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我辗转难眠。

    便唤凝香过来点了灯,随意披着个坎肩,踱步走到书桌前。

    院外更声正响,“咚——咚,咚,咚”一快三慢,原已是四更天。

    凝香睡的熟陡然被我叫醒还有些迷糊,揉着眼睛问道:“郡主可是晚饭用的多,积食毛病又犯了,上回的还剩了些,奴婢这就给您煎药去。”说完一路小跑,不见了人影。我正欲提笔,本不觉得有异,听着凝香絮絮叨叨,反而开始有些腹痛起来。思来想去便也没将她叫住,不过也失了练字的兴致。

    我自小便讨厌蚊虫,但凡看见或者闻见响动,就浑身难受,拍不死就更难受了。前些年索性差人将窗前的花圃拔了去,栽了几株香樟树苗子,眼看着这几年粗壮了不少。今夜月光明媚,隔了树照进来,竟也在屋内洒下了不少影子,随着晚风摆动。

    凝香端着药进来时,我正瞧着窗前的夜景发着呆,就听她打趣道:“荀太医医术好,种树也好。”说着将药碗连着托盘搁到桌上。

    祸害自小学医,惯是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闲来无事还在后院栽了几棵桂花树,到了花季便全都给摘了拿去泡茶酿酒,不过每年都会特地留一部分让厨娘做上些糕点送来。想到这又听一旁的凝香开始念叨:“听说荀太医家的厨娘嫂子上月回家省亲,不知还能不能赶回来给郡主做今年的桂花糕。”

    此刻我确实惦念着祸害后院的那缕幽香,被猜中了心事,便没好气道:“你这个小蹄子胆子越发大了。”

    凝香自幼就陪在我身边,知晓我脾性,她料我不会与她计较,但仍做出一副求饶的样子,笑着道:“郡主息怒,郡主息怒。”

    我嗔了她一眼,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此时我才想起还有要事,便问道:“我昨日让你吩咐下面打听的事,可过来回过话。”

    她道:“晚间过来回过,说那个护卫原是一江湖剑客,不知怎的受了重伤倒在路边,正好被白大小姐救下,估摸是为了报恩,暂时留在白府谋了个差使,好像叫什么江枫。”我心里有了计较,便打发了凝香去休息。

    一夜折腾,索性就不睡了,再次提笔将心中所知一一写下。

    第一种结局。

    攻略当朝二殿下景弘成功,待景弘登基后女主被封为贵妃,宠冠后宫。

    而我因嫉恨,便在他们大婚之日,潜入宫殿用匕首将女主划伤,景弘想着我之前做的种种恶事,震怒之下将我流放荒漠。

    第二种结局。

    攻略风流太医荀豁,二人成婚后,荀豁便辞了官,离了将军府做起了江湖游医,与女主神仙眷侣云游四方。

    而我因给女主下毒,被女主反将一军,误食了毒药,生了满脸毒疮,口不能言,疯癫而死。

    第三种结局

    成功攻略江湖剑客江枫,女主与白府决裂,摆脱家族束缚,与江枫一起闯荡江湖,浪迹天涯。

    写到这里,手中笔抖了抖,墨洒到宣纸上印黑了好大一片,不由得怒火更甚,更恼了。这我真的十分委屈,只因刁难过女主几回,让女主刷过几次恭桶,这个江枫居然离京前将我虏了去,推入粪坑当中。我琢磨着干脆把这个江枫直接杀了,随即又想到此法虽可永绝后患,但若是白伊伊已经与江枫之间有了牵扯,那不就等同又与女主决裂了?这么一想此乃下下策,不可不可。

    于是我袖子一挥,接着写道

    第四种结局

    与北辽战神斯图相爱,在众人的帮助下与其私奔,从此改头换面,与斯图草原纵马,逍遥快活。

    而我便被他的战神夫君亲自刺杀,为的就是给他的亲亲娘子报仇雪恨。

    我不经仰天长叹,夫子曾训诫善恶到头终有报,果然诚不欺我,坏人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五种结局

    便是女主全部攻略失败,然后被自己父亲当作筹码随意许了个官宦人家嫁了,其他到未多述。

    我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只因在这里关于我的结局安排,可谓条分缕细,交代清晰。先是因我多次陷害女主,导致景弘宁死不愿娶我,荀豁又与我决裂,我心灰意冷只好答应和亲嫁入北辽,结果连这个名义上的夫婿面也没见着,直接打入冷宫不见天日,终郁郁寡欢,病死异乡。

    梳理完这些,已耗费我不少心神。便大笔一挥抹去纸上痕迹,不放心又将其撕个粉碎,就这样折腾了几个时辰,天已大亮,终究还是没琢磨出个头绪。唯有满地狼藉,纸上黑团一个连着一个。索性随他去,只要无冤无仇,适当拉拢,其他的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便回床蒙头大睡去了。

    又过了几日,我看着眼前的桌子上摆着那盘颤呼呼的酱色炖肘子,心情颇佳。因着我最近总犯积食,母亲勒令厨房禁了这道菜。现如今身子已大好,母亲也终于松了口,让我解解馋。我刚撕下一吊子肉,准备往嘴里塞,就听母亲道:“子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上次给你瞧过病,再也没寻着人影,若不是前两日派人给我送些安神的药剂,我真怕他被人虏了去。”我鼓着嘴正嚼着饭菜,支支吾吾道:“想必是在哪风流快活,母亲不必忧思,左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母亲不置可否,随即又道:“你姑姑生辰要到了,如今多事之秋,你心中要有考量,别给你姑姑惹了祸端。”正如母亲所说,我确实要好好思索一番。

    大夏皇后体弱,桃李年华便葬玉埋香,陛下念着旧情未再立后。当朝便数兰贵妃最为尊贵,其闺名慕兰,是景弘的生母,也是起小就疼爱我的姑姑。以往陛下都会为姑姑大办生辰宴,彼时朝廷命妇亦或是官宦家眷均会入宫朝拜,献上贺礼。今年却有所不同,月前永安江边接连大雨不歇,发了涝灾毁了田地,江河两岸的百姓一时间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朝廷一时苦于囊中羞涩,姑姑主动请命,削减后宫开支,这宴会便也一并省了去。

    说起这场涝灾,因着朝廷银钱吃紧,赈灾款迟迟拖延,险些闹起战祸来。不过万幸后来有人带头捐款捐粮作了表率,其他京中富商迫于压力也纷纷拿出家当出来救济,一时间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虽无宴会,但姑姑自小疼我,这贺礼当然不能免了去。我斟酌再三,若是准备的太过贵重会遭人口舌,不如亲力亲为,更显情谊。心下便有了主意,饭后便立马让凝香去备好针线布帛,我决定要亲手给姑姑修一幅女郎蹴鞠图。

    按着我所知的剧情走向,应是下月的赏菊宴才会与白伊伊相遇,那日我与她在后花园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将其推入莲花池中,彼时也是景弘第一与我有了隔阂。想到此处,指腹被手中的绣花针扎了一下,我本能的“哎呀”叫出声来,一旁的凝香倒是吓得不轻,忙上前查看,拉着我的手细细端详道:“我的郡主殿下,您这是何苦,今个这都第几回了,要不您别绣了,还是按着往年的行头置办贺礼给贵妃娘娘,娘娘定也是喜欢的紧的。”

    我摇了摇头,“那些金银珠宝,姑姑也不缺我这一份,今年这景象送这些还是太过张扬,不如自己花心思来的诚恳。”

    凝香闻言也不再多说,转身去拿药箱,待给我上完药后还是不放心,便拿细布将其他完好的指腹都绕了一圈,我本就绣功一般,这下又多了束缚,针线穿梭间更显笨拙,但如今别无他法,便只好埋头一针一线继续绣了起来。

    我思忖着,只愿姑姑念着我如此用心准备贺礼的份上,若是知道我断了嫁给景弘的想法,不再纠缠于他,不要太伤心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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