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城,茗仙阁。

    出使北焉的大宁使团尚未归来,消息便先一步传到了京城,如今永乐城百姓热议的不是陵王大败燕啸北便是燕楚南就任北焉王,就连以品茗为首的茗仙阁也不例外。

    这日,掌柜的正乐此不疲地与往来的客人聊着这些发生在北焉的有趣事情:

    “嘿,你们听说了吗?那个燕啸北与咱们陵王殿下比武的事情?”

    “听说了!听说了!咱们赢了不是?”

    “赢了!赢了!那个燕啸北虽不是东西,可他那啸北刀使得确实不错,赢了他。你是不知道咱们殿下多威风!打得那个新北焉王是措手不及啊!呼风唤雨、排山倒海,这刀刚出鞘,那北焉王就自己弹了出去,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北焉如此嚣张,现如今可算是得到了报应!”

    “老说咱们宁人是弱不禁风,如今到底是谁弱不禁风!”

    哗声一片。

    “掌柜。”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了这份欢呼雀跃。

    掌柜的抬起头,看到一位冷艳清丽的女子,在那澄澈如水的目光面前,不由敛去了笑容,正色道:“请问这位姑娘,可有订房?”

    “仙鹤居在哪一层楼?”

    “仙......仙鹤居......”被那双目光注视着,掌柜的有些紧张,“在四楼。我让人陪您上去。”

    “谢了。”抛下这句话,女子转身直上楼梯。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方才与掌柜的谈话的客人不禁道:“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气场倒是不小哇!”

    “瞧着不像是来吃饭的。”另一位客人善意提醒掌柜的,“掌柜的,您要不嘱咐小二去守着,别出了什么事。”

    掌柜的摇摇头:“还是不要凑热闹了,说不定没去还没事,去了就有事了。”

    长泱直接走上四楼,避开往来的行人,来到了“仙鹤居”门前,里面酒杯碰撞声不断,欢声雀语不断,长泱轻敲了敲门,遂即打开大门。

    慕容铮正在与儿子慕容烨一同用膳,对长泱的到来显然措手不及。

    还是慕容烨率先起身:“阿姐。”

    郑爷忙上前来,对长泱说低声道:“姑娘,您这是......”

    “有事要谈。”长泱瞟了慕容铮一眼。

    看着长泱的眼神,郑爷觉得来者不善,慕容铮道:“老郑,你先带烨儿离开。”

    “老爷......这.......”不知为何,郑爷有些不放心这二人独处。

    慕容铮冷声道:“听我的,走。”

    郑爷只得将慕容烨带走,慕容烨离去前看了看慕容铮,又看了看长泱,最后在郑爷的带领下离开了仙鹤居。

    长泱来到慕容铮正对面的位置,缓缓坐下,拿起一个新盏,添上酒,不禁道:“桂花酿?”

    慕容铮瞧着她,“你没喝过桂花酿?”

    “喝过。”长泱微微抬眸,与之四目相对,“我不喜甜,我以前说过很多次了,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慕容铮移开视线,“不过随口一问。”

    “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呢?”长泱忙不迭道。

    慕容铮皱眉道:“你到底想干嘛?”

    “没有,就是想来瞧瞧您在干些什么?”长泱就着身后此起彼伏的人声说道,“您最近有没有去茶肆里听书?可有听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听书?”慕容铮笑了,“女儿,你该不会连你老爹去听书也要管罢?”

    “只是听书,我当然不管。只是......”长泱波光流转,眼神扑朔迷离,“如果有人趁机散布谣言,并让说书人拿去讲,这我就不能不管了?”

    慕容铮嚷道:“少映射!有什么话就直说!”

    长泱取出了一沓纸张,说:“这个,是你散布出去的吧?”

    慕容铮顺手拿起纸张,随意一瞟,便怒掷一旁:“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长泱却并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直视他的双眼:“这些,是不是你派人传出去的?”

    慕容铮本不欲答,瞧着长泱这架势,不答怕是会纠缠下去,只得点头:“是我传出去的,那又怎么样?”

    虽早已预料到,可亲耳听闻,长泱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你。”

    慕容铮被她的一番态度所激,厉声道:“不过是个故事,当不了真,何须如此介怀?”

    “是啊,不过都是故事,当不了真。”长泱扯了扯嘴角,讥讽道,“既然您都知道这不是真的,怎么盼着这虚假的故事攀真实的高枝呢?您是不是太理想化了些?”

    “你......你.......”慕容铮被她的讽刺语气气得语无伦次,“有你这样和你老子说话的吗?”

    长泱随手拿起酒杯,揣抚着:“您就不必演戏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会污了您‘英勇神武’的形象。”

    慕容铮怒极,面上却依旧笑着:“说说看吧,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啊......”长泱竟认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要求不高,他喝下鸩酒不死就行。”

    “喝下鸩酒而不死?”这话饶是慕容铮也不由一惊,“那鸩酒可谓是世间剧毒,那鸩酒源自鸩鸟,鸩鸟的羽翼可谓是世间至毒,稍稍沾染即可身亡,你要糊弄你老子,也拿些我不知道的,净胡说八道!”

    “我很认真。”长泱正色道,“我把话放在这里了,只要他能够做到这一点,无论他是谁,无须商议、无须讨论,只要他提,我必答允。”

    “我看你是疯了,你的医术也不要光顾着治别人,最好治治自己,不要说出这些疯话,惹人笑柄!”显然慕容铮对于长泱的这番话可谓是视之如敝履,根本不值一提。

    “万物相生相克,鸩鸟亦如是,鸩鸟之所以如此之毒,与其食物脱不了干系,鸩鸟专食阴冷之物,毒蛇便是它们最喜爱的囊中之物,平日又以犀牛水为饮,日积月累,鸩鸟中的毒性自然盛极,后人便将这所有致死之毒称为‘鸩’,可见其威力。”长泱缓缓道,“如果他能克服这至毒之物,我又怎么会不接受他?”

    “胡扯!”慕容铮不屑道,“这世上怎会有人喝鸩酒而不死?除非那不是人,你当真愿意和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过一辈子,也不愿接受我给你安排的婚约?”

    长泱轻笑了一声,不做答复。

    慕容铮怒不可遏,起身踱步:“我的这番谋划,你当是只为了我自己么?还不都是因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长家的老家伙都把你宠坏了,宠得你无法无天,不知道天高地厚!天天出去折腾什么医术寻那什么灵丹妙药,这是你该做的事情吗?你若还在慕容家,我定是会重重处罚你,罚得你再也不能生出此念!说到底,要不是因为陵王,我精心准备的话本怎会无人问津?”

    想到这里,他越发来气,第一次是因为他赛马胜过燕楚南,如今却因他大败燕啸北,两次,都是因为他,散布出去的消息无功而返,他怎能不气?

    “那你得感谢他。”长泱轻声道,“若不是他,这些东西传了出去,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

    “少用这种语气和你老子说话。”慕容铮警告道,他十分讨厌这种暗里藏刀的话语,“你三番两次地忤逆,我既往不咎,还帮你筹谋一番,你却不识好歹,简直白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你的一番苦心便是混搅是非、颠倒黑白?”长泱瞥了他一眼,目光鄙夷,“用善妒的锁链将我们锁紧,衬托出你的光明磊落,并利用舆论给我施压,逼我自甘为妾,遂了你的心愿。好算计啊,慕容大人。”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慕容铮怒极挥手便朝长泱挥去,刚举起的手掌被忽如其来的一句话所止:“这里是茗仙阁。”

    长泱毫无惧色,优哉游哉道:“来这里的客人大多为官场中人,否则你也不会经常来这里喝酒。”

    “你到底想说什么?”慕容铮忍无可忍,。

    “你这一巴掌打下去,明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今日在扇了一巴掌。”长央轻轻敲了敲桌子,“在这里。”

    慕容铮哈哈大笑,觉得很是荒谬:“父母教训子女,天经地义!你就算今日被我打死了,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你可以试试。”长央挑了挑眉,“我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习武,你不会不知道。”

    慕容铮呆住,“你说什么?”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别人面前唯唯诺诺,对着妻女则是毫不留情、大打出手。”长央的眼睛如经久不化的九尺寒冰,“你在这里打了我,以你在外面的名声,你觉得你的同僚是会帮你说话呢?还是会借机攻击你?”

    “你......”这话说中了慕容铮的心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传出去名声终归是不好。

    “晨曦、褚弱、小橘。”长泱漫不经心地数着,“这些名字,你可还记得?”

    慕容铮惊出一声冷汗,连退几步:“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名字?”

    “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些东西。你怎么编排我,我可以视而不见,但你若敢将脏水往我母亲身上泼,就不要怪我无情!”

    慕容铮不免有些心虚:“阿缨都不在了,只是议论议论,也为甚要紧。”

    “不管她在不在,她永远都是我的母亲,只要有人意图污蔑她,拿莫须有的事情栽赃于她,我必不饶此人,如若母亲清名有损,千刀万剐仍不解恨!”长泱的话语掷地有声,“还有,你没有资格叫我母亲的名讳,你,不配。”

    长泱缓缓起身,拿起桌上的纸张,朝慕容铮掷去,“如果我再看到这些脏东西,我就把你当年干过的事情公之于众,我看到时是你不堪还是我不堪!”

    慕容铮目瞪口呆,满脸皆是不可相信:“当年的一切......你......你竟然一直都知道”

    “知道,我当然知道。母亲真正的死因,你在里面的作用,我统统都知道!”长泱笑着,眼里有不顾一切的疯狂,还有泯灭一切的绝望,“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离开了慕容家,与你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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