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懊恼感慨,苏国森和苏微紧急把周峋送入了医院。

    伤患情况特殊,到院时已气若游丝。医生立刻抢救,争分夺秒。苏国森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想抽烟,又硬生生忍了。

    苏微给吴芳打电话,吴芳马上赶过来。想了想,苏微又打给了赵依婧,可赵依婧手机仍是关机状态,已足足一周了。

    她到底怎么了。她那样喜欢周峋,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刻消失不见。

    苏微心生疑惑。这时候,吴芳到了,苏国森与她说话,宽她的心。

    医生待了一个小时出来,对苏国森说了一连串的话。大意是孩子伤得严重,营养不良加肋骨骨折,内脏出血,没能第一时间救治,现下出现大面积感染,人还在昏迷中,能不能苏醒,就看意志力了。即使醒来,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恢复到能跑能跳,并不简单。

    苏国森松了口气。他倒没觉得伤筋动骨有什么大不了的,人能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他问医生,孩子会觉得疼么?你给他加点止痛剂,让他别那么疼。

    医生说已经加了,但止痛剂也有规格,不能随便加。有点疼是正常的,疼才代表还活着。

    吴芳坐在椅子上抹眼泪,苏微扶着她的肩,低声安慰她。

    本以为事情到此便应该触底反弹了。谁知道学校那边又出一件事。不知是谁在校园中谣传,周峋对白玫侵犯未遂,导致白玫发疯,且周峋沾染毒品的事也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他这么久没来上课,必是外出躲事去了。这事闹得太严重,甚至惊动了市里和教育局。事关学生名誉,为消除不良影响,上面费极大精力把新闻压了下来。可白玫父母不依啊,三天两头上学校闹事,要学校把周峋交出来,冤有头债有主,他家就这么个闺女,好不容易供上大学,现在说疯就疯了,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学校只能出示一纸证明,说周峋早已被我校予以退学处理,不是我们这的学生了,你要找,就上法院起诉他吧。

    起诉也不是容易的事。白玫父母手里没监控,白玫也没真正受到过伤害,没个证据,法官哪听你一面之词。两口子又是没文化的人,只得天天找学校大吵大闹,拉横幅,不求个赔偿誓不罢休。

    吴芳到学校给周峋办休学,一眼就看到坐在校门外的两口子。白色的横幅上写着血淋淋的一排大字,周峋是个强女干犯。吴芳气血上涌,快步上去就要抢那横幅,白玫父母见状,立刻和吴芳扭打在一起,扯头发,撕衣服,很快,吴芳伤痕累累,哭着大喊,我儿子不是强女干犯!你们别诬蔑他!他是个好孩子!他从小就认真懂事!他也出事了,他怎么会强女干你家女儿!

    白母尖叫,你还有脸来!你还有脸说你儿子懂事!他为什么不敢来学校,他是不是心虚!我女儿疯了,都是你儿子害的!有人指认他,就是他想强女干我女儿!你这贱人,生了个贱种!你们母子俩会遭报应的!强女干犯!

    我儿子不是!我儿子不是!

    吴芳打不过他们,跌坐在地上,一遍遍地重复,我儿子不是强女干犯,你们不准冤枉他!

    白父怒吼,你儿子干下这畜生不如的事,你也跑不了责任!这事没个结果,我跟你们没完!

    吴芳掩面哭泣,声声绝望。

    她到公安局求助,可公安局告诉她,没人说过周峋侵犯了白玫,那些不过是谣言而已,叫她别往心里去。吴芳又找到教育局,却连教育局的门都进不去。

    她被拦在外面,不停高喊,只受到阵阵驱逐。

    吴芳失魂落魄地回到医院,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前。她仿佛看到周峋昏迷在床的样子,那些管子缠绕他全身,他脸色苍白,靠氧气罩呼吸。他的胸口微弱地起伏,脑中无知无觉,嘴唇干裂不已。

    吴芳的头又疼了。她在走廊上晕倒,这一晕不得了,竟被医生查出了脑瘤。

    所谓麻绳偏挑细处断,便是如此了。

    苏微每天上医院探望周峋,也和吴芳换个班,让她去休息。他眼见着吴芳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担心得很。学校的传言纷纷,他不是不知道。他也和那些造谣的人打过,吵过,闹到校领导那去过。领导中有一人是苏国森的旧识,曾经受过苏国森恩惠,对苏微颇为照顾。他对苏微说,这事跟他没关系,叫他不要掺和进来。苏微嗅出了一丝不对劲,问到底是谁说看见周峋欺负白玫的,对方压低了声音说,是赵崇亲眼看见的,证明书都写了,难道这事还会有假么?

    苏微说赵崇,赵崇是个什么东西!那人立刻捂住苏微的嘴,好意提醒,别得罪赵崇,那人背后有势力,不是你和你爸能撼动的,学会明哲保身。

    苏微看他一眼,回去就把这事给苏国森说了。

    苏国森吸了一晚上烟,天亮时,他的眼珠血红。他再给高健打电话,可高健说人也找到了,你还想干什么?苏国森说我要还那孩子清白,你想办法把那晚网咖的监控给我找到。高健说没有的东西我怎么找?老苏啊,你可真是把我当小兵使唤了啊。我一刑警队队长,打黑还打不完呢,天天搁你这解决这些小案子。苏国森说你他妈现在说话怎么成这样了,当队长了,看不起小案子了是吧?行,你不查,我自己找。

    高健说我说老苏,这事和缉毒压根儿不沾边,你别忘了你的本职工作啊。

    苏国森说哪里不沾边了,他们造谣周峋吸毒啊,只要我能把背后真凶揪出来,也能把一个贩毒团伙一网打尽你信不信?

    高健笑说行行行,那你去跟吧。

    苏国森马上行动,这时候苏微打过来一个电话,兴奋得都快哭了,说爸,爸,周峋醒了!

    苏国森说真的?等着,我马上来医院!

    苏国森匆匆赶到医院,果然,周峋已经转醒,送到了普通病房。

    只是身体还不能动弹,手臂被固定住,胸口上也绑着弹力胸带。周峋睁着眼,脸上的伤口结了痂,除了憔悴些,眉目依旧是好看的。吴芳喜极而泣,死死按捺。苏国森拍拍她的肩膀,看向周峋,问,孩子,知道我是谁么?

    周峋点点头。

    苏国森说,孩子,你死里逃生,不容易啊。你告诉叔叔,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周峋艰难地动动嘴唇,他说一个字,胸口便疼痛一分,他说,白玫怎么样了。

    苏国森一惊,顿时,心脏皱成一团,不知是何滋味。

    苏国森想,他真是上了年纪了,这么容易多愁善感。他微微弯腰,对周峋说,别担心,孩子,你要相信警察。

    苏微小声说,白玫没事,你先说,那晚发生了什么。

    周峋说,一群人到网咖找麻烦,关了我,又去追白玫。

    苏国森问,里头有熟人么?

    周峋说,有,赵崇。

    苏微站起来,赵崇?那混蛋,老子去扒了他的皮!

    苏国森按住自家小子,又问,还有别的信息没有?

    周峋说,动手的是个黄毛,我记下了他的车牌号。

    苏国森愣了愣,心道这小子果然聪明,和自家娃的一根筋完全不同。昏倒这么久,拼死撑着一口气,靠吃老鼠也要活下来,就为了醒时能见到警察这一刻吧。

    苏国森忽然有种庆幸感。庆幸自己是警察,庆幸自己没放弃。若是这孩子真在那人间炼狱般的地方绝望死去,那这世上就又多了一道冤魂了。

    周峋刚醒,苏国森要他好好休息,自己即刻动手查案。虽然周峋看到了那人是赵崇,可没证据。苏国森首先调查了周峋看到的车牌号,果然没错,是个套牌的。看来那晚他们找周峋和白玫的麻烦,还真不是一时兴起的,没准早有准备。可两个学生,跟他们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逼得一个死,一个疯呢?

    目前能证明周峋清白的只有那个网咖监控。但高健说监控坏了,看不了。苏国森给那网咖老板打电话,老板倒是配合,说不是已经和那位高队长说过了么,那晚恰好监控坏掉了,要是有,他肯定配合警方调查。线索又在这里断掉了,苏国森没法子,找到了那一带的房东,问他这四面八方的,还真是连一个有监控天眼的地方都没有么?好巧不巧,苏国森看到了曙光,原来那房东竟是当年他当排长时候手底下的小兵。后来吃不了苦,转出去做起了生意,现在手底下也有好几间店铺了。那人告诉苏国森,天眼肯定是有的,为什么找不着,那肯定有原因,但是不方便说,苏队,咱们现在是老百姓,只想好好过日子,你呀,心里有个数就成了,可别对外说找了我呀,我还要在这营生呢。

    房东的话已经点得够破。苏国森走出了街道,望望眼前的天空,心里有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想,他和高健同事这么多年,虽不在一个队,也是老战友了。太久没在一起喝酒聊天,感情总是会生疏的。

    周末,苏国森约了高健来家里吃饭。他把苏微支了出去,亲自下厨弄了一桌好菜。油焖大虾,红烧鲤鱼,青笋炒肉,外加一瓶藏了两年都舍不得喝的茅台。高健准点到,直笑老苏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想约我吃饭了呢,上次想跟你吃个大排档,你还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的。

    苏国森说这不孩子大了嘛,老婆又离婚了,他一在家,我不得又当爹又当妈的?

    高健哈哈笑他,说别弄了别弄了,够咱俩吃了,来,坐下。

    两个人坐下后,苏国森开了酒,给高健和自己倒了满杯。

    高健说哟,上来就这么猛?

    苏国森说老高啊,说起来,咱俩认识也二十多年了,年轻时一起跑腿,一起捉贼,你还替我挡过一枪呢,记得么?

    高健说记得啊,现在刮风下雨我这小腿还疼呢。

    苏国森动了感情,把白酒一饮而尽,高健急忙阻止他,哎哎哎,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就这么放纵自己呢?

    苏国森一抿嘴,说没事,就是觉着憋屈。你想啊,咱们当警察的,一辈子伸张正义,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可这日子过的,是老婆老婆嫌弃,孩子孩子挤兑,说你不顾家,不贴心,钱呢,也挣不了几个。人家开好车,抽好烟,可咱们呢,干一辈子也买不起个奔驰路虎啊,能有什么出息。

    高健说老苏,你这话就错了,咱们是人民警察啊,过朴素些,以人民利益为先,这本就是职责所在啊。

    苏国森冷笑,说职责所在?职责所在你跟我说,那网咖监控全坏掉了?职责所在,你告诉我,那孩子被人分尸了找不到?

    高健愣住了,说老苏,你这话什么意思?那老板跟你胡说什么了?

    苏国森说老板没胡说,给我诈出来了。我说监控已经在我手里了,让他老实交代,不然判他个知情不报,那人不懂法,就都说了。

    高健彻底呆住,又默默倒酒。

    苏国森痛心地看着他,说,老高,我真的特别失望。那还是个孩子,你也有女儿啊,你这样做,夜里睡得着?良心过得去?那姓赵的什么身家背景,值得你这样为他违法乱纪?就你这样的,还打黑呢,打你自己还差不多!

    高健大吼起来,别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他妈不需要知道什么!

    苏国森猛地站起来,一拳抡到高健脸上,高健摔倒在地,咬着嘴唇瞪着他,苏国森,你疯了!

    苏国森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我没疯!是你疯了!监控就在你手里,为什么不拿出来?怪不得老子觉得你办事这么不给力,老高啊,我是为你好,你为人民服务半辈子,别为了这么点事毁了自己!

    我也不想这样!高健满眼血丝,大吼,你也知道我为人民服务一辈子,我救了多少人你知道么,可我救不了我的女儿!

    苏国森问你女儿,你女儿怎么了?

    高健咬牙,恨恨地说,急性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老苏,你说可笑不,我救那么多人,我给不起女儿一场手术费,我不想开好车,抽好烟,我只想救我女儿,我错了么?

    苏国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眶也红了,他说,你的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儿子也是儿子。人人都为自己,还要我们警察来干什么?知道为什么坏人总也抓不完么,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好人不相信我们了,不相信天理也不相信公道,他们也去做坏事,也去报复社会,你说,你摸摸良心说,你对得起你的警服么,嗯?

    苏国森退后一步,软在座位上,点烟,说老高,失去亲人,失去生命都不是我们的悲哀,过不上好日子算什么,对不起国徽下的宣誓,这才是我们的悲哀。你拿命救过我,我给你指条明路,交出监控,就当自己失职。

    高健抬眼看着他,声音颤抖,说老苏,我不怪你恨我,可我怕你把自己卷进去。你太直了,又没人罩着,出了事怎么办?

    苏国森说出了事,我认了。可我不能丢下那孩子不管。无论他是不是我儿子同学,那都是一条清白的生命,我要为他讨回公道,到我死。

    他一番话说得高健动容,可高健低下头,深深叹气,说老苏,监控我毁了,连个备份都没有,我已经帮不了你了。

    苏国森懂了他意思,说你还是不肯交出来是吧?备份?技术组吃素的?

    高健说我话就到这了,你要一意孤行,我也没法子。

    苏国森说行,高健,记住你今天这话。我迟早把你这身衣服扒下来,等我找到证据,你别来求我。

    高健说苏国森啊,我是你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我?

    苏国森把烟点灭,冷冷说,我情愿你别救我。从今往后,咱俩兄弟情分到头了。

    那一晚,苏国森看着高健离开,望着一桌子未动的菜,一个人默默地吃了大半。

    另一边,周峋得知了白玫发疯和自己已被退学的消息。这些事闹得太广,想瞒他也瞒不住。苏国森想,他早点知道也好,人总是要经历风雨的。那段日子,苏微看着周峋躺在床上,一整天的一言不发,生怕他憋坏了。他与他聊天,可周峋只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入院以来,周峋瘦了很多,饭也不爱吃,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苏微猜测,也许是赵崇,也许,是他那个从此再也联系不上了的女朋友。

    苏微不敢提赵依婧的事,怕戳他伤口。好不容易到了出院那天,周峋还不太能走,吴芳给他借了个轮椅,谁知道一出医院大门就遇上了白玫父母。两口子发了疯似的往吴芳身上砸鸡蛋,砸烂菜叶子,一边砸一边骂,强女干犯!怎么还不去死!

    怒骂引得众人围观。吴芳红着眼,忍着一切屈辱护住周峋,等走远以后,她才握住周峋的手,低声说别怕孩子,妈妈在这,别怕。

    周峋垂着视线,没说话。

    在跟吴芳回老家以前,苏国森找到周峋,拿来了一堆复印照片。他说这些都是这几年他在追捕的涉毒人员,你仔细看看,有没有那晚找你们麻烦的人?他一张一张翻给周峋,周峋看着,忽然指着其中一张说,就是他。

    苏国森把照片拿了出来,冷声说原来是他。此人叫李东,小混混,染着黄毛,吃喝嫖赌抽,样样都占,性情狠辣,身上背有人命。早前在淮市一带活动,后面在那边夜总会里捅了人,又逃到本市来了。苏国森说,这人背后必有势力,不然不会每次都能得到消息,顺利逃脱。要是给苏国森遇上,直接枪毙都不为过。

    说到这,苏国森又想到高健,心里骂了句脏话。像高健这样的,警局里还有多少?这些该死的罪恶,什么时候才有连根拔起的那天?

    苏国森着手案情,周峋和吴芳跟他道别。苏微不放心周峋,想留周峋在本市养病,又怕这边会让他触景伤情。他抱了抱周峋,说兄弟,好好养伤,一放假我就来看你。周峋点点头,说,你空了也去看看白玫。

    他和苏微同寝两年,怎么会不懂苏微的那点心思。苏微愣了愣,眼一红,整个人又陷入了巨大的无力中。

    苏国森包了辆车,给了司机二百块钱,让他直接把周峋母子送到家。回了老家后,周峋再看那片院子,那栋二层小楼,竟然有了一种隔世之感。

    白色的小狗仍旧摇晃着尾巴欢迎他们。周峋拄着拐,在吴芳的搀扶下缓缓地走进屋子。吴芳给他倒水,让他好好休息,周峋看着她,问,妈,你的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么?

    吴芳说没有没有,就是太累了。

    周峋问,你没去上班了?赵家那边,把你辞退了吧?

    吴芳闻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下,她抱住周峋,浑身颤抖着说,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那天,夫人突然说家里有事,要我暂时不要去上班了,我就应该想到你出了事!可我万万没料到,赵崇居然这样对你!妈恨啊!妈恨天道不公!我疼那孩子,就跟疼你一样,他妈的命是我从水里捞起来的,他们怎么忍心这样对你!他们凭什么这样对你!

    周峋的嘴唇白了一分,淡声说,阿婧呢,阿婧一个电话也没来,她是不是误会我了,所以不想见我。

    吴芳抱他更紧,说没关系,孩子。你别惦记她了,妈早提醒过你,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在一起过,够了。很多事,她自己都不能掌控,你还指望她能为你做什么。

    周峋的声音渐渐放低,说,我不要她做什么。我只希望她知道,我没有侵犯别人,我没有。

    别说了。

    吴芳哽咽着,说,孩子,赵家我们得罪不起的,你忘了她吧,我们好好养伤,不读大学就不读了,我儿子这么优秀,我们随便找个工作,也能养活自己。

    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峋说,我要去见她,赵崇一定不会告诉她真相,不能就这么算了。

    阿峋!

    周峋跌跌撞撞走向大门,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无措和惊慌,他说,我要去赵家,如果她在家,我要当面和她解释,这一切不是我的错。

    你站住!

    吴芳大喊一声,上前拉他,周峋却一个没站稳,拐杖摔了出去,连带着他整个人也像纸片一般倒在地上。

    周峋爬起来,额前出了汗。他咬着牙,微喘着说,这一切,本来就不是我的错。

    吴芳再也忍不住了,她的心疼到了极致,五脏六腑都碎了。这些日子的压抑,隐忍,在这一刻都到了临界点。赵依婧像一个引爆的开关,破开了一切看似平静的假象。不提是伪装,康复亦然。他明明浑身是伤,从骨头到心脏。

    吴芳绝望不已。她曾经恨过周峋,因为周峋的生父玩弄她,遗弃她。生下周峋,她以为那是个错误的决定。她放纵过,荒唐过,她任由自己两岁的儿子在外面的垃圾桶里找吃的。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的心痛不仅是因为周峋努力上进,考上名牌大学而成了她的骄傲,让她被左邻右舍艳羡。而是因为,这本就是她的肉中肉,血中血。周峋并没有错,是她一意孤行把他当成筹码,可她的儿子没有怪过她。他明明从未在人前流露过脆弱,可他如今这般模样,才让她真正意识到,他的天塌了。比起他虚弱的身体,他的心才是真的受伤了。

    他的痛使她更痛,她宁愿那痛是在她身上。她想为他承受,可她知道,承受不了。她扑上去抱住这个童年她过多亏欠的男孩,哭得撕心裂肺。

    脑瘤算什么,失去未来又算什么。她只要他好好地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

    周峋靠在她怀里,闭上眼,咬紧嘴唇,直到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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