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霆否了赵七提议,正要折回书房,看到段简璧朝这里走来。

    她没有带婢女,连一向亲近的符嬷嬷都没有随行,孤身前来,看到他望过去,不知是惧怕还是怎样,竟停住脚步,踟蹰不前,远远与他对望。

    “王妃娘娘怎么不走了?”概因贺长霆话少,赵七不喜欢憋着,疑问或感慨总会一吐为快,不在乎是否有回应,自言自语也乐在其中。

    贺长霆驻足等了会儿,见段简璧原地不动,并无迈步的意思,转身进了书房。

    赵七没跟进去,问贺长霆:“王爷,要不我去问问王妃娘娘,可有吩咐?”

    “不必。”贺长霆说。

    赵七应了声,见王爷又开始抄经文了,知他喜静,关上房门守在外头,转头看回段简璧。

    段简璧望着打在窗子上的身影,端方清正,再也迈不出脚步。

    他看见她过来,转身回了书房,还叫人关上门,如此明白的拒绝,她还要自欺欺人么?还要像方才吃饭一样,符嬷嬷提醒的那么明显,她愣是没有意识到,他心里一定觉得她粗鄙又愚笨吧?

    “王妃娘娘怎么又回去了?”赵七望着段简璧折返的背影,嘀咕了句。

    “都这么晚了,王妃娘娘怎么又上假山了?”赵七追出几步看了看,确定王妃又上了假山,折回向贺长霆禀告:“王妃娘娘上了假山,要不要差人跟着?”

    毕竟入夜,山路崎岖,万一有点磕磕碰碰,外头人捕风捉影,造谣王爷苛待王妃就不好了。

    “去传话,叫王妃回房休息。”书房内颀长的影子运笔未停,清清淡淡递出一句话来。

    赵七领命,差两个护卫往假山去寻王妃。

    大概半个时辰后,书房内的灯熄了,赵七知是王爷歇了,也欲回房睡觉,但方才差去传话的人还没来回话,他还需再等等。

    “传个话,要这么久吗?”赵七在书房外踱步,自言自语,不时望望院门口方向。

    “不必等了,回去睡。”房内传来贺长霆的声音。

    “这就去。”赵七知道王爷向来体谅他们这些近身翼卫,在府中从来不会让他们熬夜值守,便是再忙,最晚不过亥时末,一定会熄灯睡觉,好叫他们也去休息。

    现在已经子时初刻了,两个护卫还没来回话。

    赵七也没了耐心等,正要回房睡,看见一个护卫疾步而来,走近些才低声禀说:“七哥,王妃娘娘不见了。”

    赵七一愣:“什么叫不见了?”

    王府就这么大地方,此时已经宵禁,王妃就算出得府邸大门也出不去永正坊门,半个时辰过去,角落也该翻遍了。

    “到处都找了,没见人,您看,要不要禀告王爷?”两个护卫找了许久,实在找不着人,才来请赵七拿个主意。

    “我去禀告王爷。”

    不及赵七叩门,书房内的灯亮了,贺长霆衣装齐整地开门出来,问:“发生何事?”

    护卫忙回禀王妃寻不见一事。

    “夜深了,我们也不敢大声喧嚷,但府内府外都找了,没见人,而且门房说,没见王妃出去。”

    贺长霆望向假山方向,似有所忖。

    既没有从门房出去,应当还在府内,王府虽大,能藏人的地方却不多,且她初来乍到,对王府不甚熟悉,又能藏到哪里去?

    “纳凉窟可找了?”

    堆砌假山时下面形成许多大大小小的洞窟,有的自成一体,有的相互连通,夏日里尤其适合避暑,府中仆从因此呼为纳凉窟。

    护卫道:“找了”,顿了下,又说:“我加派人手,再去找一次。”

    “不必,我亲自去。”贺长霆道。

    其他翼卫都已睡下,有的明日还要去军营值守,不宜为了这等小事再将人惊动,何况人多嘴杂,万一再扰了旁边的魏王府和濮王府,只会生出更多口舌是非。

    贺长霆只带了赵七和两个护卫,手持火把挨个搜寻假山下的洞窟。

    每至一个洞窟,贺长霆都会蹲下仔细分辨地上有无痕迹,洞窟夏日容易积水,水干后会留下一层薄薄的淤土,这里冬季几乎不会有人来,经过数月的沉淀,往往干净细腻,最容易分辨痕迹。

    一番探寻,贺长霆终于在一个洞窟口看到一串向内延伸的小脚印,他摇摇铜铃,示意其他人不必再找。

    寻着脚印走到尽头,竟意料之外地没见到人,贺长霆不觉皱了眉心。

    这处洞窟连通好几处小径,他照旧挨个辨认痕迹,在离来处不远的另一条小径上再次寻到脚印。

    如此几回,弯弯曲曲绕了一阵后,忽听前方深处洞窟内有人声。

    “是谁在那儿?”段简璧声音有些哑,微微颤抖着,听来很是惶恐。

    贺长霆持火把走近,照亮晦暗的洞窟,才见段简璧从另一个小洞口出来,朝着他小跑几步,似有扑过来的意思,却又很快停下,微微咬了唇看着他。

    她发髻上、衣服上都蹭了一层土,很是狼狈,颊边泪痕未干,双目在火光的映照下,剔透清澈地像浸水的明珠。

    她本想一个人调整好情绪就回去,可是迷了路,她在黑暗中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她不敢呼喊,就怕惊动晋王,又惹了他厌烦,不曾想,最终还是这样结果。

    洞窟里很黑,还总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她很害怕,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晋王带着一束光到了她眼前。

    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想都没想朝那束光扑过去,看到火光下没有一丝温度的面庞,她才回过神,来人不止是她的夫婿,更是金尊玉贵的晋王殿下。

    刚刚做下分房决定的晋王殿下。

    他不喜她,连话都不愿多说,怎会愿意和她亲近。

    “王爷,我……”段简璧停顿片刻,觉得一切辩解都是多余,她确实给他带来麻烦了,竟要他大半夜来寻她。

    “王爷,我错了。”段简璧没说迷路的事,不想给自己再加一桩愚笨的笑料。

    贺长霆没有说话,举着火把转身,察觉身后人没有及时跟上,微微偏过头,在墙面上打出清晰的侧脸轮廓,棱角分明,气宇明畅,“打算在这里过夜?”

    洞窟幽静,他的声音又冷,莫名带起一层沉沉的威势。

    段简璧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说来奇怪,她怎么也绕不出去的九曲十八弯,在贺长霆脚下不过转了两个弯,就一片天高月朗了。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送她回玉泽苑前,贺长霆沉声说了句。

    段简璧低头应是,快步回了玉泽苑。

    贺长霆看着她跨进门,转身回书房,心中却不解,她好端端地为何躲去洞窟里,迷路了也不喊人,若非他找来,她是不是真打算困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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