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吓唬孩子们做什么?”祝之遥嗔怪道。

    崔奇风撑着桌子,小心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忿忿道:“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跟父亲撒谎的下场。”

    祝之遥看着夫君,无奈地摇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去问崔北辰,“辰儿,你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让医女们回国公府复命了吧?”

    “怕不是他看人家医女貌美,舍不得人走吧!”崔南星坏笑道。

    崔北辰忙去看允棠脸色,脸上因心急而涨得通红,嘴上不忘分辨道:“你胡说什么呀?谁看她们貌美了!整日不过帮我换个药,我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一会儿吃了饭我就让她们走!”

    “行了,你别消遣他了。”

    祝之遥说罢,也去瞟允棠,可允棠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祝之遥叹气,本想着近水楼台,日日相处,培养起感情来,要比外人容易得多,如今看来,自家这个傻小子,怕是真的没这个福气了。

    “允棠,今日还陪舅舅吃酒,如何啊?”崔奇风笑道。

    没等允棠作答,崔奉浑厚的声音老远传来,“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你劝她吃酒做什么?”

    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崔奇风忙忍痛起身,几个小的也纷纷起身相迎。

    崔奉今日换了身便服,英气不减,但多了几分随和。

    看着父亲大步流星来到桌前落座,崔奇风这才龇牙咧嘴坐下。

    崔奉白了他一眼,他忙收起鬼脸,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祖父,我平日里也吃酒啊,你怎么不管我?”崔南星笑嘻嘻问道。

    崔奉哼了一声,“你千杯不醉,吃便吃了,管你做什么。”

    “祖父这么偏心,也不怕孙女吃醋么?”崔南星笑过,又扭头对允棠道,“不过就是些果酒,醉不了人的!”

    允棠笑道:“我酒量浅的很,上次陪舅舅吃酒,怕是舅舅还未到兴头上,我就先醉倒了,今日还是不吃了。”

    崔奇风点头称是,“上次她醉得不省人事呢,不吃就不吃罢。”

    见老将军落了座,下人们热菜冷盘,轮番地端上来。

    看着一桌子佳肴,饶是早就馋得口水直流,也没人敢擅动,直到崔奉提箸夹了第一口,大家才得令,纷纷开动起来。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武将家规并没那么森严,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倒也自在。

    “对了祖父,”崔南星道,“刚好您在,不如您亲自教允棠射箭吧?”

    崔奉诧异抬眸,看向允棠,“你想学射箭?”

    允棠点头,“想。”

    “会骑马么?”

    “舅舅刚教会我,还有些生疏,不过我会苦练的。”

    “好,明日寅时,大门口等我。”

    “......”

    允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寅时?

    寅时天还黑着呢吧!

    祝之遥见状,忙放下筷子解围,“父亲,倒也不用把允棠当兵来练吧?她身子弱得很,你看这小胳膊细的...”说着,便去掐允棠的手腕。

    果然,两个指头环成一圈,轻轻松松便碰到一起了。

    “嗯,是忒瘦了些,怕是弓都拉不开吧。”顿了顿,崔奉又怅然道,“唉,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允棠语塞,这句话像是听了好多遍了。

    无奈这副身子就是怎么吃都不胖,要是隔到21世纪的现代,简直要羡煞一大半人,怎的隔到古代,反倒叫大家误会是吃不饱饭了?

    怎么说,也该为翟妈妈辩解一下。

    “翟妈妈对我很好,我每日好吃好喝的,从未受过委屈。”

    “唉!说起红谏。”崔奉轻叹一声,面色颇为感慨,“我已经赏了她黄金,足够她置办些田地,好好过下半生了。可是她说不愿意离开你,要留在你身边照顾,见她坚持,便只能由着她去了。”

    允棠鼻子一酸,想到死去的翟叔,忍不住开口道:“外祖父,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翟妈妈的弟弟,翟青训,因我而死,留下孤儿寡母无力讨生活,还有东临庄的王叔和王婶,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能否都接到府上来,给他们谋点差事做?”

    崔奉欣慰道:“好!知道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这样,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允棠喜道:“谢外祖父!”

    “至于学射箭,你先跟星儿练练体能,把身子练得壮实一些再说吧!”

    席间吃起酒来,允棠才发现,敢情这一桌子人,除了自己,个个都是酒量奇佳。

    双生子喝起酒来,一杯接一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两代武将更是直接端起海碗,仰头痛饮,豪放不羁。

    就连看上去弱柳扶风的祝之遥,陆陆续续竟也喝了十几盏了。

    许是许久没喝得这样尽兴了,父子两个又起了兴致要比赛投壶,崔北辰也吵着要去看,三人仓促离席。

    趁着祝之遥跟下人交代琐事,允棠扯起崔南星朝院子另一头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望望确定堂内听不到了,允棠才凑到她耳边耳语起来。

    “去风月楼?”崔南星陡然提高了音调。

    允棠忙去捂她的嘴,“嘘,你小点声!”

    崔南星忙压低声音,瞪大眼睛问道:“我没听错吧?你是说去风月楼吗?风月楼可是,可是青楼啊!”

    允棠点点头,一扬首,“女扮男装,去不去?”

    “哇,”崔南星由衷感叹,“母亲还说你恬静温婉,要我说,你这胆子可比我大多了。”

    “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说着,允棠便佯装要起身。

    她忙扯住允棠衣袖,急道:“别啊!我又没说不去!”

    一个时辰后,两人做少年打扮,来到风月楼门前。

    还未等站稳脚跟,已有浓妆艳抹的美人,甩着帕子来拉人了。

    “二位小公子,进来尝尝新到的瑶光佳酿么?”

    崔南星扭头与允棠对视一眼,狡黠一笑,伸手揽住一位美人,凑到脸侧闻了闻,粗着嗓子夸赞道:“真香啊,美人怎么称呼?”

    美人娇羞,粉拳捶肩,嗔道:“讨厌!小公子叫我月娘好了。”

    “你呢?”允棠挑起身边美人的下巴。

    “我叫清茵。”

    “月娘,清茵,都是好名字!”崔南星大笑,扭头对允棠轻声道:“我有些能理解为什么男人们都愿意来青楼了。”

    两人拥着美人,大摇大摆进了风月楼,一进门,异香扑鼻,仿佛掉进了香料缸里。

    楼里的姑娘们的衣裳颜色鲜亮,布料薄透,显得身姿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妩媚动人。

    台上更有轻歌曼舞,舞娘们个个身姿摇曳,曼妙婀娜。

    允棠折扇在胸前一展,眼睛扫视了一圈道:“劳烦月娘,给我们找个最好的位子。”

    崔南星适时塞了一把碎银子在月娘手里,月娘见了双眼放光,忙道:“二位小公子上楼吧,楼上安静,无人打扰。”

    “好,就听你的。”

    月娘领人上了楼,楼上一圈都是雅间,有的门大敞着,有的紧紧闭着,隐隐约约传出男子银笑和女子娇嗔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允棠眼睛瞟着雅间的名字,金玉,鸿运,添寿,魁斗...

    那日从宫里回来之后,来了两名精壮侍卫——魏广和耿忠,前来报道,说是官家派来给她使唤的,她也没叫人闲着,马上派出去打听楚翰学的行踪。

    两人不愧是御前的人,没两天便带回消息,说今日楚翰学会出现在风月楼。

    这楚翰学每次到风月楼,都去固定的雅间,名叫福禄,且每次都会点花魁,琴意姑娘来作陪。

    眼看福禄就在隔壁,允棠顿住脚步,用纸扇指着门上的木牌,“功成,这个名字好,就这吧。”

    在矮桌前落了座,月娘便迫不及待地倚了过来,柔声道:“公子看着年纪不大,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崔南星听了,脸涨得通红,“谁,你说谁是雏儿呢?”

    月娘掩口笑,“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小公子莫要当真呢!”

    “酒呢?”崔南星手足无措,“瑶光佳酿,还不快给本公子端上来!”

    允棠还没等笑出声,就发现自己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清茵姑娘软弱无骨,大半个身子都靠了过来。

    不知是对方到了年纪,还是父母基因遗传得好,允棠只觉得清茵那胸前的肉,比自己多了绝对不止二两,摇摇晃晃,看得眼晕。

    雅间的隔音其实并不是很好,不过能在公共场合说的,要么是无大碍的,要么是吃醉了无所畏惧的,也就没人在乎了。

    魏广和耿忠,则按照事先说好的,选了福禄另一侧的雅间,一坐下来,两人便扯着嗓子说起来。

    “魏兄,你听说没有,崔家认了个三姑娘回来,那模样,可好看了!”

    “倒是听说了,可好看不好看的,你可是亲眼见着了?”

    “魏兄说笑了,我哪有那个福气!”

    “要我说啊,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都是俩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能好看到哪里去?兴许啊,还不如十三娘好看呢!”

    崔南星哪里听得下去,刚要推案起身,允棠忙伸手按住她,攥拳举到身侧。

    这是之前她教允棠的战术手语,意为:等待,停止动作。

    虽疑惑不解,但她还是听指令,乖乖坐了回去。

    “小公子,快来喝酒嘛!”月娘将酒盏送到她嘴边。

    她敷衍应着,“嗯,喝酒,喝酒。”

    见隔壁没动静,耿忠咬了咬牙,又开口道:“魏兄此言差矣,据说那三姑娘跟她母亲长得是一模一样,世人皆道崔三娘子貌若天仙,相信三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貌若天仙?”魏广哼了一声,“要说崔三娘子武艺高强我信,要说貌若天仙,可不见得!搞不好貌若无盐,不然怎么能吓退敌人?”

    “貌若无盐有些过分了,怎么说崔三娘子当年也是当朝第一郡主...”

    “第一郡主说的是军功,又不是相貌!说到底,你不是也没见过...”

    “你们嚷什么!”一道公鸭嗓突兀地闯了进来。

    允棠眼睛一亮,楚翰学上钩了!

    楚翰学已然微醺,走路都走不了直线,可还是一脚踢在本就开着的雅间门上,口齿不清地喝道:“嚷什么嚷,满屋子就听你们俩在这嚷!”

    见他进门,魏广如释重负,虽然三姑娘吩咐了,说什么都可以,绝不计较,目的只要鱼儿上钩。

    可毕竟是前郡主,如此言语冒犯,心还是悬在嗓子眼。

    “你谁啊?”耿忠继续演戏,大声嚷道,“关你什么事?”

    “两个没见识的土包子!”楚翰学吐了一口酒气,强撑着眼皮道,“崔三娘子,论容貌,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我阅女无数,这绝对是真话。”

    “你就吹牛吧你!”魏广见有戏,使出激将法,“看你贼眉鼠眼的,还阅女无数呢,我呸!”

    楚翰学哪肯认输,踉跄上前,扯住魏广衣袖,“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就这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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