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崔某”二字时,无色就想冲出去杀了他。

    白庄是理智的,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直到双方见面,跟着朝白进到一栋厢房,厢房的移门合拢,白庄才松开无色。

    无色噌地拔出唐刀,喊了一句“卖国贼”,便挥刀冲上。

    他速度极快,用力极猛,然而那刀影砍到崔左鹰的面门,便忽然一顿。

    竟被崔左鹰的牙咬住了锋刃。

    无色用力之下没把刀抽回来,索性跳起往他身上一蹬,肉山似的崔左鹰纹丝不动,但好歹松了口。

    无色瞥了眼刀刃,上面赫然出现了一排浅浅牙印。这可是冯老亲自交到他手里的刀,据说是无焰工坊出品,早年间为了一名基地内体术异能的成员,花大价钱从隐秘渠道买来。该成员在一次行动中牺牲后,便无人可用,直到无色出现。

    无色怒极,在身体消失前一刻,又被白庄按住肩膀。

    白庄道:“先谈。”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我们也是卖国贼。”

    这话让无色顿时消了杀意,他冷哼一声,唐刀回鞘。九清清则一直沉浸在不知所措中,她对崔左鹰的恨意本就是由身边人传导而来,在这里近距离见到真人,对方又和他们怀着同样的目的,这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崔左鹰舔了舔隐隐作疼的牙齿,说道:“说错了,我也好,你们也好,不但不是卖国贼,反而是挽大厦之将倾的斗士。”

    白庄看着他的双眼,显然没被这句褒奖打动。他认得崔左鹰,并且印象极其深刻。这尊笑面佛陀十几年前便是这副满脑肥肠的尊荣,只不过肠子里装的都是至阴至毒的坏水。明明靠着先王钦点才当上都城一把手,却勾结晋安梦昌,几十年来粉碎了昭阳无数家族的势力,一口一口全吞进了自己的肚子。

    最令人齿痒的是,他作为都城一把手,非但没有捍卫王宫,反而在两年前率兵占据王室,逼迫先王自杀。又毫不惦念先王的知遇提携之恩,公开处死了先王唯一的儿子禛雄。

    白庄恨不得一颗一颗拔掉他的牙。

    但不是现在,昭阳存亡摆在面前,白庄不得不顾全大局。毕竟崔左鹰控制了昭阳绝大部分的势力,而白家虽有反攻余力,但过程中必然要经受巨大牺牲。如今每死去一个进化者,对昭阳都是一次打击。

    可崔左鹰下一句话立时激怒了三人。

    他笑道:“若是风华在这,都不用谈。她能掌管晨曦六十年,必然知道当下该做什么选择。”

    九清清自小在基地长大,冯老便如她亲奶奶一般,闻言叫道:“你还好意思提冯老?!”

    白庄和无色也蓦然变了脸色。

    然而他们还没动作,崔左鹰也忽然变脸,大喝道:“为什么不好意思?!我隐瞒晨曦身份三十多年,为什么不好意思提她?她是晋安晨曦计划首领,我是昭阳本土晨曦计划的首领!你说,你们说,我凭什么不能提她!”

    三人的脸色瞬间僵住。

    崔左鹰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忽而扯起嘴唇笑了笑,自嘲道:“当然,我和风华还是有差别的。她是先王的爱人,我是先王的棋子。她曾经一度掌管晋安晨曦基地上百位成员,而我,从始至终,昭阳晨曦基地只有我一人。我去到哪,基地就在哪,从来都是一个光杆司令。”

    “有多少话无人倾诉,有多少时刻无人相帮,有多少压力一人默默承受,你们懂吗?你们三个屁大点的家伙,只知道暗杀这个暗杀那个的小屁孩,你们懂吗?!”

    “我不信!”无色最快反应过来,冷笑道,“都说你铁齿铜牙巧舌如簧,我他娘的一个字都不信!”

    九清清用力点头:“我也不信!如果晨曦计划还有你存在,冯老和爷爷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才多少岁,你比他们小了二十岁!他们到晋安的时候,你都没出生……”

    不过说到后面,连她自己都迟疑起来。

    白庄两年前在离开昭阳,身为白家人,他对昭阳局势了解最深,很快便串起收尾,看向崔左鹰的眼神也不自觉有了变化。

    不过他还是说道:“真也好,假也好,你会跟我们说这些,说明你希望我们相信你,甚至为了和兰陵联盟,想让我们为你所用。既然如此,你需要好好解释下你那部分的计划。”

    他说着,两手分别握住无色和九清清的手臂,让他们冷静下来。

    白家人都有一颗好脑子。崔左鹰暗想着,说道:“再坚定的信念,一个计划执行到十几年不知效果,谁都会动摇。你们都是晨曦书苑出去的,应该知道先王最喜欢在那里看书。不知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先王有时摊开书,半天一页不翻,嘴里没有,眼神却在叹气。”

    “我自小个子大,胆子也大,就凑了上去,问先王为什么叹气。他起初不说,等到我碰上那种情景不知多少回,问了多少次,他才仔细看了我很久,问我种没种过稻子。”

    崔左鹰慢慢沉浸到回忆里,退开两步,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生于最底层的家庭,父母工种都是耕农,从会走路开始,便时常跟着他们去田里,四五岁的时候就下地干活。所以我回答先王,种过。先王又问,如果种了一亩水稻,种完才发现稻秧好像太细了,不知道能不能活,该怎么办?”

    崔左鹰摩挲着扶手,停顿了片刻,神色似乎有些懊悔,但很快又笑着继续说:“我说再种一亩呗,反正地多,稻秧也不少。说完后,先王又定定看了我很久。从那以后,我就离开了晨曦书苑,进入王宫。白天当整理书房的小童,晚上则接受先王亲自教导。”

    “直到有一天,先王突发心梗,被医疗兵治好后,他把我叫到身前,给了我一个任务,一个就算要我烧掉先前种的那亩水稻,都要完成的任务。”

    崔左鹰抓紧扶手,盯着对面三人:“成为昭阳王,改革昭阳。”

    无色和九清清面面相觑,都没听懂“改革昭阳”的意思。但白庄眉头一皱。所谓改革昭阳包含了两重意思,一是抛却昭阳当前的体制风俗,仿照晋安以军治国,所有事情都围绕着培养进化者军队展开。

    但昭阳进化者要贡献社会、服务他人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而且社会风俗也与晋安截然不同,最显著的就是没有统一封闭管理的学校学区,孩子们都就近入读于学院,而这种小型学院遍布全国。一个孩子不论是否进化者,虽也要分配工种,但这种分配很大程度上考虑了个人意愿,并且很多人在工作后也与父母同住,这也是昭阳产生繁衍出那么多大家族的原因。

    若像晋安一样以培养进化者军队为核心,教育制度、工种制度、婚育制度等等都要经历巨大变革,年轻人结婚生子的时间大幅前推,一夫一妻的传统也将面临崩溃。最可怕的是,进化者的地位将无可避免地凌驾于普通人,社会不公将在各个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此一来,昭阳各大家族的地位将被高等级进化者动摇,故而他们一直以来不断宣传享乐主义,目的就是为了阻碍拥有这种变革之心的人,包括禛佰先王。

    而享乐主义,便是“改革昭阳”的第二重意思。全境雨带,物产天赐,即便少了些炫目的工业品也没什么,反正普通人家也见不到。他们吃喝不愁,穿戴无忧,能这么过一辈子,已然是其他碎土普通人憧憬不来的美好生活。

    至于守在边境线的他国军队,管他呢,几十年没动弹了,还真会杀进来不成?晋安兰陵梦昌,他们不就是想要粮食么,给他!再给个百八十年都没问题,饿不死自己人!即便屠刀真落到脖子上,舒舒服服过了几十年,也值了!

    每当想起这些,白庄也觉头疼。一方面他不想社会沦丧,遗失天伦,另一方面又希望所有人脑子里都安上一台警钟,振作自己,振作国家。这个两难的选择,不但家里长辈跟他说起过,连禛佰先王都时有提起。

    但他没想到,先王竟然把这么艰巨的任务给了崔左鹰!

    难怪这些年里,毫无背景人脉的崔左鹰,单单凭着先王钦点的一个城市官职位,便费尽心思、用尽手段蚕食其他大家族。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就是一直在清除改革的阻力!

    白庄盯着他:“那你也不能逼先王自杀,更不该杀了禛雄!先王本就年老体弱,支持不了多久,凭你的权力,最多一两年,等到先王逝世,王位就是你的!”

    崔左鹰笑着凝视着白庄的眼睛:“你真以为,你们白家能坐视我登上王位?其他家能坐视我统揽大权?不光是我,你们,他们,都在等先王死!就算先王亲口立我为王又如何?只要先王一死,白家就能联手其他家,在王位继承中捣乱!”

    白庄沉声质问:“所以你就提前逼死先王,就为了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崔左鹰深吸了一口气:“不,逼宫不是我的主意,是先王的意思。我只是配合先王演了一出戏。”

    白庄瞪大了眼睛。事情是一个事情,可当事双方的主导权,全然倒置了。

    就在他震惊之时,崔左鹰又说了一件令他更加难以置信的事。

    “至于禛雄……”崔左鹰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在你之前,晨曦基地十年没添新人,你真以为单靠一个禛雄,就能把你送出去吗?禛雄有这个本事,为何不送别人,只送了异能只有区区中级的你,送了白家家主最为器重的嫡孙?”

    “你以为,送你出去,真是为了给苟延残喘、败局注定的晨曦基地输送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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