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孟文庄摸出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随后丢给黄石,人也往篝火前凑近了些。

    过了年雁门关应该逐渐转暖,可不知怎么的,竟然冷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操练了一日倒还不觉得多冷,可到了晚上,他们骨头都要冻僵了。

    “老孟啊,你对那擒龙阵可有头绪,或是想法?”

    黄石接过酒壶没喝,他只是捏着瓶口晃荡了两下,壶子里的酒不多了。

    他想了想,还是打开酒壶的盖子抿了一小口然后将酒壶递回给孟文庄。

    “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头绪。”孟文庄接过酒壶摇了摇头。

    白日里,主帅让他们按照图纸将擒龙阵演练一遍。

    一字长蛇阵、五虎擒羊阵、八门锁金都是他们擅长的阵法,而且他们也是知道擒龙阵是按照二十四节气的规律走阵的,可演练过程中他们却无法掌握阵法变幻的关窍。

    眼看破阵之日即将到来,这让他们不免有些气馁。

    万一他们真的护不住雁门关,如何与百姓交代,如何与朝廷交代,更如何与自己的心交代!

    “行了,这火也快熄了,你们也别在外面冻着了。”

    帐内的韩闻渊和许攸将一切尽收眼底,他们掀开帐帷,眼底的乌青昭示着二人夜不成眠。

    大敌当前,谁都是枕戈待旦。

    整个军营,怕是只有苏珏还算安然。

    夜空星明下,李书珩亦不曾成眠。

    他独立于自己的军帐前望着茫茫夜空。

    夜长梦多,不知元夏那边又会有什么变数套路。

    于是他的脑海中一遍遍的演算着他们和元夏的对决。

    擒龙阵变幻无穷,他们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能破解此阵。

    若单凭兵力,他们尚可与元夏死战,直到兵将尽失。

    可若真的来个鱼死网破,雁门关就会失守,到时元夏领兵长驱直入,西楚危矣。

    他们固然不怕死,但百姓何辜?

    他不能用西楚的国祚和百姓的安危去赌一个鱼死网破,来成全他的忠心与传世。

    千万年后,世人只会骂他愚蠢。

    他李书珩,无论生死,皆是不可折辱。

    想到这里,李书珩再次埋首于书案。

    灯火通明,他定能找到破阵之法!

    雁门关之外,元夏那边的光景和西楚截然不同。

    呼延庆的擒龙阵还围在雁门关前,而他本人正坐在中军帐内漫不经心的摆弄他的令旗。

    “李书珩啊李书珩,我倒要看看你这次怎么破阵反败为胜。”

    对于自己创制的擒龙阵,呼延庆自信满满。

    况且,他们还有另一张王牌。

    “怎么样,鲜卑那边说什么了?”呼延庆放下令旗,对着身旁的元夏使节问道。

    “鲜卑那边说,国书已经送到了西楚,李元胜也在去长安的路上了。”

    “那李明月呢,可有消息?”呼延庆接着问道。

    “此时大约已经入了广武城。”

    “妙啊,真是太妙了。”

    呼延庆十分满意如今的形势,这一次,他们元夏定然是大获全胜。

    “拿酒来!”

    眼见胜利在望,呼延庆只觉得心胸一阵畅快,若无美酒,岂不辜负!

    “是。”

    而此时夜深人静,李明月趁着月色顺着城墙偷偷潜入了并州广武城。

    他此行的目的是要去找王氏家主王孝全。

    ……

    长安城门口的两只石龙,巨大而又威严。

    正值年节,从初一日到上元都要在太极殿举行祭祀,是以将士戒严。

    闲杂人等不可靠近宫城。

    但苏珏可以,没有人能看见他。

    长安繁华的街道上,有孩童的笑声,还有各种食物的香味。

    苏珏仰头看着飘雪的天空,耳边回响着孩子们的笑声。

    他闭上眼睛,安然享受这样难得安宁祥和的时刻。

    “中贵人,嘉成县主还得有些时候才能到,您先到城楼里避避风雪吧。”

    “不用,哪有做奴才的让主人等着的道理,风雪再大,也得受着。”

    中贵人灵均嘴上虽是如此说,可身上的行头皆是上等佳品,每一件都是陛下亲赐。

    比之富贵王爷也无不及。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响起,苏珏突然睁开眼睛,远传行来的马车由远及近,是承文将军府独有的纹样和规制。

    马车的四角各垂着一个银铃,银铃发出锵锵的金石之声,每一下都仿佛震在苏珏的心上。

    “楚越,我们到了。”

    马车里先是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然后衣衫摆动,说话的男子走下车来。

    暗夜之中,男子长发灰袍,手执拂尘,仙风道骨。

    苏珏看了那男子一眼,既是故人,也是炙手可热的是承文将军。

    “是,师傅。”

    接着,马车里又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这次,中贵人灵均亲自走上前去将那女子搀扶下来。

    “嘉成县主,陛下已经在太极殿等您了,请吧。”

    “师傅不同我一起面圣吗?”楚越回头看了一眼承文将军,心里不免有些胆怯。

    她不过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宗室女,陛下召见她做什么?

    “陛下这次只见您一人。”中贵人灵均如此说道。

    “既如此,我就在此处等着楚越。”承文将军的情绪并未有任何波动,他面色如常,语气也如常,说完转身回了马车。

    任由外面风雪飘扬。

    “嘉成县主,请随奴婢走吧。”

    “有劳中贵人。”楚越知道这位中贵人在陛下心中的份量,是以她言行举止间十分客气。

    见两人向着宫城走去,苏珏也迈步跟了上去。

    方才那个嘉成县主转身之间,他觉得恍如故人归来。

    特别是那双眉眼,灵动而又倔强。

    白雪落在她的眼睫上,扑簌簌而落,眉目如昨。

    好似八年前他的若兮提灯倚门,轻唤他“十三”。

    只是那一夜他们天人永隔,无缘此生。

    从此世间只留他一人。

    是她吗?

    是她回来了?

    苏珏难掩心中的激动,他脚步加快,一步一步追随楚越而去。

    ……

    夜色风霜,九州难同。

    雍州王府还是一片素缟,宗政言澈至今未下葬。

    宗政初策将宗政言澈的尸身装敛进冰棺中,将其保护的很好,一如生时面容。

    只是少了少年人的生气。

    王府冰室内,宗政初策坐在冰棺前,他还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宗政言澈的离世也带走了宗政初策的精气神。

    “王爷,这是并州那边送来的。”

    推开冰室的大门,宗政无筹带着一封密信走了进来,并将其交给了宗政初策。

    “如何,可见到了那人?”

    接过密信,宗政初策的目光中有了神采,他拆开密信读完,嘴角也不自觉地起了笑容。

    “见到了,确是故人。”

    “果然如此。”宗政初策像是早有预料,并不感到多么的意外。

    “那王爷可要找机会见一见这位故人?”

    “暂时不用。”

    “是,王爷。”

    “你先下去吧,我再陪陪言澈。”

    打发走宗政无筹,宗政初策再次对着冰棺喃喃自语。

    “言澈,父亲会给你报仇的……”

    喃喃细语,缓缓随着冰室的冷气消散。

    ……

    “昭昭天道,变幻恒通,以我煌煌,敬奉诚恐。”

    “皇皇后土,造人载物,以我来思,惶惶诚恐。”

    “娓娓天星,姣姣明明……惶惶诚恐……”

    缓缓的吟诵声在太极殿内交错响起,传入无边的夜色中。

    中贵人灵均带着楚越推开太极殿的大门,身后是无人能见的苏珏。

    “陛下,嘉成县主到了。”中贵人灵均从容恭敬,

    “灵均辛苦了,过来寡人身边。”

    “是,陛下。”

    中贵人灵均一如平日走到帘幔后楚云轩的身旁。

    天子威严,灵均乖顺。

    和谐异常。

    之后帘幔徐徐拉开,楚云轩缓步而出,宫人齐刷刷跪倒。

    “嘉成县主楚越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礼时,楚越将头埋的很低,脊背却不曾曲折。

    “都起来吧。”

    “谢陛下!”

    众人尽皆起身,之后各司其职,楚越站在太极殿的中央,低眉敛目,似乎与这里的庄严繁华格格不入。

    不过,真正格格不入的是苏珏。

    他站在楚云轩台阶的下首与之对视,眼前之人就是结束了北燕王朝的青州王。

    这是苏珏第一次见到楚云轩,虽然那人看不见他。

    作为帝王,楚云轩是自带威严的。

    不过这份威严中还夹杂着一丝阴郁。

    特别是那双眼睛,永远涌动着让人猜不透的迷惘。

    “听承文说,他为你取了名字,叫越,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楚云轩缓缓开口,苏珏不自觉地转过身去看楚越。

    “回陛下,名字是师傅给的,无论喜欢与否,都是恩赐。”

    楚越略微福身,之后不待楚云轩开口便径自起身。

    进太极殿之前,她的确是惶恐的,可不知怎么的,一进了太极殿,她就没那么怕了。

    纵使帝王威仪,她小心应对便是。

    又好似冥冥之中有人在安抚着她飘摇的心。

    自然,他们谁也不知,这殿中还多了一人。

    苏珏看着站在御阶下的楚越,心神一阵动荡。

    是她,真的是她!

    一样的眉眼,只是一个明朗,一个冷冽。

    记忆重叠,好似那年若兮站在海棠树下语笑嫣嫣,“十三,你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了。

    可他的若兮却碧落黄泉皆不见。

    “寡人听说你昨日惩罚了一个女官?”

    楚云轩的问话将苏珏拉回现实,他定定地看着楚越,眉目间流淌的是难以言说的情愫。

    “回陛下,确有此事,教习姑姑做错了事,自然该罚。”

    “不是蓄意报复?”楚云轩玩味一笑,那日发生的事他已经知晓。

    教习姑姑罚她们跪在宫道上认错,若不是他的一道旨意,这个楚越怕是早就冻死了。

    而在楚越被晋为嘉成县主的第二日,那个教习姑姑就受了罚,其中关联,由不得不让人多想。

    其实,他也清楚,教习姑姑受罚的原因是因为冲撞了承文将军。

    并不是因为楚越。

    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嘉成县主是否可堪大用。

    “回陛下,臣女确实埋怨过教习姑姑,但臣女不恨她,相反臣女很感激她,感谢她教臣女如何做人。”

    楚越深吸一口气,回答的铿锵有力,滴水不漏。

    对于楚越的回答,楚云轩还算满意。

    “嗯,这样看来,你是个剔透的,寡人没看错你。”

    见楚越回答进退得宜,楚云轩不由得露出笑意,现在看来算是可用。

    御阶下的苏珏也是满脸赞同。

    然而没等苏珏上前一步,楚越突然抬眼看向苏珏这个方向。

    只是一刹那的光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太极殿中所有的一切于苏珏眼前逐渐消散模糊。

    苏珏:又来???我刚找到若兮啊!!!!

    ……

    月至中天,李书珩思索良久,一时并无破阵良策。

    于是李书珩索性从军帐中取出剑来,他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苏珏,转身出了军帐。

    李书珩拔剑出鞘,他随意的走了式李家剑法,剑身旋即发出一声悦鸣。

    伴着风雪依稀,李书珩身姿飘逸。

    “主帅,好剑法!”

    一道男声蓦然从军帐里由远及近地传来,李书珩收了剑式回首。

    却怔愣在原地。

    苏珏,竟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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