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最险不是风沙,而是温度骤降的风雪夜。

    极端恶劣的天气在大漠深处是家常便饭,蛮夷入侵的根源或许仅仅在于寻求一条生路。

    李莲花带着阿狸避在一座沙丘巨石身后,两人身上皆是单薄衣衫,李莲花内力再深,也不能一己之力对抗自然天气,阿狸缩在他怀里哆哆嗦嗦翻看那本已经卷了边的书卷。

    看到【连翘与齐少旸逃脱百里谷主追杀前往北域,遇到几十年罕见的暴雪狂沙。】阿狸很是感慨,“当年这种环境都没冻死他俩,真应了那句什么来着?祸害遗千年。”她经常听方多病阴阳怪气,终于找到个活学活用的机会。

    李莲花无奈地笑了笑,她分明都快冻僵,小脸青紫青紫的,竟然还能开玩笑。抬手,贴上她的肩胛。

    “别浪费内力了,这样下去你也坚持不了多久。”阿狸制止了李莲花要给她输送内力取暖。

    阿狸的担忧不无道理,李莲花只能收手,再度抱紧她,外袍解开将她完全裹住,可是这温度连体温取暖都无济于事,阿狸眼皮越来越沉。

    “阿狸……阿狸别睡,明日……你可记住了?”他吻了吻她的唇,摇醒她。

    “李莲花,我好困,撑不住了。”她心大,“反正连翘和齐少旸没死,我们也不会有事,我……我先睡会。”

    李莲花也觉疲惫,不过这回他不再浪费内力抵抗这阵法操控的困意,他心中的裂缝在师父的开导下已经缩小再缩小,不刻意对抗就不会轻易被侵蚀意识。

    二人醒来,在一座水草丰茂的帐篷前。

    阿狸在一辆铺满干草的小驴车上醒来,伸了伸腿坐起,李莲花才幽幽转醒。

    然后,两人就惊呆了。

    他们面前是一对北域猎户模样的夫妇……尸体。李莲花粗略验了验,两人眼眶和嘴唇都呈现出一片青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伤痕。

    阿狸翻看书卷,然后十分无语。

    【连翘和齐少旸被一猎户夫妇所救,然而两人一路奔逃所遇围追堵截太多,于是在自己身上下毒便成了习惯,可怜那毫不知情的猎户夫妇救人时沾上了毒,在将二人救回家后毒发身亡,只留一个七八岁的独女阿日娜。】

    “爹——娘——”一小女孩忽然从帐篷里跑出来,看见眼前惨状哀嚎一声痛哭不止。

    阿狸和李莲花对视一眼,刚要上前,一阵平地而起的狂风掀卷着黄沙漫天,陡然遮蔽视线,李莲花下意识伸手,却抓了个空。

    北域草原的气场强大,李莲花感知分明,清晰的感受到此处比先前的任何一个场景能量场都要强,这个故事即将走到结尾。

    狂风片刻而止,阿狸却不见踪迹,只剩地上那本本该握在她手中的书卷,而眼前丰茂水草中的帐篷变成了沙洲酒肆。

    李莲花提了剑,迈步往前。

    推开酒肆木门,发现内里和二十年后并无太大区别,只是空无一人。

    李莲花正欲上楼,身后木门再度被推开,方多病灰头土脸骨碌进来,见着李莲花,狠狠吃了一惊。

    “李莲花?!我可算找到你了,这狗屁阵法推进剧情也不知道带上笔,让本公子总是迟你们一步。”他一边拍去身上的尘土,一面四下张望,“阿狸呢?”

    方大公子天生自带被动技能——精准踩雷。说完又后悔,这不明摆着吗,李莲花黑着一张脸,看样子又把阿狸弄丢了。

    可还没等李莲花开口,木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原本冷清的酒肆突然热闹了起来。

    方多病瞧着面前惊为天人的一张脸,呆了。纵使他再怎么自诩英俊潇洒贵公子,瞧见这样一张波澜壮阔的神颜,也彻底说不出话来。

    那刀客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瞥一眼李莲花,不说话竟要直接飞身上楼。

    方多病一声惊诧还没说完,却见他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挡了回来,这个他熟,就是那在抢亲场景拦住他的透明结界。

    “又来?”方多病后怕地摸摸鼻子,多愁公子这一路被无数结界拦住,鼻梁骨都快撞断了,这缺德结界全然透明,他已经撞出心理阴影,是以决定这回等李莲花他们突破,自己再也不去探路。

    方多病找了把椅子摸出手中书卷,然后眼睛又一次瞪成了铃铛。

    “唉——”一声空灵叹息似从前世来。

    阿狸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不断流转的五彩天空,脚下水面倒影着天空扭曲的色彩,蓝眸眼底落入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连翘托腮看向阿狸,唇边带着戏谑探究的笑容,深深叹息。

    “连翘?”阿狸突然发现手脚被绑住,动不了。

    连翘轻轻触碰阿狸的脸颊,眼带欣慰道,“好美的一张脸。”

    阿狸转过脸,打量一圈对这古怪的结界认了命,“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连翘笑,那笑容让阿狸自脚底生出一股寒意。

    阿狸想起李莲花的话,“李代桃僵……”,可是她不是很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连翘闻言微微一愣,“他同你讲的?可惜,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

    阿狸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仿佛先前在酒肆调戏李莲花的不是她一样。

    连翘见阿狸讽刺不信的目光,耐心颇好,“我不过想试试,这个江湖中新一代的传奇是否真如传闻那般,心如磐石坚定不移。”

    阿狸困惑道,“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连翘是很美没错,但并不是那少年刀客一般神颜,何况即使那男人好看成那般模样,阿狸心里也只有李莲花,不会轻易因为一张脸而动摇。

    连翘不怒反笑,“男人这种东西大多没什么节操。我同他北上之时,遇到无数伪君子和真小人。他们或许愿意只娶一个人,但是春风一度无需负责的艳遇,有时候追求的只是刺激,算上后来到这沙洲酒肆,我也几乎从未失手,除了漆木山一人。”

    阿狸想起那个笑起来不大正经的老头,心道理所当然,能教出这么好的李莲花,一定也是心智坚定的人。

    “你都有了齐少旸,为何要勾搭其他人?”阿狸不绕弯,问的直接。

    “为了……没有心理负担地杀人。这些人家中有妻子儿女,却丑态百出,看到他们丑恶的嘴脸,才会觉着他们死的也不算冤枉。”

    “以杀人为乐的人居然还要找个借口?”阿狸见过不少连环杀手的案例,他们骨子里的冷血是天生的,从没听说哪个人会有负罪感给自己杀人找理由。

    连翘摇头,“不是我,而是他。”

    阿狸震惊。

    “或许没人相信那些人都是他杀的,滚烫的热血能激发他的情、欲,只有在那种情况下他才会变得……呵呵,你不是已经尝试过了么?”

    阿狸想起那夜阑村中失控的李莲花,再看连翘这一脸陶醉的病入膏肓,只觉胃里翻涌,天下人一直以为是毒仙子强迫逼走玄玉郎君,哪知人面兽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女人,这两人简直天生绝配,她甚至觉着伯格和茉莉至少在联结选人一事上并没有弄错。

    连翘忽然伸出食指,勾起阿狸的下巴,神色复杂地看向她,“我等了十几年实在没有耐心,原本见到你男人,我觉得没有人比他合适,可当我见到你这张脸却改变了主意,我不信男人。”

    阿狸仔细琢磨她这奇怪的话术,本不明白她的意思,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夜阑村的那个少女,又想起酒肆暗室床上那人事不能的男人,浑身抖出鸡皮疙瘩,她该不会……

    这诡秘的幻境突然剧烈震动,连翘蹙眉抬头,而后朝阿狸笑了笑,“他来找你了。”

    她说完,阿狸顿觉可以活动自如,只是一股热辣钻心的疼痒突然自腹部化开,指尖面颊瞬间被点燃,呼吸凝滞,口渴生津。

    连翘的身影随着五彩天空一并扭曲晃动,眼前皆是泡沫幻境。

    “我那侄儿心中执念既然是你,这临了末端,我这做师叔的总得满足他的愿望。”阿狸视线模糊,有些看不清眼前场景,只听到连翘这最后一句话。

    方多病盯着白纸黑字顿觉两眼一黑,这齐少旸不仅是个负心薄幸的伪君子,还是个禽兽不如的王八蛋。他们收养了父母双亡的阿日娜,大约是疲于奔命,在北域定居下来,开了这间酒肆,看上去真打算好好过日子。

    可就在一个冬天,连翘出门归来,却发现齐少旸居然对阿日娜下了手……

    李莲花本就担心阿狸,听方多病笼统转述完,直接一剑劈碎了半透结界。好在这回没有第二道第三道阻拦,三人一齐上楼。

    不必一间间寻找,那走廊尽头的最里端,传来阵阵娇喘和粗重的呼吸。

    那熟悉万分地娇莺婉转让李莲花生生止住了破开房门的脚步,方多病未曾想到有一天能在他脸上看到如此仓皇的“不敢”。

    方多病看向紧闭的房门,刚要上前,身侧长刀寒刃劈斩,那房门碎裂成四半。

    罗帐内,交叠的身影如星火燎原,烫进李莲花眼中。

    男人长刀在手,这会却停滞不前,反倒缺德冒烟地退到旁边看戏,眼中的讽刺不屑让方多病看的火气大得很。

    李莲花握剑的手颤了颤,喉头一股腥甜蹿涌,下一秒,罗帐碎成无数片,方多病惊骇地瞧着覆在阿狸身上的男人,甚至忘记去拦李莲花,眼睁睁看着秦巍被丢出客房,要不是那带刀男人反应及时,被这种力道从二楼摔下去差不多也要没命。

    方多病听着阿狸明显不大清醒的声音,尴尬地杵在原地。李莲花将尚未清醒的阿狸抱起来,转身进了隔壁房间里。

    方多病下意识回头,才想起这房间没有门……

    可是等他仔细打量的时候更加毁三观,这屋里的暗格中全是各种一言难尽的道具。

    李莲花将阿狸抱到隔壁房间,衣袖重重一挥关了门,阿狸瞬间睁开眼,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笑了笑,眼角弯成月牙,声音娇俏,“怎么样?我演技是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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