变得不执着了。即便如此,听了拓跋王妃这话,他还是感到开心。

    毕竟没有人会拒绝称赞,即便那是安慰的话,并不真实。

    此时说着便命人呈上了琉璃盏,琉璃盏中装着绿色的酒液,酒液在灯光闪烁下摇曳出万千光彩,北焉王笑问:“葡萄酒?”

    “这是臣妾为大王精心调制的葡萄酒。”拓跋王妃微微点头,为北焉王呈上一杯,“大王可愿赏臣妾一个面子?陪臣妾共饮一杯。”

    北焉王笑着接过,“自然愿意,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喝了酒,北焉王觉得有些困,便上了床,第二日起身便去了前殿处理政务,待会儿燕啸北会来,为了精神,他和往常一样喝了醒酒汤再过去。

    今日发生了一件稀奇事,服侍北焉王的內侍把时间搞错了,早早地便叫醒了他,他提前一个时辰来到了前殿,內侍惶恐不已,跪下求饶,许是昨夜里喝了酒,北焉王心情还算不错,所以并没有惩戒这位內侍。

    北焉王看着看着,忽然听得脚步声,抬头一望,只见燕楚南正站在他面前。

    见他默不出声,北焉王开口道:“楚南,这么早,你过来干什么?你大哥呢?”

    “大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父王还只惦记着大哥。”燕楚南脸上挂着微笑,语气冰凉,令人心寒胆落,“父王,您为什么就不能关心一下我呢?”

    “孤什么时候没有关心过你?”北焉王莫名其妙。

    “您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哦,我想起来了!在需要我为您办事的时候,在需要我为您儿子做垫脚石的时候,在需要我去当替罪羊的时候,这些时候,您,确实是关心我。”燕楚南不在乎地笑着,眼梢里却流露出彻骨的痛恨。

    “你今日是哪里不对劲了,说起话来怎么带着火药味?”北焉王不解,他印象中的燕楚南素来乖巧懂事,不知为何今日净说些不像样的话,仿佛换了一个人。

    “我没有不对劲,不对劲的是您。”燕楚南盯着他,“您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什么?”北焉王想起身,却忽感一阵晕厥,又倒回座椅,他恍然大悟,“你做了什么?”

    燕楚南叹了口气,“父王,这便是您的不是了,您自己乱吃东西,怪我作甚?”

    “你在醒酒汤里,放了什么东西?”北焉王一瞬间便得出了答案。

    燕楚南道:“没放什么东西,醒酒汤里什么都没有。”

    “胡、胡说八道!”北焉王连话都说不清,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自己这般模样与燕楚南绝对脱不了干系,“来人呐!来人呐!”他极力呼喊着,外面的侍卫却恍若未闻,他的声音第一次这般不起作用。

    “您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您再叫也不会有人答应您的,这里都是我的人。”燕楚南冷冷地说道,“这个局我布了很久,原以为其中会有障碍,不想竟是如此的顺畅,说到底还是您不小心,啊不对,是您压根就没有想到过要怀疑我,觉得我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有大哥才有。”

    北焉王惊怒交加,强忍着怒火,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记得当初祖父对曾祖父做过的事情吗?”燕楚南嘴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今日,儿臣也想效仿。”

    北焉王心中一震,还未回过神来,一刀便结结实实地砍在了自己的胸膛,抬眸间,他看到了一双极其愤怒的目光,冲冠眦裂,犹如夺得猎物的鹰隼,恨不得将猎物撕咬殆尽,他从未有过如现在这般接近死亡,他眼神逐渐迷离,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远离自己,而刀却是一刀接着一刀,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余地。

    几刀下来,北焉王已被捅成了窟窿,当场气绝,死不瞑目。

    看着面前死去的父王,燕楚南露出了悲伤的表情,“父王,都是您的错。谁让您选择了燕啸北,没有选择我,否则我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小时候,您说我是个能干的,不输给大哥,我以为您是有意将王位授予我的,可没想到,您让我失望了。”

    看着父王冷冰冰的尸首,燕楚南自言自语地说起话来:“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如果还有别的可能,我绝不会走这一条路,可惜没有啊,我只能这样,父王,您一定会谅解我的。我做北焉国君一定不会比燕啸北差!”说到这里,他回想起从前的种种,往事历历在目,越想他的眼神越冷,方才流露出的悲伤也被愤怒侵染,最终消失在愤怒中,“说到底,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是事事都偏袒燕啸北,如果你把你给予燕啸北的一切都给予我,我定能做得比他更好!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兰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殿下,一切都安排妥当,可如计划进行?”

    “进行。”燕楚南转过身来,神情冷冽,“就按照我们商量过的那样,按计划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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