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

    汤姆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尤莉尔已经走近了。他在嘴角扬起一个微小而真切的弧度,但是还没等这个微笑完成,穿着校袍的女孩已经抱住了他的腰。

    “汤姆。”她稍稍仰起脸,再一次呼唤他的名字。名字只有一个音节,可耻地简单,从她口中说出来,“汤”的元音有些拖长的含糊,接着的“姆”却像被她吞进了肚子里。他仍然不习惯这样亲密的距离,却在她满是笑意的眼睛注视下放松下来。

    “你的个子已经比我高了。”尤莉尔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撅起嘴。

    “是啊,”汤姆任由她折腾自己的头发,“而你还是一样善良,尤莉尔。”他已经长高了,看着她的时候得稍微低下头,也许他身份不明的父亲是一个高大的人,而汤姆继承了他的体格,在青春期之前。“谢谢你成为我的朋友。”他低声说。

    尤莉尔已经习惯了他冷淡的回应,汤姆这次却没像往常一样把她从身上扒拉开。她惊讶地张大眼睛,随后笑了起来:“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她故意凑得更近,胳膊环绕在他的脖子上,看见他因为她的话语在耳边的吹气,脖子和脸颊上白皙的皮肤染上了粉红色,却仍然试图保持往常的镇静。

    尤莉尔看够了他的反应,才放开他。她伸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刚才被她弄得有些松散的领带。汤姆注视着她回到她拉文克劳的朋友们中间。

    “又在逗你的漂亮男孩了。”她们刻意压低的嬉笑声还是传到汤姆耳中。

    “你们嫉妒我有个可爱的弟弟?”尤莉尔也笑着回答,和女孩们推搡着走远了。

    汤姆原本准备加入斯莱特林们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刚才的会面带来的轻松在他脸上消失了。他垂下眼帘,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才慢慢走回地窖。

    当汤姆还在伍氏孤儿院的时候,他有时梦游。当时,正在月光下收集流液草的尤莉尔注意到这个穿着睡衣游荡的男孩。

    她丢下手里的瓶子跑过去,轻轻拉住他的胳膊:“醒醒?”

    汤姆从梦境中惊醒,警惕地看着她:“放开我!”

    尤莉尔跟着声称自己能找到路的汤姆逛了大半个镇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悄悄送他回到孤儿院。几天后,当尤莉尔从小学放学回家时,绕路确认汤姆的情况,却目睹他用魔法报复欺负他的孤儿。她跑回家,按着狂跳的心脏告诉妈妈,她巫师之血的来源,孤儿院里有一个巫师。很快,魔法部的官员来到孤儿院调查情况,并且带走了汤姆。

    尤莉尔甩下母亲跑过来,向他的口袋塞了一张纸条:“如果你想给我写信的话。”

    汤姆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在小巫师收容所生活的时候,迷路那晚从她手心传来的温暖却总是萦绕不去。从带来的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里面,他找出了分别时她给的地址,开始写信,直到他长到入学的年纪。

    他知道她比他早一年入学,被分到拉文克劳。进入礼堂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她,坐在蓝铜色领带的学生们中间,关切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他的名字与斯莱特林学院一起被分院帽喊出来。汤姆注意到她走近他所在的斯莱特林餐桌,对她点了点头,于是这份友谊从书信里延续了下来。

    “问题是,他并不是你的弟弟。”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里,加菲奥利凡德说。尤莉尔在一年级时和他不对付,直到一年后他妹妹希尔达揭穿了他的面具,三个人开始奇怪而和谐地一起活动。

    “什么意思?他当然不是。”尤莉尔问。

    加菲和希尔达试图向她解释人际关系中的界限问题,最终尤莉尔不情愿地接受,“好吧,好吧,既然大家都这样想,那我能怎么办。但是,”他们最怕她说但是,“一下子保持距离不是更奇怪吗!”奥利凡德们对视一眼,果断放弃了这个问题。

    这天是几周来难得的晴天,微风从窗缝里吹进来。休息室的窗台上摆着虎耳草,有些毛茸茸的感觉。气温已有些凉了,但还没到点燃壁炉的时候。尤莉尔怕冷,起身去寝室拿了一条毯子盖在腿上。

    她不喜欢在有人说话的地方写作业,只是拿着一本课外书看,偶尔跟加菲和希尔达拌两句嘴。从塔楼的窗户可以看见晴空上点缀的星星,玻璃上映照着休息室里的灯火,其他的桌子上同学们在讨论问题,也有的在默默学习。

    尤莉尔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发起了呆,不知何时合起来的《飘》从她身上掉下来。她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坐起来伸手捡起书,拢着毯子向朋友们告别回寝室。

    在汤姆入学之后,尤莉尔没有和他走得太近。看他过得还不错就够了,她不想表现得像他欠了她什么,她也不欠他的。尤莉尔总是能适时遏制住自己泛滥的同情心。八岁那年她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至少现在看来结果是好的,当年那个瘦弱得像小猫一样的男孩不再营养不良,眼里也不总是闪着仇恨的光。

    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是汤姆回应她了,而她做不到置之不理。在她思考该怎么做之前,她已经丢下了她的流液草,奔向那个像鬼魂一样在月光下游荡的孩子,植物上剩余的汁液滴落在土壤。

    被淋湿的小猫发出恐惧的威胁,他不幸成为她内心柔软之踵,而她亦然。尤莉尔发现,在汤姆多刺而疏离的防御下,她成为少数,或者唯一的幸存者,这让她忍不住去探索更多,当她为他做的一切不再是一句诅咒。

    她喜欢他现在柔顺浓密的黑发,和她抚摸它们时他沉默的温顺。当她伸手去拥抱他时,那拥抱不再像梦游的午夜那样冰冷,尽管他不能忍受几秒,温和地挣脱,分开的时候温暖残留在她的袍子上。她相信他也感觉到了,当他允许她牵着自己的手的时候。流浪过的猫总是会保持警惕,不是吗?尤莉尔不是要去驯服它,可是……

    “谢谢你成为我的朋友。”他这么说。也许,也许这是不对的,可是尤莉尔想放……纵自己享受这份特别。为了减轻心中的负罪感,她敦促汤姆去交些别的朋友,他去做了,那些交谈未能触及什么。尤莉尔苦恼着,隐秘的喜悦却在胸中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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