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熬的夜,天总是会亮。

    黄金在挣扎中醒了过来。雪白的天花板上有一盏水晶吊灯,吊灯旁边,悬挂着一个展翅飞翔的小木人。雕工极好,轮廓细腻,线条流畅,与之相比,木人脸上用彩笔增色的五官,显得粗糙又滑稽。

    这是小时候黄怀送他的礼物。那时黄金才六岁,和十岁的黄怀一样,还没进化。黄怀问他最想要什么异能,黄金立马说要进化出一对翅膀,想去哪就飞去哪,自由自在。

    黄怀笑着说进化者可以飞,但不会有翅膀。有翅膀的都是变异种,因为变异种才会肉身变异,但变异种是我们的敌人,活不久的。

    黄金说我不管,没有翅膀,就算会飞,我也不飞。

    那时的黄怀摸了摸他的头,没过几天,就送了他这个展翼高飞的小木人。木人有五官,只是乍一看下都是一团木色,像没有五官一样。所以黄金又叫住了黄怀,照着他的脸,为木人的五官上了色。

    黄怀问他:“我又不想有翅膀,你怎么不对着镜子,照自己画?”

    黄金笑嘻嘻回答道:“又要抬头照镜子,又要低头画,脖子累,也画不好。”

    黄怀仔细看了两眼木人,眼睛一大一小,嘴巴一边低一边高,笑道:“画得不错。”

    他说完便被父亲叫走了,说是要带他去看环渠的工程进度。只留下黄金一个人坐在地上,盯着小木人,怔怔出神。

    黄金收回目光,张开干涸的嘴:“阿左……”

    左岚猛地抬头,捉住他的手:“你醒了?黄金,你知不知道……”

    “吴山……死了么?”黄金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我怎么会在总理府?”

    “死了,半夜就挖出了他的尸体。”

    左岚让自己冷静下来,尽量用简短清晰的描述,说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

    黄金没注意到她声音中的颤抖,长长松了口气,两手握住左岚的手,又望向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小木人,说道:“死了就好,死了,父亲的遗志就算完成了。他毕生所愿,就是希望卯泰国民过上吃饱穿暖,又安安稳稳的日子……”

    “可……”

    左岚刚说一个字,又被黄金打断。黄金凝视着她的眼睛:“阿左,昨晚在舞会上,是我做得不对,我对李清雅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总想起她父亲李正念,觉得他要是知道他女儿因我而死,会……”

    “你别说了。”左岚握起拳头。

    黄金却执着地盯着她:“我跟你道歉,如果你真的想跟刘进洪会联盟,我,我不会拦着……”

    “我让你别说了!”

    左岚用力抽回手,胸膛起伏着。

    “我和刘进洪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你走之后,我就从帐里出去了!”

    左岚说完,平复着心情,将一缕长发别到耳后,尽量平静地说道:“而且你别高兴太早,会谈没结束!吴山是死了,但刘进洪顶替了他的位置,黄怀更是取代了你东道主的位置!”

    黄金一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

    左岚不知意味地哼了一声。

    “刘进洪成了特使,你说我怎么会知道?除了黄怀,恐怕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重新坐回床边,看着黄金道,“而且就你醒前不久,我收到消息,黄怀派人抄了清韵茶阁和春晖旅店,抓了……”

    她神色复杂,没说完,便咬着嘴唇。

    黄金急道:“抓了谁?晨曦?李清雅?”

    他问完才意识到一个现实,李清雅跟着吴山回房,同心楼倒塌,吴山死了,李清雅还能活着?可刚才左岚只字没提李清雅的尸体。

    只见左岚微微摇头,眼角竟有几根红血丝:“他们抓了我父母……”

    黄金皱起眉,他只见过一次左岚的父母,那已是十五年前的事,印象实在不深,好一会儿都想不起两人具体面貌。

    左岚见状,忽而冷笑道:“是,这么多年你只对李清雅念念不忘,只对她父亲念念不忘!我父母呢,十几年了你问过一次吗?关心过一次吗?!”

    她的脾气来得太急,以至于黄金一怔之下,脱口而出:“你不是和他们断绝关系了么?投到左家,更名改姓,是你说从今以后别再提起以前的身份,李然!”

    “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当左家的养女?不是你父亲拦着,我需要戴上左姓,想尽一切办法拔高身份,好跟你门当户对?呵,只是没想到,黄.冰那个老顽固还是看不上我,明明都是中将之女,他眼里只有李清雅!”

    啪!黄金怒不可遏的一耳光扇到了她的脸上。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李正念出事时,父亲就跟我说过,调查出来给治安所报信的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左岚对黄.冰的蔑称着实激怒了黄金,他气得脸色通红,“你爸只是李家的管家,李正念却从小视你如己出,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他猛吸了口气:“恩将仇报!他让我自己选,可我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你!左岚,你知道父亲因此对我多失望吗?你真觉得他把所有权力都交给黄怀,跟这个毫无关系吗?就因为我只是区区中级进化者?”

    一边脸色通红,另一边脸色煞白。

    房中空气近乎凝滞,唯有急促的喘息声,在良久的沉默中,渐渐平息下去。

    左岚眼睫上挂着的泪滴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分量,滚落在雪白的棉被上。她慢慢俯下身,趴在黄金胸膛上,哽咽道:“对不起,我,我只是太害怕了,太害怕黄怀了……”

    黄金闭上眼,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两人相识相伴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爆发如此剧烈的争吵。不过这也好,彼此藏在心底的怨怼和秘密,只要说出来了,今后便能更加毫无保留。

    他抚着左岚的后背。

    “阿左,你不用太自责,李正念的事,我当时觉得你没做错,现在也一样。毕竟私贩书籍,就算是黑市,也是违反法条的重罪。”

    他说着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决心:“至于你父母那边,我会和黄怀求情。事到如今,只能爆出李清雅的真实身份了,把事情都推到无名头上,应该能堵住各方的嘴。”

    左岚一愣,显然是没料到黄金会主动放弃李清雅,或者说不是放弃,而是让李清雅背上所有黑锅。

    她听着棉被底下的心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以至于她无法辨认自己此刻心底涌出的是什么滋味。

    黄金顿了顿,似是解释自己的话,继续道:“既然废墟里没有发现晨曦三人的尸体,他们应该还活着,留着他们阻止后续会谈,比李清雅有用。”

    左岚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说道:“只怕黄怀没那么好打发,同心楼……应该是柳期弄塌的。”

    “柳期?”黄金扳起她的肩头,“什么意思?她不是退出行动了么?”

    左岚自责道:“听其他人说,黄怀从酒会开始就暗中守在同心楼外。昨晚楼塌之前,他受到了攻击,好在有龙组保护,才没有受伤……”

    黄金凝眉盯着她,好似不认识眼前的女人:“阿左,你说实话。是你让柳期去杀黄怀?”

    左岚咬着唇点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直视黄金的眼睛。

    黄金蓦然加重手上力道,箍得左岚肩头生疼:“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个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左岚情绪忽又激动起来,“那个曾宏威,你记得吧?就是他的人,整个空港都是他的人!你知道我差点死在他手里吗?吴山抵港那天下午,你刚从港务办离开,他就出现了。他说我没有安排好布防,说我迎接工作疏漏,差点就因为这个杀了我!你没看到那时我脸色有多难看吗?”

    黄金想起了迎接兰陵和叶昌的那天下午,难得晚到迎宾层的左岚脸色苍白,自己上去关心的时候,甚至还表现出躲避的迹象。

    他张了张嘴,握着她双肩的手不自觉松开。

    左岚微微仰头,忍住了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只是脸上惊恐神色始终褪不掉。

    “原以为就算失去内地三城,起码还有空港能当我们的容身之所,可我从来没想过,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黄怀监视之中。你知道吗?整个港务办公室,恐怕只有我们两个自己不是黄怀的眼线!”

    她蓦然抱住黄金:“黄金,我累了,害怕得累了!我不想再害怕了,柳期有这个能力,她有能力杀掉黄怀。但我现在出不去了,黄怀把我,把我们关在总理府,我找不到她!你帮帮我,也帮帮你自己,找到柳期,杀掉黄怀……”

    哽咽声如魔音般不断传入黄金的耳朵,让他满脸痛苦地抱住头。

    “杀了黄怀我们才能安全,杀了黄怀,才能阻止会谈,才能维系卯泰和平,才能守住老总理遗志!”

    “不然等到他发现老总理的遗体,什么都晚了!他成了总理,我们怎么可能活!”

    黄金蓦地睁眼,浑身僵硬。

    窗外的树上,两个小小的人影躲在茂密树枝后方。听到柳期的名字,蓝秀看向哥哥,刚要说话,便被蓝峰一把捂住了嘴。

    听闻小总理回来,兄妹俩本想来问问“柳奶奶”什么时候来接他们走,不料二楼楼梯口便守着好几个士兵,说什么都不让他们上去。

    思来想去,蓝峰瞧上了黄金窗户外的这颗大树,拉着妹妹偷偷摸摸爬上来,果然看到了沉睡中的黄金,还有坐在床边似乎发呆的左岚。

    俩人不认识左岚,黄金又睡着,只好藏在树上干等。没料到,竟等来这一通吓人的对话。

    他们要杀黄怀。

    弟弟要杀哥哥。

    柳奶奶已经动过手了,还毁了一栋楼?

    黄秘书长谁人不知?兄妹俩虽没亲眼看过真人,但即便是蓝秀,都知道卯泰异能最强的人,就是卯泰老总理黄.冰的养子,如今的朝会秘书长——黄怀。

    而且,老总理竟然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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