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安城上空,一道划过晦暗天空的蓝光戛然而止。

    柳期眯起眼望向远处山巅,从这个遥远的距离看,炸碎的太清殿好似浮上湖面的一粒气泡,无声破碎。

    在她后方,约五十公里外的内陆高空,一艘庞大的驮船抖落满身泥水,缓缓止住升势。

    船下,一整排比成年人还粗的推进器缓缓转向,带着足有三层楼高的货箱飞向空港。船上,一个赤身的、皮肤上长满了拳头大红疮的女人跃上船舷,裂开大嘴,用干哑骇人的声音问道:“小总理是吧,我们这是往哪去?”

    “空港,你们这辈子都没去过的好地方。”

    驾驶座上的黄金同样咧着嘴,雨水将他的头发黏在脸上,遮掉一半近乎疯狂的眼睛。

    而在庞大驮船西边和南边的更远处,整齐如豆腐块的村部上空,密密麻麻的浮艇载着梁安军区和聊安军区的卯泰兵,在两城上将各自带领下,如同一大片遮天蔽日的黑云,向最东部的空港进发。

    而更多的士兵在黑云之下,奔跑着踏上轮船。外观同样漆黑的轮船前后相接,几乎占据了一公里长的环渠主渠,仿佛一条蓄势待发的长龙。

    空中渠中,上万名士兵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出动半城兵力。很快,一个消息在交头接耳中传递到每一个人耳中,让他们震惊,又让他们抑制不住地激动——

    为了夺回半座帝山,卯泰,要对祖庭开战了。

    而在百公里之外的风暴中心,一个人影随着太清殿的碎片激射向八门金刚阵。他飞到阵法圆形气罩的顶端,蓦然静止,而后直线下坠。

    巨大的波纹从上到下,横扫整个气罩。

    阵法竟扛住了他重如山岳的一踏。

    道袍鼓荡,不断塌缩的神识使得孙元一根本收束不住外放的威压,浑身灵力逸散使得狂风大作,让宽大的湛蓝道袍紧紧包裹着他的身体,随风猎猎不止。

    他的道冠不知掉到哪里,黑色长发和道袍一样飞扬在半空,映衬得他痛苦的面色露出一抹疯狂。然而他还是理智的,盯着下方沙尘龙卷的中心,以震耳欲聋的声响开口。

    “柳,你是否姓柳?!”

    比起周围飞沙走石的混乱,龙卷中心显得异常安静且干净。茶桌被沙化,柳望和叶凌一同站着,闻言抬头,望向头顶“井口”之上的人影。

    对比起孙元一隐忍中的疯狂,柳望显得从容又平静。他微笑道:“不错。”

    声音不大,立时淹没在风暴之中,但他知道,孙元一必定能听清。

    这个回答像是撕掉了孙元一糊在脸上的最后一层膜,淡漠不再。他爆喝道:“是你杀了元盛!”

    这不像是一句问话,可柳望还是笑着吐出两个字:“不错。”

    孙元一骤然升空,左手朝天划出一个大圆,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作出剑诀,随后朝圆中一点。他上方数十米处,那个虚空画出的直径长达百米的大圆好似变成了巨大透明的蓄水池。无数剑尖破池而出,一点一点缓缓下沉。

    一寸、两寸,一尺、两尺……直到三尺青锋露出整个剑柄,那雨水化成的长剑蓦然如雷奔向下方。

    一把接一把,一波接一波,无数剑雨冲向气罩,又被气罩所挡,水花激射。

    那剑阵覆盖范围远远超过了气罩,以至于附近观战的道士们不得不慌张避开。一个崂山弟子反应迟了一瞬,正好被最外沿的一把水剑刺入头顶,当场七窍见血,丹田爆裂。

    惊骇中,剩余的道士们又连退百米,直到躲在祖师殿檐下,方才心有余悸地摸向自个胸口。

    掌门这是疯了!

    阵法护罩中,守着阵法沙盘的孙道执也不好受。第一波剑雨落下,他脸色已然白了两分,等到第二波剑雨过去,他嘴角已然溢出鲜血。四周尽是狂暴的飞沙,虽对虚化的沙盘影响不大,但迷人眼睛,也影响他对阵法的操控。

    “妈的!”他几十年来第一次爆了粗口,“不是说连生咒会让人落境么,他怎么还这么强?”

    身为不值一提的凡道,孙道执自知无法和中关地仙境界的孙元一对抗。但此时此刻他是有一定优势的,八门金刚阵可是护山大阵,所费不赀,他又把能护住一座山头的阵法浓缩至方圆二十米,按理说不论防御能力还是攻击能力,足以抵抗孙元一。

    然而等到第三波剑雨到来,孙道执仍旧抑制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

    身边的黄登禾皱眉道:“能撑住?”

    孙道执咬牙,两手掐诀不停,将一道又一道白光打入沙盘,急促道:“我裤兜里有润灵丹,喂我!”

    黄登禾弯下腰,依言从中掏出一个青色瓷瓶,打开塞子,问道:“几粒?”

    “全要!”

    黄登禾皱了皱眉:“没有药能这么吃。”

    孙道执吼道:“废什么话!都这节骨眼了不吃留着做什么?你不怕死,我怕?”

    黄登禾把白色丹丸悉数倒入掌中,约莫十余粒,又塞回去一半,把手里一半喂到孙道执嘴里。

    孙道执用力嚼碎满嘴丹药,含糊不清道:“怎么这么点,里面还有……”

    他没说完,只见黄登禾走到了他对面。

    黄登禾道:“王还没结束,你这样撑不了多久。我去减轻你的压力。”

    孙道执一愣,又吼道:“黄登禾你疯了?外面他妈是个地仙,你真当自己一个高级了不起啊?”

    黄登禾扯了扯嘴角,那笑意近似于无。

    “刚说我不怕死,又怕我死?”他看着孙道执,古板了一辈子的神情中,难得流露出几分柔和,“本以为你当了修士,再也见不着了。其他的话不多说了,毕竟几十年前已经说过一遍。登苗,死前还能见一面,挺好。”

    他说着转身。

    孙道真急忙喊道:“黄登禾你他妈别闹!你打不过他,被他抢了阵元,反而拖累柳老哥!”

    然而黄登禾已然消失在风暴之中,下一刻,一抹翠绿穿过重重尘沙飞了过来,又被大风席卷,飘摇而上。

    那是阴辅阵元,在孙道真的操控下,只有手握阴辅阵元的人才能出入此时的八门金刚阵。

    黄登禾,应该是在出阵的一瞬间,把阴辅阵元抛了回来。

    孙道执这才意识到,他的老兄弟,他的老哥哥,刚才是在道别。

    而他他妈说了什么?

    略微失神中,沙盘一阵,又一波剑雨的威力顺着沙盘传导到他身上。被丹药压下去的气血再度上涌,噗的一声,一口殷红鲜血喷到了沙盘之上。

    ——————

    走出阵法,也就走出了沙尘风暴。正好第三波剑雨落下,身旁的气罩上波纹荡漾不休,好在没有出现破溃迹象。

    黄登禾仰头看了眼晦暗天空,活了近八十年,他从未觉得空气如此清新。

    要是老师在就好了。若不是因为她当年的一句话,他也不会坚持到成为进化者的那天。

    相较于绝大多数进化者,三十岁才进化的黄登禾属实算大龄,而那时弟弟黄登苗,已然离开兰陵拜入崂山,更名成孙道执。无人知晓他那时激动的心情,在所有人看来,兰陵王最倚重的这名普通人手下,生来就是不苟言笑的性情。

    仿佛天塌下来,砸到他身上,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喊一句疼。

    这不是夸大,而是事实。

    因为他今天,就是来拆天的。

    黄登禾转过半身,仰起的视线放在头顶那片遮住暴雨的天空。那里荡漾着水光,有巨剑正缓缓探出头来。

    而那个尺寸惊人的剑尖边上,悬停着那抹湛蓝色的身影。

    还好他选择出来了。看样子三波剑雨已然耗尽了孙元一的耐心,他想用一柄巨剑,给阵法最后一击。

    黄登禾眯起眼,全副精神都集中在空中透明的巨大水池上。他被称为“移形换影”的异能看似变幻莫测,原理其实很简单:与任何目标发生一种引力,目标不动,那就他动,目标动了,他就不动。

    只不过不论哪一方动,动起来都如雷电奔袭,肉眼难辨。

    那不知蓄了多少吨水的巨大水池,看起来就很难撼动。

    正合他意。

    水池中的水蓦然震颤出无数波纹,巨剑旁的孙元一忽然闪身,险险和黄登禾擦肩而过。黄登禾一撞落空,身形还没来得及下坠,又再度消失。而孙元一也再次闪身,看向出现在不远处的男人。

    “你要拦我?”孙元一眉眼扭曲,尽是痛苦,“你敢拦我?!”

    回答他的又是一撞。

    孙元一这次没躲,翻飞的袍袖中落下一张五岳符,无火自燃。

    消失的黄登禾出现在他身前,看似没有接触,其实已然在撞击后分开。他头上涌出一股鲜血,顺着额头皱纹横流而下,迅速浸染了半边脸颊。

    黄登禾撞了个头破血流,而孙元一纹丝不动,甚至掐剑诀的手都没颤动分毫。

    几米外的巨剑已然露出半段剑身。水剑放大无数倍,其中涌动的白色浊流此刻看得一清二楚。毫无疑问,这柄巨剑的威力远超之前的剑雨。

    黄登禾再度消失,出现在十几米外,以孙元一身后的水池为引,又一次撞来。

    两道身影第二次接触,第二次分开。

    孙元一摸向胸前,湛蓝法袍明明丝毫无损,可他胸前莫名出现了一阵剧痛。

    有五岳符阻隔猛烈撞击,又有法袍护体,可他不惧水火的肉身居然还能感到疼痛!

    这让他拼命压制的疯狂几欲失控。

    黄登禾出现在前方,甩掉手中那把钢刺,呸了口血痰,淡淡道:“挺硬。”

    而后再度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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