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匝安静的可以听见针尖落地,呼吸声都格外轻浅。

    突然产生的强烈震动让所有人从真相中惊醒,脚下的阁楼地板瞬间断裂。

    方多病勉强撑着一块立柱,李莲花带着阿狸寻找支点,而那刀客却不知何时已经飞身到窗边,只见他手腕翻转凌空劈了几刀,而后几人顿觉脚下一空。李莲花只来的及将阿狸箍在怀中,耳边流沙窸窸窣窣。

    转瞬,天光大盛,朝云与霞光并驾齐驱。

    草域广袤,眼前是建造在沙洲坡底的一处院落,与北域景色格格不入。

    连翘略显伛偻的身影站在深色大门前,脚下是一滩深色的血,门顶高悬着“水月山庄”的牌匾。

    李莲花侧目,只见不远处摆着一张桌和一个香炉,拇指粗的香只剩下短短一节,随着偶尔刮起的微风即将熄灭。

    桌旁一张轮椅,先前还在床上行将就木的玄玉郎君此刻端坐其上,身边立着短暂出现在阵法中的傅衡阳。

    “是你……”连翘缓缓抬头,不顾满脸狼狈,直直看向轮椅上的男人。

    “师叔,若你不同北域军勾结,不开启镜花水月,我也不会答应师叔祖来破你的局。”秦巍看一眼李莲花和阿狸,略感抱歉,虽然他并不知道此事会牵扯到他们二人。

    齐少旸坦然颔首,“不错,是我趁你不备,让王帐军的人替我送出消息,与四顾门军师合力布下此局。”

    方多病惊诧困惑,“布局?你连这个都能算计?”问的是傅衡阳。

    秦巍微微一怔,莫名其妙地看一眼傅衡阳,他是收到齐少旸的消息,说连翘勾结北域军进攻中原,邀他破局。傅衡阳是与他一道的路上中了招陷入阵中,什么时候成布局了?

    “我与北域军勾结?哈哈哈……”连翘仿佛听见什么笑话,指向傅衡阳,“你不若问问他是从何人处收到齐少旸的消息,又是何人给了我这丫头和漆木山好徒弟的信息!”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傅衡阳没有申辩,目光落在李莲花身上。

    李莲花缓缓开口,“从入阵开始我便一直在想,毒仙子久居北域多年,为何偏偏选我和阿狸做开启镜花水月的钥匙。原来是有人刻意透露了消息。”

    阿狸困惑地看向李莲花,和方多病一样,她也不是很明白。

    李莲花叹一口气,继续道,“玄玉郎君是死人谷弟子,虽多年荒废修行,无法破解镜花水月,但在连翘织就阵法的十几年里做些手脚还是容易的。何况幻境术这一类术法,在开启时候操纵者弱点暴露于外,连翘功力深厚,若是正面硬拼,恐怕目前在场之人都不是对手,若要对她下手,镜花水月开启之时便是最佳时机。”

    连翘又呕出一口鲜血,颜色比地上那一大滩浅了些,她抬眼,穿过众人看向轮椅上的男人,自嘲地笑起来。

    她这一生都在想同他的未来,而他却算记了一辈子如何离开。

    更为震惊的当属秦巍,傅衡阳连他都算计。阿狸简直难以置信,李莲花看向傅衡阳,眼底杀意毫不隐藏。

    那桌上香炉里,连翘以魂魄为引燃的一炷香烧尽,却见她目中突然迸发出精光,如回光返照之人的最后一口气力,澎湃着全部的残余生机。

    众人周砸突然火光四起,白茫一片。秦巍变了脸色,挥剑斩断燃着的衣摆,“是魑火术!”

    令人惊恐的是,凡是被白色火焰烧到的树叶与草通通像画卷一样瞬间成灰不留痕迹,非常诡异。

    不管这是什么玩意儿,大家反应极快,都明白不能被这邪门的白火烧身。一面小心躲避一面后退。

    这邪门白火燃烧极快,就连连翘的衣摆也沾上,可是她毫不在意,径直朝齐少旸攻去,颇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所有人脑中都有这样统一的认知,李莲花顾及着阿狸不被火焰沾到,一时疏忽大意,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时候,极端恋爱脑连翘的目标居然还是阿狸。

    她抓住阿狸将她带到水月山庄牌匾下,李莲花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完全不顾白火阻隔,拔剑便要救人。

    “你不要命了!”方多病眼疾手快拦住他扑向火中。

    勉强冷静下来,李莲花隔着一排灼烧极旺的火焰看向连翘,“放了她。”

    “师叔!这不关她的事。”秦巍试图以功法克制,奈何与连翘的功力相差甚远,无法全然熄灭眼前的白火。

    一把匕首压上齐少旸的颈项,傅衡阳眉心压低,“连翘,放了她。”

    连翘看一眼齐少旸脖子上的匕首,而后笑着轻抚阿狸的脸颊,“你真的很美。”这是她第二次夸她的外貌,阿狸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放了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李莲花看着火光另一侧的阿狸,声音都带了颤。

    若是别人就罢了,连翘可是疯子中的疯子,何况被逼到绝境,又是当世罕见的高手,李莲花没有把握出手。

    “都说我痴,可是你看他们,这一个两个的……若是你今日死在这里,也只能怪你这惹祸的外貌。”

    “不要——”李莲花足尖即将踏进火中,却见阿狸忽而长叹一口气,唇角上扬。

    “毁了三个女人一生的从来不是玄玉郎君的绝世容颜,连翘,我爱上过更糟糕的人,经历了榨干背叛,丢弃绝望,万念俱灰走向死亡。可是该死的人并不是我。”

    连翘眼睛倏地睁大,脑中不断盘旋着那句“该死的人并不是……”。然后,漆黑的眼底敛尽毁灭与疯狂,归于平静。

    她再度看向齐少旸,带着陌生的审视目光,似从几十年光阴大梦醒来,恍然回头应是岸,岸底却终是悬崖。

    她语气怅然,轻轻道,“那年拜师入门,师父他老人家说,我拥有修习术法的绝佳天资,可通鬼神之灵,若一心钻研,死人谷或许不是现在这副衰败光景,连秦家那俩半吊小子都能被江湖奉为神话。”

    阿狸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低头只看到一个小小的红色血珠,在衣襟上轻擦,只剩下一个不太明显的针孔一般的痕迹。只是现下危急的情况中,眼看李莲花就要投身那白色火焰来救她,阿狸不敢吭声让他更担心。

    在连翘不知清醒还是更疯的状态里,原本坐在轮椅上不言不语的齐少旸忽然提掌运气,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强大气流的迎面威势,而那灼烧一切的白色火焰在这股气流威压下竟然渐渐熄灭。

    玄玉郎君一阵急咳,多年卧病在床,旧伤与病体让他不能轻易运功。

    “你……”连翘下意识迫切焦急,李莲花瞅准时机,一剑刺向她的侧颈,却是虚晃,步法快到看不清,从连翘手中夺回阿狸。

    阿狸被李莲花的力道带转方向,见连翘手中捏一道寒光,急切提醒一句“小心!”

    李莲花反手落剑,在连翘手臂上划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倍感意外地蹙起眉头,带着阿狸落到方多病和秦巍身旁。另一边是轮椅上的齐少旸和他旁边的傅军师。

    刚才那一剑连翘没道理躲不过,李莲花已经做好了用手臂替阿狸挡住暗器的准备,可是不知为何……转头,身侧那燃尽的香炉轻烟快要消散,或许只因她已是强弩之末。

    阿狸呆呆愣神,方才的须臾转瞬间,她好像听见连翘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三十年了。”齐少旸咳嗽完,开口道。

    连翘捂着手臂,意识渐渐模糊,眼中那个头发花白面容已经不似当年惊艳的男人终于肯看她,她在他眼中再次看见自己,只是这次尽显狼狈。

    他们彼此折磨了三十年,人生半截已入土,该结束了。

    呼吸渐若,最后的力气在身后燃起一片大火。木头搭建的院落屋宇瞬间烧旺。

    “齐少旸,我们地狱相见吧。”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走进大火弥漫的水月山庄,没有回头。

    他们这一生坏事做尽,不可能有下辈子了。

    很快,大火烧毁了镜花水月的梦,像燃尽一张画卷,将那栋屋宇连同连翘烧得无影无踪。齐少旸依旧面无表情坐在轮椅上,无悲无喜。

    许久,阿狸像是从梦中醒来,声音缥缈,“我见过很多混蛋。”

    李莲花垂眸,目光含住她忧伤的面容,听她继续开口,“可今日方知真正的混蛋是什么样子。”

    她如障雾缠身,困惑地看向轮椅上的男人,虚心请教,“凭什么?凭什么她们死了,你还能活着?”

    她心中愤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夺了李莲花手里的剑,朝轮椅上满头斑白的男人刺去,却被一把寒刃挡开。

    李莲花稳稳接住阿狸,捞过她拿不稳的剑,两招化解了霸道的刀法,而后压着眉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刀客。

    阿狸眨落两滴泪,李莲花揽住她的肩头,长叹一口气。

    玄玉郎君又急急地咳嗽两声,却是眉目带笑的看向眼前继承了自己容貌的男人,平复喘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将长刀收入背后刀鞘中,“陆识,识人不清的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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