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中的大部分人都去看祭台热闹,李莲花本想带阿狸回去休息,她早上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粥。

    哪知路过叙芳馆外,却见到了一个两人都熟识万分地身影。

    消失了一整晚的金云漠此时站在叙芳馆门前,仰头看着那描金字体的牌匾,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她身上不再是大红大绿花里胡哨的衣服,只穿了一身简单干净的束袖衣裙,月白透蓝,利飒好看。

    收到两人视线,她转过头,依旧是苍白浓妆的脸,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也依旧带着不大清醒的困顿迷蒙,见到李莲花和阿狸瞬间亮了起来,朱红嘴角裂开一个笑。

    天阴沉沉的,看上去就快下雨。不远处雷声阵阵,又交织着闪电照得昏暗街道瞬亮,满城风雨欲来。

    李莲花和阿狸离开后不久,祭台审判结束。阿支荻被不知多少道重雷几乎劈成了肉泥。方多病和秦巍脚程快,没一会就赶上了两人,却好巧不巧刚好赶上三人对视的狗血好戏。

    方多病看热闹不嫌事大,刚要上前嘴贱一番,就听见那疯女人比他还要嘴快,“李相夷……?”

    方大公子和秦巍都愣住,她这一声叫得颇为怅然,好似隔着漫长时空的叹息,又掺杂着古怪的哀婉失落。

    阿狸抬头看向李莲花,李莲花一脸莫名其妙。

    她来到李莲花面前,看一眼他手中的剑,歪了歪头,“这就是中原武林最快的一把剑?”

    面对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李莲花暗叫不好,可还没等他将阿狸带到一旁,金云漠突然出手,李莲花被迫拔剑应战。

    “我的断春掌今日就来向相夷太剑讨教一二。”那疯女人下手又黑有狠,阿狸毕竟是她亲手教的,自然知道她的路数,一时担心的不得了,一面提醒李莲花“小心”,一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方多病瞧着就要飞身的阿狸,急忙伸手扯住李莲花给她编的辫子,将她拉了回来。

    阿狸疼的一双眼睛汲满泪,回头就想咬死方多病,还是秦巍及时开口,“阿狸姑娘,高手过招转瞬皆是杀招,你现在若掺和进去只怕会被误伤,也会扰了他的心神。”

    “哼!”阿狸揉着脑袋朝方多病瞪了一眼,却终于打消了给李莲花上阵助威的念头。

    金云漠那双形状怪异的手可以徒手抵抗剑刃冷铁,她掌风依旧霸道凌厉,但是李莲花却在每一次的交锋中都倍感心惊,她内息紊乱,气海不受控,在体内倒流乱窜,比之前还要严重。

    李莲花毫不怀疑,若是此时扣上她的脉相,势必不难看出她已经走火入魔太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她究竟做了什么能让自己在一夜之间从与普通的走火入魔到接近暴毙的临界点?

    心头疑问不断窜上来,李莲花不想同她过多纠缠,右手剑气如狂风席卷,逼她出不了手,左手以指代剑在她气海大穴上灌注真气,希望能够暂时止住她崩坏的内力。

    一掌落空,金云漠被迫停下来,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掌心。

    见李莲花鸣金收兵,阿狸颠颠地跑过去,十分担心地摸摸他衣袖下那道伤口,她可是包了一个早上,崩开就麻烦了。

    李莲花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我收着力道,没裂开,也不疼。”

    阿狸眨眨眼,这才转头看向那个被李莲花封了穴脉的女人。

    李莲花将阿狸往自己身边扯了扯,金云漠体内真气横行,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封住,万一她发起疯来,阿狸哪够她动真格的一巴掌。

    李莲花虽然心疼阿狸身上的伤,可是他比谁都清楚,金云漠并没有对她下多重的手。

    方多病意犹未尽地从两人打斗中收回目光,再相逢以来,李莲花的剑每每出鞘,都能让他惊艳不已。这老狐狸不知何故,剑法竟然有破重云雾的大彻之意,登阶更进一步。

    脑补小能手方多病甚至怀疑,现在就算是全盛时期的李相夷来拼尽全力,都未必打得过他。

    金云漠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不在意,她怔怔地看着李莲花手中的剑,迟疑道,“你是我在中原输的第一个人。”

    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不符年纪的少年意气,好像时空逆流,她的认知错乱到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

    阿狸想起她刚才叫的那句“李相夷”,问向李莲花,“你以前和她比试切磋过啊?”

    李莲花见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略微尴尬地点点头,“少年行事高调,四处挑战别人,自然也有人上门挑战。她十六岁在北域难逢敌手,后又差点掀翻中原武林,等找到我这里其实……”

    “其实你也很想和传闻中的断春掌交手。”方多病替他补充道。

    李莲花不置可否。

    “那时你也赢了她。”阿狸不是疑问的语气,李莲花心中生出一股不大妙的预感,果然听她下一秒便酸了吧唧,“所以被她瞧上了。”

    李莲花还没来得及辩解一二,金云漠的目光粘在他的剑上,表情似乎有些困惑,“你剑上的红绸呢?”

    阿狸“哦~”了一声,满脸写着恍然大悟。方多病难得跟阿狸站在同一阵营,“某些人真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就造了孽。”小狗疯狂点头.jpg。

    李莲花无言以对。当年当年,当年之事已经模糊成记不清的过往,匆匆掠过,“曾经少年”四个字也终究只是无可奈何的“回不去”。

    金云漠忽而笑起来。

    那笑看上去并不似平日里的疯癫,倒十分洒脱畅快。她指着他手里的少师,道,“本姑娘中意你的剑,也中意你的人。”

    方多病噗笑如大白鹅嘎嘎嘎的,阿狸挑眉看向李莲花,想瞅着他如何解决眼前这个表白场面,李莲花却忽然像是打开了一段被尘封许久的记忆。

    他蹙眉,神色复杂地看向金云漠,想起那时的她应该是红衣似火的短打,不在意穿着打扮,也不十分漂亮,更没有如今的妖娆妩媚,只一人一马在二十四桥拦住他,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要挑战他的剑。

    “那时我刚在江山笑屋顶练完那套招摇剑法,正是意气之时。”李莲花还是耐心给阿狸解释,哪怕知道她没有真的往心里去。

    “啧啧,好一个扬州青楼对诗舞剑,二十四桥会晤佳人。本公子自诩风流这么久,不曾想除却武功剑法要称李相夷为一声师父,就连这跌宕风流也要甘拜下风。”

    李莲花不语,难得没有和方大公子唇枪舌剑往来过招。阿狸瞧着他的脸色,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或许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却听那边金云漠话锋一转,又换了一种笑声,“但你身边有意中人,便不是我金云漠的良人。我来中原是为了开宗立派,将我惊蛰门发扬光大,怎能耽溺于儿女私情?”

    话落一段,激昂又换失望,“只可惜我技不如人,输给你心服口服。待我回去再练上十年,十年后再来找你切磋。”

    她抱拳于胸前,声音爽朗道一句“后会有期”,转身离开的背影帅气潇洒、毫不流连。

    那时候的金云漠也不过二十出头,因输了比试而瞧上了十七八岁正意气风发、狂傲孤高的少年李相夷,却断然不会痴缠留恋,又或许那根本算不得喜欢,倒更像是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和憧憬。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连方多病都闭了嘴。阿狸对金云漠的看法生出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询问地看向李莲花,李莲花朝她点了点头。

    “我平生所见武痴不少,但洒脱纯粹如金云漠这样的人却不多见。倘若不是遭逢变故,断春掌也不会绝迹江湖。或许今日武林中,惊蛰门的名字也会高悬于江湖客的心里。”李莲花的声音染上了极少见的惆怅苍凉。

    天才或许都遭天妒,谁也不会想到十几年之后,两个武学造诣顶尖的天才会是这幅见者叹息的光景。但比起金云漠,李莲花终究还算幸运。

    阿狸想起在诃纥山尘世镜中见到的少年,不知怎么的,和着女人方才的那段话,居然从李相夷身上脑补出了金云漠年轻时的神态。

    不会为情之一字所累,胸有抱负,快意江湖,是书中侠女最潇洒英气的模样,和那时候的李相夷又有什么不同呢?

    阿狸后知后觉,原来她说的那些话皆是真心,她看不上以色侍人的生活,是因为她拥有在这个世界罕见且超前的独立女性思维。阿狸想,倘若她能早些遇见她,或许她们会成为朋友吧。

    方多病看着金云漠枯瘦的背影,心头平白生出一股悲凉难过,今日方知何为英雄扼腕。

    如李莲花所说,倘若这些天才没有遭逢人生大变,现如今该是什么模样?

    他又想起当年那个给他一把木剑,臭屁又牛逼的白衣少年,只用短短几句话,一个笑容一个背影,便勾起了他对江湖的无限向往,如今却只剩下感慨万千。

    多少凌云壮志、桑弧蓬矢、倜傥风流、昂扬意气都尽数消散在命运造化的棋局里,不见天日。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马蹄仍在,春风已逝;红楼不倒,朱颜已老。

    千百载江湖,意难平的又岂止传闻故事中的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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