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艇爆炸的轰响给了中年道士忽如其来的勇气。出于个人修为,他自知难敌背生雷翼的进化者少女,可掌门都来了,站在崂山派的角度,他着实没必要怕她。

    可惜回过神来时,那少女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有些懊悔地抖了抖指尖符箓,瞥见其上一角烧毁的符文,又很是心疼。

    财侣法地,对于一个连初关境界都迟迟没能突破的凡道修士而言,此等威力的符箓虽算不上压箱底的法宝,也是平时都舍不得用的宝贵资产。

    任何符箓都是一次用尽方能尽显威力,只用一半便熄符火,纵使能等到下次再用,其威力也已大打折扣。可没办法,谁让自己只是小小凡道,薪俸不多,财源也少,只能算计着过日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符箓收入袖中,想了想,又把符箓拿出,塞进道服胸口。符火乃虚火,只燃符文,不燃符纸,但失去符文的地方因为承载不了外溢的灵力,变得脆如蛋壳。袖子甩来甩去,一不小心就会破碎,还是收在相对平整的胸口妥当些。

    中年道士再望了眼白光消逝的天空,视线又投向被太清殿遮蔽的空港。

    不知掌门此举是在立威,还是真和卯泰起了冲突。平心而论,孙道真那一套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可真要反驳,他也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此次来的弟子中,他是为数不多知晓监院意图的弟子,这还靠着资历老,在孙道虔手下也算得力。但他所知的也仅此而已,每日忙碌祖庭俗务,修炼时间都稀缺,哪还有功夫去打听卯泰家事。之所以不信孙道真,只是见过他在那个老人身旁的狐假虎威,厌恶极了那副嘴脸。

    最重要的是,在孙道真嘴里,那可怕的老进化者先是黄金的人,后又变成了黄怀的人……

    这像话吗?以那老头的本事,当卯泰总理都错错有余吧,还需要墙头草两边倒?

    和中年道士一般想法的还有其他脑筋不差的师弟,可是谁都知道掌门的脾气,除了孙元盛外,谁都摸不清楚。那可是高高在上的、见了崂山弟子连一个正眼都不给的掌门,他能硬起头皮在掌门面前哭诉那几句,已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更何况孙道真和掌门之间的传言,别人不知,他还是听过一耳朵的。

    没有十二分把握,可不敢在掌门面前嚼耳根子,尤其是孙道真的耳根子。

    所以他此番前来,正是来找把握的。监院还未出事之前,有一日夜里他躺在太虚殿顶喝酒,分明看见一艘驮船飞抵后广场,把监院的货箱掉了包。

    只是那时的监院已然濒临崩溃,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凑上前打报告。

    孙道真若真有鬼,证据肯定藏在那只货箱里。

    小心驶得万年船,可机遇加身,也要用力握住。一旦自己戳破孙道真的谎言,避免崂山和空港真正撕破脸,必定是大功一件。灵石也好,灵器也罢,掌门奖赏什么,他都缺,他都要!

    只是没料到,从祖师殿到后广场的路上,竟会碰上那么个少女进化者。害他抹了面子,还损失半张水龙符。

    好在是虚惊一场,但气也就气在只是虚惊一场!

    中年道士懊恼地又跺了跺脚,扫了眼左右,施展起御虚术,向后广场飞掠而去。后广场空荡荡的,靠山的一排房子刷着朱漆,乍一看就像是挡在舌头面前的血红獠牙。

    有了少女进化者的前车之鉴,中年道士不由心头惴惴,但为了前程,他还是硬着头皮靠近,在距离货箱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一边打量着红棕色的长条货箱,一边缓步走近。崂山派的货箱是专门定制的,不用钢管,不用铁皮,从里到外都是纯木打造,内外两侧都描绘着符文,风雨不惧,水火不侵。仅从外观看,这只货箱和监院带来的那只一模一样,就连外门的铜锁,都分毫不差。

    但这一定是假的,同样的两只货箱,他在那天晚上同时看到过。

    监院的货箱,监院的铜锁,自然有专门的解锁密咒。但监院也好,孙道虔、孙玄芙也罢,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死马当活马医,但愿最普通的锁关咒有用。

    中年道士吁了口气,加快脚步走到门前,低声念起锁关咒,而后两指作剑,隔空点向铜锁。微光从指尖钻出,没入锁内。

    然而等了片刻,铜锁竟没有任何反应,连一丝光都没发出。中年道士一愣,伸手抬起铜锁,这才惊讶地发现,这像极了灵器的铜锁竟然没有刻任何符文,就是一把最普通的铜锁!

    而且,还是开着的!

    他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左右四顾,又跑到货箱两边仔细瞧了好几眼,生怕有人藏匿附近。但所见之处都是空荡荡的,只有被雨水冲刷得光亮无比的青石地板。

    中年道士心下稍松,又回到门前,抬手抹了把脸上雨水。

    是福是祸,是晋升人仙还是永困凡道,只看这一着了!

    他后退两步,猛地踢出一脚,踹开了货箱前门。

    下一刻,他的身体高高飞起。惊愕之中,眼角余光瞥见下方竟多出来一个身材极高的年轻男人,正抬起眼,冷冷往过来。

    直到身体重重砸在青石板上,五脏六腑的剧痛才让意识到,自己被偷袭了!

    好在炼体是修道之人最先过的难关,好在对方只是用蛮力撞了一下,痛虽然痛,但中年道士下意识的内视观照,让他放心下来。没有受伤,一切都好说。

    他支着地抬起上身,眼睛死死盯着货箱门外的男人。

    又来一个进化者,竟然又来一个进化者挡在他的大好前程上!

    这些不知死活的凡夫俗子,难道各个都认为自己是那老头,可以随意踩在修士脸上吗?

    中年道士冷笑着,灵力贯身,尽量保持着道修风范,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还没站稳脚步,只见眼前一空。

    那男人竟活生生消失了!

    他预感不好,忙一抖袍袖,可袖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落下来。他这才想起,所有的东西都被孙道真的吕莲军搜刮干净了,只有那张被藏在隐□□的水龙符逃过一劫!

    他慌忙拉开衣襟,然而为时已晚。手还没探入衣襟,一抹凛冽的刀光让他眼前一花,而后脖子一凉……

    没事的……普通刀剑根本伤不了炼体过的修士,就算伤了也只是划破皮而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冰冷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很可惜,我的刀,是从无焰工坊买的。”

    鲜血从硕大的刀口横向喷涌而出,中年道士经过炼体的脖子,竟在轻轻一刀中,被切断了一半。

    暴雨以极快的速度让鲜血漫开,而朝白已然神出鬼没地重新站回到货箱面前,再也没看尚未气绝的中年道士一眼。

    修士的死亡过程,比其他人起码慢了两倍,他没有兴趣等着。

    没这癖好。

    在中年道士一脚猛踹下,货箱前门已然大敞,正对着紧闭的内门。而两扇门之间,小小的货管间里,左侧靠墙的地方安置这一张单人床和一副桌椅,床上有一只枕头,枕头下是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薄毯。

    从枕头中间的凹陷来看,确实有人曾躺在上面。

    按孙道真所说,内门后的储货间里,应该就是兰陵军。按照货箱的长短尺寸,里面藏上百余个兰陵士兵不成问题。

    但朝白已经开始怀疑里面是否真的有人。道士一脚的动静不小,若兰陵军真在里面,早就被惊动了。更何况,待在货管间里的肯定是领兵人,而此刻的货管间里有没有人,一目了然。

    难道……都已随柳望出动,前往会场了?

    上百个人要化整为零,潜入空港,并非易事。

    朝白一步一步走到内门前,刀光闪过,门把上挂着的红铜锁链好似豆腐般被一刀两断。链条呤啷落地,如此清脆的声响下,门后已然没传出任何动静。

    他如同中年道士一样,一脚踹开了门。

    幽暗的货箱内果然空荡荡的,只有两壁堆着整齐的石块,一坨一坨,从近处一直排列到看不清的货箱尾部。淡淡灰尘被打开的内门扬起,扑入鼻中。

    朝白走入储货间,在一坨石堆前停下,屈膝半蹲。那些不过是普通的条石,表面没有任何打磨。他指尖顿在粗糙的石面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偏头,望向昏暗光线中一堆又一堆的石影。

    不对,不是兰陵军已经走了,而是里面从一开始就没有人!

    即便有,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待在货管间、现在已然离开的领兵人!

    这个发现好似一道强劲的水流,把脑中所有阻滞点都给冲开。那些疑问,那些柳望和叶凌言语行动中存在的矛盾,都一一迎刃而解。

    他明白了柳望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指尖触到的石头忽然震颤起来,好似一阵电流传入,把酥麻的感觉从手指一路传递到手臂,又传到他脑子里。

    朝白豁然回头。

    这是隔了七年未见的异能,这是他曾经毫无反抗之力、后来已经能轻松躲避的异能!这是被柳望称为“第二个乾坤倒转”的移形换影!

    他下意识后仰上身,向后翻滚。然而方才片刻的震惊已然令他错失先机。

    如同不久前被他撞飞的中年道士一样,他的身体在猛烈的撞击下高高飞起,翻滚着冲向货箱深处,后背砸中一侧墙壁,最后摔在一坨石堆之上。

    这一撞力道之大,以至于整个货箱都发出了吱呀声响。这只假货箱没有符文保护,纯粹的木头根本吃不住太多力道,墙壁和箱顶的连接处竟硬生生被撞出了一丝裂缝,透进一条丝线般的微光。

    朝白忍着体内血气翻涌,翻身从石堆上下来,可又一道黑影急速冲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施展异能,脑门上便被拍上了一张符箓。

    背后石堆颤动,最先偷袭自己的人骤至。即使视线被符箓遮挡,只凭感知到的异能气息,他也能认出来他——黄登禾。

    黄登禾打量了一眼贴得有些歪斜的符箓,问道:“管用?”

    “当然管用,你看这小子还能动不?”

    朝白也认出了这个声音——

    孙道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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