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期干脆利落地否决了蓝峰坐浮艇的提议。不是她不想做,相反,她特别想尝试下这种新奇的、带着浓重科幻色彩的交通工具,可问题是,她不会开,小蓝兄妹自然也不会。

    回想当年,她也是二十好几了还不会开车,直到踏上寻找展七的旅途,她才迅速学了车。所以柳期相信,只要情况到了必须的时候,她自然就会开浮艇,但显然不是现在。

    七岁的柳期走在前面,思绪不觉飘远。九岁和十岁的兄妹跟在后头,有些敬畏,又有些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蓝峰数次想搭话,却都没提起勇气。

    柳期回过神,看向后方,小蓝兄妹立即停住脚步,似乎有些畏缩。柳期微微一愣,就明白了他们的不安,特意挤出一丝笑容道:“别怕,我是进化者,但……不是你们这种小孩子。”

    兄妹俩都有些疑惑地打量她,蓝峰说道:“但你看着就是孩子啊,比阿秀还小的样子。”

    柳期只好继续编谎:“因为我的异能比较奇怪,所以嗯,身体长不大。”

    蓝峰有些恍然地点头。蓝秀颤颤巍巍地问道:“那你几岁?”

    说实话,这个问题不只是她,也不知是旁人,便是柳期自己都问过自己几次。之前和华丽说起往事,她只用“三百年”这个数字笼统概括了冬眠时间,可实际上,这个数字并不一定准确。

    刚醒来时,她满心以为自己成功冬眠了三十年,但后来才被告知,冬眠舱的时间模块早就出现了故障,经过修复,也只能预估出她实际冬眠的时间大概在三百年左右。

    在蓝秀问出口的一刻,柳期突然决定用最初决定的三十年冬眠来界定自己的年龄。于是她眨了眨眼回答道:“六十一岁。”

    冬眠时二十九岁,冬眠三十年,冬眠醒来两年,合计六十一,多么精确而又令人信服的数字。

    小蓝兄妹一齐瞪圆了眼睛,蓝峰脱口道:“怎么可能!”

    柳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眉梢:“有什么不可能。”

    十分钟后,柳期隐隐开始为这个决定感到后悔,半小时后,这个“隐隐”迅速膨胀到后悔莫及的程度。

    因为自从蓝秀从震惊中回过神,“奶奶”二字从她嘴中流出,兄妹二人就开始“柳奶奶柳奶奶”的叫个不停。

    “柳奶奶,你的异能是什么啊?刚才我都没看清。”这是蓝峰问的。

    “柳奶奶,你是来空港玩的吗?”这是蓝秀问的。

    “柳奶奶,你能一下子就打翻四个边防兵,他们都是进化者呐,那你肯定有中级吧?难道是高级?!”显然是蓝峰问的。

    “柳奶奶,你活了这么久,肯定见过猫咪吧?我只在课本上见过猫咪,看着胖胖的,好可爱!可是我们都不允许养宠物,据说只有培育中心才有,我还很想去看来着。”看来不再害怕之后,蓝秀是个小话痨,几句话就尽显开心、难过、期待等等情绪。

    “看什么看,你还想在学校呆着啊!”蓝峰驳斥了她一句,扭头就继续发问,“柳奶奶,你都进化这么多年了,和仙者打过吗,打得过吗?”

    ……

    柳期本来还思考着,为什么同龄人是进化者,会让他们这么害怕,而她一说自己活了几十年,他们就能放下畏惧之心。然而这个疑问还没想出个头绪,她的脑子里就不断地回荡着“柳奶奶柳奶奶”,足以令她抓狂。

    尤其是蓝峰恍然大悟似的那句“原来你比饭堂那个老婆子还大啊,你才是她的长辈”,让柳期所有的表情都在霎时间僵在脸上。

    长辈?我是那个中老年大婶的长辈?

    恰巧,柳期听到了蓝峰对妹妹略带训斥的话语,赶紧顺着话头问道:“都停!奶奶我先问你们,你们为什么从学校里偷跑出来?老实回答,长辈面前不能撒谎。”

    她刚问完,兄妹二人突然沉默下来,甚至连空气中都开始酝酿起难过的气息。

    柳期扫视四周,将两人带到前面一栋建筑里。低矮楼层中不见一个人,只有黯淡的昏黄灯光静静亮着。三人无言地靠墙而坐,最终还是蓝峰开了口,说出了兄妹俩的遭遇。

    小蓝兄妹的身份和老板娘说的一致,甚至是父亲在一个月前意外身亡都没差。差别在于母亲并没有向学校要求他们回家,甚至都没有通知他们父亲的死讯,并且在丈夫去世仅仅半个月后,便改嫁给了隔壁村部的一个副官。而这些事情,都是同村的大人来学校探望孩子时,告诉他们的。

    按照卯泰的规定,女孩七岁必须入学,男孩则九岁才入学,都要全封闭式学习七年才能毕业。也就是说,蓝秀比哥哥还要早一年入学。打小就特别护着妹妹的蓝峰望远欲穿地等了一年,终于到了学校,见到了一年未见的妹妹。

    然而让蓝峰意外并且愤怒的是,蓝秀在学校一点都不开心,不是因为没有进化,而是他们的老师——一个四十几岁的、比他们父亲还要大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在蓝秀才入学半年的时候便侵犯了她。

    听到这里时,柳期顿时又愤怒又无措。愤怒是本能,无措则是全然没想到她的随口一问,竟然问出了蓝秀这种遭遇。七岁的女孩子,才七岁而已,不正是她这具身体当前的年龄吗?

    更令她不知如何反应的是,蓝秀自己听到蓝峰的讲述,除了低落的神色中透出些许哀伤,反应居然极其平静,完全比不上之前在旅店被抓走时的哭泣。

    夜风从建筑四通八达的门洞中穿过,阵阵低沉的呼啸声,像极了人的呜咽。

    “所以……你就带着她逃跑?”

    与平静的蓝秀不同,蓝峰的一言一语中几乎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个老师扒皮抽筋。

    “开始我没想过要跑,我刚到学校,刚开始学习,还很有希望变成进化者。只要我成为进化者,谁都别想再欺负蓝秀,欺负我们!”

    去了学校的蓝峰攒着一肚子的怒气,拼命学习。但在此之前,他几乎鼓起了一个没有丝毫背景的普通孩子所有的勇气,闯到那个老师的办公室,对着他大声念出侵犯未成年人的三十六条禁令。虽然他很想马上把这个禽兽碎尸万段,但他也知道,只有八岁的自己还不是一个进化者,这种方式起码能保证他妹妹不再受到伤害。

    至于报仇,村里的老人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而问题并不只出在老师身上。所有刚入学但没进化的孩子,虽然都抱着对异能的渴望,但也都明白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概率,努力学习,以优秀的成绩争取一个好的工种,才是对所有人最公平的路径。而蓝峰在学习上的拼命,让他成为了某些权贵子弟的眼中钉。

    “那个神经病是二区中将副官的儿子,就因为老爹级别差了一点,所以没能进到专班,和我们分到一个班里。如果只是他和班里那些废物,我还不至于要跑,但他还串通了老师,乱改我的考卷答案,让我的文化课从第一名掉到了几乎垫底。”

    “我找了老师,但他说我没证据,是污蔑,也找了主任,人家根本就不理我。后来那个神经病就安排人到处盯着我,怕我去找处长……半年来,每次测验和考试,我的成绩都是垫底。”蓝峰紧紧攥着拳头,“我知道这些手段,现在的行政法条都用不上,所以实在没办法了。”

    说到这里,柳期大致明白了他的心路历程。

    妹妹蓝秀也好,他也罢,都碰到了拦在普通,或者说贫穷孩子身上发生最多的不幸。而这些不幸是如此的沉重和巨大,一旦发生了,没有成年人的介入,他们就算要绕路避开,都是个奢望。

    而成年人的介入,几乎都只有父母。蓝峰没具体提起父母,甚至叙述中在遭遇困难时,寻找父母帮助似乎从来就没有成为过解决问题的选项。可想而知,在得知父亲意外死亡,母亲匆忙改嫁时,那个家一夕之间的分崩离析,成为了逼迫兄妹二人出逃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蓝峰口中的崂山派收徒,也给了他足够大的希望和动力。

    “柳奶奶,我们没有学校开的证明,不能从山道上山,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再帮我们一次?”蓝峰看着柳期的眼里满是希冀,“我发誓,等我成为崂山派弟子,这个人情,我蓝峰肯定百倍千倍还你!”

    柳期没有马上答应,转而问道:“学校的证明是什么?”

    “就是允许参加崂山派收徒的证明,按照规定,只有入学满三年的人才能向学校申请开证明,有了证明才能上去帝山的崂山祖庭。不过我听说证明数量很少的,一个学区最多才十张,崂山派来卯泰祭祖又要五年才有一次,肯定优先发给神经病那种老爹当大官的人。而且我们两个年龄也不够……”

    柳期微微点头。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华丽跟她说过,仙门和进化者之间关系复杂,在物产尤其是源石矿产上有紧密的合作,但在争夺新生代方面,则十分激烈。

    所谓新生代,其实就是新出生的孩子。一个孩子能进化的概率还不到十分之一,但能修行的概率还不到万分之一。所以这个世界进化者占比虽然不高,但绝对数量不小,而仙门弟子更是金字塔顶层的一小撮而已。

    进化者执政的国家要不断提升人口基数来来提高进化者数量,仙门更是将目光扩张到了几乎所有的碎土国家,常年派人在外搜罗好苗子。两者的深层冲突就出现在:一个拥有修行资质的孩子,绝大概率上都能进化,并且大都是中级以上的进化者。

    故而对于崂山派能在卯泰这个进化者国家,光明正大的祭祖收徒,这才让柳期不解的疑惑所在。不过按照蓝峰所说,这种“光明正大”也是十分有限的,不但限制了数量,而且限制了年龄。入学满三年未进化,这已经拦住了大部分拥有进化可能的孩子,相当于最大限度为卯泰自己保留了新生代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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