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

    陈占将车停在楼下的停车场,闻窦手捧着玫瑰,朝着车里的人拜手,“陈先生,再见。”

    车里的人却并未如她愿立刻离开,不过一会,陈占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双眼睛意味不明地盯着闻窦,仍是深而暗的眸子,只道:“闻小姐,不请我上去作客吗?”

    侵略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其实这只是一句很寻常的话,她的朋友们也时常对她说让请他们上去喝个茶。

    但是这件事在陈占身上发生,就莫名多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半晌。

    闻窦回以礼貌浅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但说出的话却是拒绝:“现在天有点晚了,今日怕是不太方便,明天有空定请陈先生来坐坐。”

    陈占对此早有预料,面对拒绝脸上的表情也未变化,视线停留在闻窦身上,见她眼睫轻颤,他低笑,随即出声,嗓音尤其的沉:“商量一下结婚的事。”

    这个理由搬出来,闻窦倒是没办法拒绝了。

    诚然可以也可以以今天不方便再次拒绝,但是……倒不如趁热打铁,把该定的东西都定了,以免夜长梦多。

    倒不是她担心什么,她只是不想被不确定的东西影响到,避免夜长梦多。

    闻窦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陈先生,请。”

    -

    闻窦住的地方是前两年她参加了很多商演攒钱买下来的,比不上陈奶奶住的地方,虽不算特别大,但住三四个人绰绰有余,而且位置在市中心,交通也挺便利,也算是黄金地段。

    “啪嗒”一声。

    闻窦开了灯,屋内大亮,陈占站在门口处,并未有其他的举止。

    看着闻窦弯腰换了鞋,扫了眼干净的地板,询问道:“需要换鞋吗?”

    闻窦想了想,从旁边的鞋柜子里随手拿出一双黑色的拖鞋

    这双鞋还是他老师第一天来的时候给他自己带的鞋子。

    当天她还惊了下,见过上门带礼物的,没见过上门自己带鞋的。

    陈占从容地走了进去。

    闻窦把他领到沙发处,倒了杯茶。

    气氛忽的沉闷了起来。

    闻窦倒不是对这场名存实亡的婚姻没有要求,只是由她来开这个口,有些处于下风。

    她得尽可能的对自己好一点。

    一盏茶饮尽。

    陈占将茶杯轻轻放在差桌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啪嗒”声,凝视片刻,抬眸看向闻窦:“闻小姐有什么想法吗?”

    有些人,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闻窦伸手将茶杯推到茶壶旁,将话题轻飘飘地甩了回去,“不妨陈先生先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我还不是太清楚,等我理理。”

    陈占闻言敛了些眸,脸上半点情绪都未曾表露。

    抬眸看向闻窦。

    闻窦坦然回视。

    短暂的相望过后。

    陈占的视线仍在闻窦伸手,低笑,喉间溢出些沉沉的嗓音,听得人耳膜发烫。

    “闻小姐当真是谨慎。”

    在看不见的桌下,闻窦下意识将手蜷缩起来。

    被点破了闻窦面上也不慌不忙,坦然点头,微微侧头,修长而白哲的脖颈露了出来,“陈先生,怎么说?”

    陈占凝视了片刻,随后倒也真的没有再痛闻窦拉扯下去,直白道:“关于结婚,多是为了顺着长辈,我个人其实是没有结婚的意愿的,但无奈催得太紧,所以,闻小姐,我们签个合同,如何?”

    此话正和她意。

    闻窦也是这样想的,口头的协议那是用来约束道德高的人会有用。

    像陈占这种人,虽不曾深入了解,但她不认为对方会对这种会认真地遵守。

    闻窦轻轻道:“陈先生不妨说说自己的要求。”

    此话一出,陈占的视线深了几分,漆黑的眸底浸了些意味不明的深长,任谁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片刻。

    陈占的手随意地搭在茶桌上,语气和平时并无两样,“安分守己,让老人开心就好了。”

    闻窦本来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大篇长篇大论的准备,不料这厮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只给了这么一句。

    安分守己,让老人开心就好了。

    听上去简单,实则并非如此。

    安分指的是哪个安分?守己又指到哪种程度?让老人开心就好了,说实话她也是这样想的。

    但奶奶今天催婚,明天催生呢?

    谜语人似的。

    偏生要她说明白,她就知道这厮不会那么顺别人的意。

    闻窦干脆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全部道出:“陈先生,不如我们便在合同上约法三章。”

    “第一,不可以随便干涉对方的生活,但是也不能太过逾越,如果陈先生有什么需求,别捅到明面上就好了,我怕老人受不住。”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陈占忽而抬眸意味不明地盯着她,闻窦权当没看到,坦然自若地继续向下说着。

    “第二,结婚期间双方有义务在方便的情况下为对方提供关于更好维护表面婚姻的便利,但在有一方不愿的情况下不可做除此之外的东西,要以双方意愿为主。”

    “第三,结婚期间双方若有一方不同意,在方便的情况下,合同可以直接解除,且不带走对方任何财产。”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她有点渴,喝了口茶才看向对方,询问意见:“你觉得呢,陈先生?”

    陈占盯着她的眉眼,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淡漠道:“闻小姐想得如此周到,当然没问题。”

    闻窦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还真怕他反驳些什么,毕竟这三条,可以说是除了当一个明面上的丈夫或者妻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何况这还是一个随时可以离开的婚姻。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不过。”陈占嗓音有些低,在屋里显得很清晰,看着闻窦骤然看向他的眼睛,掀起眼皮,语气低缓,毫无波澜道:“如果闻小姐有什么需求,别捅到明面上就好了,我怕老人受不住。”

    闻窦的眼睛骤然睁大。

    陈占好整以暇地盯着闻窦的变化,瞧,小兔子强撑的那一层纸被捅破了。

    他的语气很平,好似只是好心地提醒闻窦一句,但双方心知肚明并非如此。

    无耻!!!

    啊啊啊。

    她刚才说这个只是提醒他一下做什么都行别让老人发现就好了,毕竟老人的身体经不起惊吓。

    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把话重新扔给她。

    分明是故意的。

    闻窦深吸一口气,温和如她,难得有了想要暴打一个人的想法,强忍想抡起枕头的念头,开口道:“当然,我自然是会遵守的,只是希望陈先生同样如此。”

    “既然已经确定好了,天色已晚,就不留陈先生在家吃饭了,明天拟好合同签字就好,陈先生也该早点回家了。”

    小兔子生气了。

    “我倒是想,”陈占慢条斯理地起身,缓缓向门口走去,站在门框外,方才还明亮的光骤然暗了下来,晦暗的目光在屋内被灯光笼罩着的的闻窦身上停留片刻。

    门内门外,分明两个世界。

    闻窦的手搭在门框处,一副随时准备关门的模样,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只听陈占陈述道:“但是,闻奶奶好像还在那边。”

    一语惊醒梦中人。

    差点把奶奶忘了,不然今天奶奶铁定不知道怎么嗨。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不就是忍吗,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

    这点算什么,她忍。

    -

    闻窦只好跟着陈占一起走出门,关了灯,拿钥匙锁门,恰巧这时手机来电铃声响起。

    闻窦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来电人是“老师。”

    闻窦跟陈占说了声抱歉,遂接听电话,手指习惯性地点了免提。

    对面一开口就扔下一个重磅炸弹:“米兜,我在你楼下哦。”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是一个男声,带着一阵清润的嗓音,低醇而带有暖意,尾音略有上扬,任谁都能听出他此刻的雀跃。

    闻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脑袋瓜懵懵的,“你是说现在吗?”

    电话那端回答了她的疑问,肯定道:“是啊,就现在,怎么样,惊喜吗?”

    分明是惊吓。

    虽然早有预告说会回来,但她也没想到会那么快,而且还是在现在。

    闻窦扫了一眼身后神色不明的陈占,反正下楼也是要照面的,躲不过。

    闻窦边走边和陈占说明情况:“是教我舞蹈的老师回来了,就在楼下,之前跟我说过近期会回来,但是我没想到会是今天,他也没打招呼。”

    本来只是说明一下情况。

    没想到陈占倒是开口问她:“我听着声音和你差不多大?”

    听着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啊……”但闻窦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想还是回答了,“要仔细说的话,他算是我的第二位老师吧,第一位老师是他的母亲,后来那位老师有点忙,恰巧他有空,就来教我了,后来两个人就经常一起教我。”

    陈占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渊源,随即想起了什么,随口道:“是你奶奶给你请的老师?”

    闻窦点头,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

    “闻奶奶提过几句。”

    哦。

    那就不奇怪了。

    奶奶确实喜欢和别人说她的事情,聊天里十句多半三句是说她然后七句不经意地跟别人夸她,如果不阻止,说上一天一夜都不夸张。

    楼梯并不长,不一会儿就到了楼下。

    闻窦大老远就看到树下站着个显眼的金毛,在一群黑发之中格格不入,坐在一个超大的行李箱上面,溜达来溜达去,旁边还堆着两个行李箱。

    这么多东西。

    也不知道三个行李箱他是怎么提的。

    江聿从闻窦下楼那一刻就看到对方了,当即脚在地上一蹬,坐在行李箱上,也不管身后两个大行李箱,咕噜咕噜地滑着行李箱朝闻窦走去。

    闻窦自然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

    行李箱滑动时带动的“咕噜咕噜”声太大了,想不注意到都有点难。

    这人一如既往地招摇。

    本该去开车的陈占不知为何没动,站在闻窦身后看着江聿朝着闻窦的方向狂奔。

    说实话一直蹬着行李箱还是有点累的。

    但江聿懒得走路,他宁愿坐在行李箱上蹬脚,也不愿意屈尊跳下行李箱走路。

    一种莫名的直觉,站着走路比坐着蹬行李箱累。

    何况。

    江聿从一开始就看到站在闻窦身后的男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想输的念头涌上来,促使他更加不想走路,宁愿脚蹬到发麻都不愿意下来,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以江聿对闻窦的了解,这个男人必定是最近才出现的。

    撑死两个人认识绝对不超过三个月。

    凑近了才发现这两个人的距离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孤男寡女的。

    这哪行。

    江聿当即热心地蹬着行李箱强行穿插到他们中间,隔开他们,张开双臂,朝着闻窦大喊道:“surprise!”

    闻窦被吵得脑袋疼,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江聿你回来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江聿对于好友没有接下自己的热情拥抱十分不满,但还是回答了闻窦的问题:“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惊喜吗?”

    说到这里江聿好似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陈占,发现只能看到对方的腰部,站起身,抬头状似惊讶道:“不好意思,没看到这里还有一个人,请问您是……?”

    闻窦这才想起来还没给陈占介绍,当即说道:“陈占,这位就是我刚才和你提到的老师,江聿,这位是陈占。”

    前后介绍对比鲜明。

    这让江聿自然地扬起笑容,伸手,“陈占是吧,你好,我是米兜很多年的好朋友,我叫江聿。”

    陈占垂眸扫了眼江聿伸过来的手,倒真的扬起手握住对方,语气平静,淡淡道:“你好,既然你是她的好朋友那么也自然就是我的好朋友。”

    江聿:?

    谁跟你是好朋友。

    这人怎么那么不要脸,还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闻窦敏锐地察觉到陈占这句话里的称呼好像不太对。

    但她一时间也没想起来是哪里不太对,只当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气场不合,毕竟她和陈占第一次见面不也是气场不合。

    但是江聿的脸色好像不太对。

    闻窦关心道:“江聿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如果有不舒服快去医院看看。”

    江聿勉强朝着闻窦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累而已。”

    话虽如此,闻窦还是有点不放心,“你一定得照顾好自己,不要经常熬夜了。”

    江聿点头,忽然又有点得意起来,暗戳戳了瞅陈占一眼,“当然米兜,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话说得有点奇奇怪怪的。

    闻窦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她还有事情要做,温声道:“江聿,我现在要去接奶奶回家,不然你先找地方住?或者直接在我家先住一晚也行。”

    江聿想了想,两个都没选,“我和你一起去把奶奶接回来吧。”

    说到“一起”时咬字格外清晰,像是怕有谁听不清似的。

    “也行。”闻窦刚要抬脚,忽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们两个的手怎么还握在一起?

    察觉到闻窦的视线,两个人默契地松开了对方。

    闻窦这才没有继续看。

    本来夹在闻窦和陈占中间的江聿应该在陈占前面走着的,但不知为何脚步很慢,很快就落到了陈占的后面。

    见前面两个人都在看前面,江聿这才伸出另外一只手小心揉了揉刚才跟陈占握住的手。

    他爹的。

    这人吃什么长大的。

    力气怎么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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