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一直观察着大虫和柳期的动静,见两人分开,早已站了起来。

    他质问道:“妈的怎么撤了,就这么放她走?她弄死了我们两个兄弟!”

    大虫拍了拍大金的肩膀,笑道:“兄弟,别告诉哥你没看见下面登天路上的卯泰军。你要真把卯泰军当兄弟,就不该停在这,不该打这个算盘。阿邓把树种人登天路上已经坏了规矩,你要是再把人山壁削下一层,连着自己人都砸个稀巴烂,别说安组,恐怕老赵都保不了你。听哥的,老实带着别动,一会儿哥不管去哪,都别跟着。”

    他说完又拍了拍大金肩膀,大金神色讷讷,和平时的暴脾气截然相反。

    躺在甲板上的安组开了口:“怎么,临了还要弄坏一个脑子?别拿你自己都不知道有卵用的异能对付自家兄弟!”

    大虫呵呵一笑,走到她身边。他左手食指指甲快速长出一截,然后划破右手手心,把淅沥沥的血滴在安组嘴唇上。

    安组恢复了一些,噗地吐出嘴中肉块,偏头躲过。

    “都这时候了还浪费异能?给老子省着!”

    大虫一屁股坐到她身边,不容置疑地把掌心压在她嘴上,笑着反问:“都伤成这样了还自欺欺人?这是你们能屠的龙么?不拼上我这条命,别说其他两城,连我们梁安军队的嘴都堵不上。”

    安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示意他够了。大虫也不勉强,把手挪开,那掌心的伤口眨眼复原。

    大虫安静地待了片刻,忽地笑起来,说道:“还有什么话,赶紧说。”

    喝下充溢着自愈异能的血,安组的两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她抬起手臂,才发现上面还没生出手指,又重重落下。

    大虫体贴地伸出手,帮她挠着刚长出一些头发的头皮,笑道:“安妹子,你还是短发好看。要不你把脸上的疤再划开,我一起给你治了。”

    安组烦躁地挡开他的手:“治什么治!”

    她脑中思考着大虫的问题,顿了顿,问道:“大虫,你到底叫啥名字?”

    大虫呵呵一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阳光照着他的侧颜,这个头顶没几根毛的男人,竟头一次让安组看出一丝英气。

    ——————

    引渡塔和国宾馆之间的高台上,只留下三具歪倒的身体。

    除此以外别无一人。

    那些浮艇都走了,浮艇引擎的光芒远远消失在拐角。只有搭着高台的浮艇悬停着,上面也没有人,连驾驶员都没有。

    有哀嚎声从远近的楼内传出来,灌入柳期耳中,尽化虚无。

    她轻轻落在高台上。

    躺在最外侧的是金婶,往里是张姨,最后是李叔。

    三人的脖子上是紫红的勒痕,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

    木制的台面刷着白漆,踩上去有些摇晃,也不知三位长辈有没有因为腿软而遭到打骂。

    肯定是有的,李叔的身边那一滩干涸的血迹如此刺眼,和他脚上的一样。

    他们在这上面待了多久?

    反正从她跑向帝山的时候就在了,她明明远远地看过一眼。

    一个半小时。

    找上太清殿最多用了一刻钟,而从祖庭下来前,柳望说过,还有十五分钟。

    杀孙元盛,她也没用多久的。

    也就是说,孙元盛死后,她几乎浪费了一小时。她明明来得及,却将时间浪费殆尽。

    柳期在金婶身边蹲了下来,凝视着她的脸,没有去碰,只是看着。

    金婶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抓,是因为我?被处死,也是因为我?

    柳期心知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但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桓不去。

    三分钟里的大多数时间,她就这么蹲着,想着。

    她不知道的是,春晖旅店彻底关门的昨天下午,老板娘终于忍不住将楼上住客的古怪和盘托出,只为劝金婶一起离开。

    然而老板娘苦口婆心、唾沫横飞地说了半天,金婶只是一言不发地择完了菜,又扭头清理起那只刚杀不久的鸡。

    老板娘忍不住喊道:“你真把她当闺女啊?你女儿早死了!”

    金婶砰地扔下那只鸡。

    老板娘不顾她的脸色,继续喊:“柳丫头也不是你女儿!她是进化者,阿二都跟我说了,她压根就不是一个孩子!”

    金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捡起那只鸡,说道:“你只顾跟她喝酒,你看不到。她就是个丫头,好丫头。”

    柳期站了起来。

    她闭上双眼,背后雷翼刷地舒展开,无数雷电脱羽而出,围绕着高台疾速旋转。高台中间的空气在飙升,绯红光芒越来越炽亮,恍若天上的太阳被摘到了空港之中。最后一声轰然,熊熊火焰随着柳期的身影腾空而起。

    而柳期转身时,那绯红烈焰已然消散。空气中留下的热量形成了热风,吹荡着高台,一片雪白,煞是干净。

    她悬停在空中,望向非凡之眼,望向国宾馆,望向不远处的茶楼,望向围绕着高台的一栋又一栋楼宇。

    面对着三个无辜的老人,全空港的人都欢欣鼓舞地看热闹,反而是一个即将失智的变异种,对他们心怀悲戚。

    柳期抖了抖雷翼,无数羽毛化作闪电,在背后环绕半圈后,铺天盖地的射向周围楼宇。

    空港之中,下起了一阵绯红色的,逆流而上的流星雨。

    那些哀鸣声,又熄灭了一阵,又响起了一阵。

    ——————-

    再次见到大虫时,他脸上的笑容已有些扭曲。

    “我还以为你要多花点时间,为他们安排葬礼。”

    柳期面无悲戚,淡淡道:“我没表,超时了?”

    大虫摇头道:“没有,刚刚好。”

    “谢谢。”

    大虫一怔,反应过来,狞笑着道:“别把我当好人,只是拿三个普通人做诱饵,把你引出来了还要杀,我也有点反感。不过我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要不是他们已死,我也不会放你过来。”

    柳期点头:“好的,谢谢。你还要多久?”

    大虫不解道:“什么意思?”

    “你还要酝酿多久,才濒临失智。”柳期道,“你刚才故意引我出手伤你,只不过是想有更多使用自愈异能的机会。自愈异能极耗精神,你精神越虚弱,理智程度就越低,反之,异能就会越强。”

    她说得一字不差,大虫那扭曲的表情里透出了浓浓的惊奇。

    “我还以为我的异能是独一份,看来是我太自大了。”大虫道,“你见过一样的?”

    柳期没直接回答,问道:“你异化多久了?”

    异化……大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叫法,但意思很好理解,回答道:“三年半。”

    柳期点头道:“你属于系统性异化,身体几乎无法储存热量,平时体温极低,所以被叫做冷血动物。多数时候都要禁食,只能喝水,不然食物中的热量会激发你的异能,让你加速丧失自控力。为了获取更强的爆发力和恢复速度,有些时候甚至连水都不能喝。时间一久,四肢逆化萎缩,只剩躯干。”

    大虫啧啧道:“真是一点不差,正巧,他们给我起的外号就叫冷血动物。不过不是因为体温,而是我杀起变异种来,毫不手软。”

    他见柳期没有反应,又问道:“我这变异不是特例?”

    柳期微一摇头:“少见,系统性异化者的异能都十分强大,随着理智逐渐丧失,只会更加强大。但你们都有同一个缺陷,理智丧失速度极快,不管是谁,能让你维持三年,很了不起。”

    “确实了不起,我很感谢他们。”大虫由衷道,看向柳期的目光别有意味,“你不也是系统性异化?要说不是,我可不信,从一个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不比我更系统性?”

    柳期听他这么说,便没出声。

    大虫笑道:“最后一次动用异能,是为了杀你,我很满足。怎么样,跟我去趟死涧自爆不?别信那些破等级,什么传说灾难,理智这个东西,在我们变异种身上永远都不稳定。你别在这霍霍别人,不如跟我去死涧探探险。”

    “死涧?”

    柳期重复了一句。回到蓝星以来,她屡次听人提起死涧,说那是各个碎土之间的天然鸿沟,常年翻涌出令人窒息的莫名气息。

    大虫见她似有意动,说道:“据说几百年来都没人知道死涧里到底是什么古怪,总之所有去的人,没一个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样,走不走?”

    柳期看着他。

    这是个少见的人,意志力之强,从他能坚持三年没自爆,可见一斑。他还是个破坏力惊人的变异种,在这个变异种都逃不过被清理的世界里,他偏偏为卯泰军服役。他对卯泰很忠诚,柳期很明白,他之所以提出去死涧,只不过是担心即使在高空,两人交起手来也可能伤及无辜,或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经历,什么样的坚持,让这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

    柳期对他多了几分正视。

    她点头道:“好。”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升到高空,然后越过祖庭,飞向卯泰和兰陵、吕莲之间的边境。那里的死涧是三国交界,空间最广。

    穿过护山大阵时,让孙元盛引以为傲的护山大阵又下起一道一道红雨。然而那些拥有销骨烁金威力的光束,被柳期远远落在了身后。大虫倒是特意放慢了速度,一路上沐浴着大阵攻击飞过。对他而言,这些攻击正好能让他全力开启自愈异能,消耗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安组躺在甲板上,目送那两道身影在头顶的高空一闪而逝。

    好似地震的声势波及到这里的时间,远远短于她的预期。

    她睁大了眼睛,眼泪终于从眼角滚落下来,淌到那道斜贯的疤痕上,填平了那一线凹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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