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地,风沙肆虐,鲜有水源。

    每日都有大批的奴隶挖沙寻水,生存环境极其艰难。

    楚越也在其中,破旧的粗麻布衣,嘴唇因为缺水开始干裂,丝毫看不出她曾经是西楚受人供奉的郡主将军。

    然而这几日胡地连金乌都不见,压抑阴沉,更让人心惊。

    “快点,快点!别偷懒!”

    “那边的!赶紧起来!”

    “大人,大家伙又累又饿又渴,您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们歇一歇?”

    稍微有点威信的奴隶头子谄媚的凑到监工面前,想讨个巧休息休息。

    “歇?你们没睡醒?”监工横眉冷对,“活儿不干了?”

    “不是,不是,你看大家伙……”

    “快起来!”

    监工越发的不耐烦,手里的鞭子高高扬起。

    “今天活儿干不完,谁都不许吃饭休息!呸,都是一群贱胚子!”

    楚越不动声色的将那人轻轻拉开,鞭子自然而然的会落在她的身上,而楚越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稍稍侧身一躲,并抓住了鞭子。

    “大家都是人,何苦相互为难呢!”

    楚越微微仰着头,目光依旧清亮自信,并不因为恶劣糟糕的处境而自我轻贱。

    监工正要说话,旁边的其他监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瞪大眼睛,随即哼哼冷笑道:“敢语出不敬,总得教教你规矩不是?”

    其他奴隶都知道监工的地位和手段,心里都在为楚越捏了把汗。

    而楚越就站在那里,她放下手中的铁具,面色平静的看着监工。

    监工心中的厌恶和愤怒顿时抑制不住的涌上来,他最见不得这幅平淡的面孔,所有奴隶见了自己都毕恭毕敬,唯独这个女奴隶像是坏了脑子,处处与他们作对,他偏要让她害怕,让她求饶。

    “我看你有点不太懂规矩了啊。”监工走到楚越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跪下说话。”

    楚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监工脸色瞬间了脸色铁青,他已经很多年没听到有哪个奴隶敢如此对他不敬,他哪还忍得住,“奴隶算个屁的人!你们就是下贱的命!”

    监工表情鄙夷凶狠,然后用力一拽,楚越未动分毫,反而是她一用力,那监工被带了个狗啃泥。

    这样的变故让人始料未及。

    如此,本来都在干活的奴隶们全都伸长了脖子往楚越这边瞧。

    奴隶从来只有逆来顺受的命,他们还从未见过敢和监工叫板的女奴隶。

    怕是要吃苦头了。

    “大人若是不讲理,我也略懂一些拳脚。”

    楚越顺手夺了鞭子,曾经作为郡主和将军的气势不减。

    “反了你了!”

    被下了面子的监工恼羞成怒,他立马起身朝楚越出拳打来,楚越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还是微微侧身躲过,然后也出拳而上。

    虽然楚越手脚还带着铁链,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灵活。

    “老子算什么东西?老子今天让你知道我是谁!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按住它!”

    其他四个监工立即走过来一起加入。

    然而楚越丝毫不惧,她瞅准时机迅一脚踹在了其中一个监工的胸口,那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坏了身后的木栏,甚至将后面的骆驼也撞倒在地上,骆驼一声嘶鸣,躺在地上不断挣扎。

    楚越又一拳打在监工的脸上,冷声道:“欺人者必被人欺,你们平日里作威作福,可曾想到今日?”

    “你个臭娘们,看你能撑到几时?”

    那几个监工被激的更加恼怒,几人打在一起,顿时乱作一团。

    此时兴庆大殿中金元鼎躺在狼皮木榻上,明亮的烛火将他金丝滚边的衣袍映照得愈发神光照人。

    他闭着眼睛假寐,听着侍卫汇报,

    “金将军,太子殿下今日回来了。”

    年轻的侍卫音色清亮,说完后静静立于一侧。

    大殿里突然响起一声笑,金元鼎缓缓睁开眼睛,

    “太子殿下现在何处,见了何人?”

    “回金将军,太子殿下今夜会在宫中设宴,接待几个元夏使臣,鲜卑的统军也会来,太子殿下请您也过去一趟。”

    “元夏和鲜卑?”

    侍卫一一道来,提到元夏与鲜卑时,金元鼎眯着的眸子微动了一瞬。

    “看样子,太子殿下是想与他们结盟?”

    “是,太子殿下正是此意。”

    金元鼎笑意深邃,慢悠悠道,“也好,别忘了告诉太子殿下,战士们的祭祀快到了,明日出发,前往虎牢山,你们都下去准备吧。”

    侍卫恭敬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金元鼎重新阖上眼睛,嘴角依旧噙着淡笑。

    为休养生息,续养兵力,他答应与西楚合作,但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早晚会分道扬镳。

    金氏的复兴不能完全依靠外人,他们可以从那些外族身上取长补短,但绝不允许外族人对他们指手画脚。

    希望太子殿下不负他所期望……

    就在这时,又有侍卫进来,神色比方才要慌张一些。

    “金将军,奴隶斗殴,几个监工都被一个女奴隶给打了,如今乱作一团。”

    ……

    侍卫说是斗殴,一点都没有夸张。

    楚越他们是真的在打架,动了手的那种。

    金元鼎带着侍卫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侍奴隶都退到了远处躲避,他们并未立马上前,而是选择站在远处观望。

    只见楚越和几个监工你来我往,打的火热。

    奴隶中有人有心劝架,却不知如何是好。

    侍卫想要上前喝止,却被金元鼎一把拉住。

    金元鼎压低声音:“你觉得他们谁能打赢?”

    侍卫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过金将军问话,他不敢不回,只能同样压低声音道:“属下觉得是布吉玛格,他能打,从前在训奴营时没少因为私斗受罚,但从无败绩。”

    金元鼎挑眉,他看布吉玛格整个人懒散的不行,完全看不出有何能耐。

    反倒是西楚的那个女娃娃还有点意思。

    “我们打个赌,若布吉玛格赢了,本将军可以允你一件事,若那个女娃娃赢了,罚你做奴隶一日。”

    “属下不才,怎敢与将军您打赌。”

    "你怎么只盯着输,这么没自信?”

    “是金将军眼光如炬。”

    金元鼎不再说话,那侍卫自然也不再多言,二人只一心看着“战局”。

    确实如金元鼎所料,楚越打架的水平的确不错,面对几个监工的轮番进攻,她一面还击,一面还有余力观察四周。

    于是楚越瞟见了在远处的金元鼎。

    终于来了!

    “监工欺人太甚,这里分明无水,你们莫不是要拿着将军给的补贴倒装进自己的口袋?”

    “况且天要下雨,不让大家歇息,这是什么道理?”

    楚越故意大声说着,就是想借此引金元鼎快些过来。

    果然,在听到她的吵嚷时,金元鼎的眉毛拧在一处。

    他示意身后的侍卫跟上,这场好戏他看够了。

    “金将军到,还不快停手?”

    几个监工心中暗恼,他们被这个女奴隶算计了。

    “你胡说什么?”

    “分明是你出言不逊!”

    “大胆,金将军来了还敢造次?”

    几个监工还在喋喋不休,可在金将军面前,他们不敢造次,只能立马恭敬跪好。

    楚越已经先一步问安,“见过金将军。”

    所有人顿时一个激灵,立刻上前哗啦啦跪了一片。

    “奴见过金将军。”

    金元鼎大步走入那群奴隶中,已经有努力自觉充当人肉椅子,请金元鼎入座。

    楚越皱着眉,那金元鼎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坐了上去,面色坦然。

    金元鼎没说话,众人一时寂静无声,没人敢说话。

    气氛压抑,已经有奴隶额间渗出冷汗。

    他们今日怕是难逃一顿惩罚。

    身为当事人的楚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金将军,方才您也听见了,他们几个中饱私囊,还仗势欺人,这该如何处置?”

    “是吗?她说的可是实情?”

    金元鼎不动声色的将那几个监工从上至下的扫视了一遍,实在是狼狈。

    于是那几个监工跪在地上面露紧张,他们手心冒汗,不敢抬头。

    每过一分,监工和奴隶们的心里压力就多上一份。

    直到众人濒临崩溃,金元鼎才悠悠开口。

    他没问缘由,直接开口定罚。

    ”除这个女奴隶以外,你们几个鞭八十,监工懒怠,连自己的体面都兜不住,真是废物,再有第二次,直接打死。“

    金元鼎定下刑罚,那些奴隶也终于松了口气,心中踏实下来,连忙谢恩道:“谢金将军。”

    而那几个监工脸色瞬间煞白,他们好不容易才挣出了个体面,如今却要被金将军弃了。

    他们怎么能甘心?

    他们再也顾不得规矩,膝行上前哀求道:“金将军,奴才知错了,将军怎么责罚都好,只求将军不要弃了奴才,奴才愿肝脑涂地的为将军效命,求将军再给奴才们一个机会。“

    金元鼎嗤笑:“连一个女奴隶都打不过的奴才,本将军要你们何用,更何况你们真正效命的是本将军吗?”

    监工们更加惶恐,金元鼎的问话太过尖锐。

    尤其是布吉玛格,他根本不敢答,中饱私囊是真,仗势欺人也是真。

    他更不能背叛这几个兄弟,也不能被金将军抛弃,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布吉玛格叩首,“金将军,今日之事另有缘由,奴才可以解释,求将军能给奴才们机会。”

    “答非所问,本将军给了你们机会,但看来你并不想珍惜。”

    金元鼎不再理会布吉玛格,冷面道,“如此不中用,直接杀了吧。”

    侍卫应是,转身吩咐人去拿这几个监工。

    布吉玛格方寸大乱,慌乱之下,甚至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楚越身上。

    楚越立马会意,她倒不是同情他们,只是觉得莫名的压抑。

    这几个监工虽然可恶,但不代表他们就该去死。

    她没想到,不过一点冲突,金元鼎居然要杀了他们。

    这些监工别看在别的奴隶面前风光,但若是被主子弃了,他们身后的家族或是就会立刻与他们划清界限,下场只有凄惨二字。

    这与他的行为贡献无关,只是无用之人不必多留。

    若一辈子不得主子赏识也就罢了,只要被主子选上,他们的荣辱前程就都在主子一念之间,说到底他们的性命前程皆在主子的一念之间。

    楚越有点后悔,不该借着他们的错处挑衅。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封建社会之下的正义从来都是有附加的。

    “金将军,此事虽严重,但他们绝不至死,将功折罪岂不更好?”

    楚越言辞有礼,声音沉稳,态度不容拒绝,她这是下意识的以彼此平等的身份与之交谈,这让金元鼎和其他人同时侧目。

    “本将军决定的事岂容你随意更改,不中用的东西就是该死,还不拖下去?”

    金元鼎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冷硬,众人心里只有害怕的份。

    唯有那几个监工既惊诧又鄙夷看了楚越一眼。

    这算什么?

    刚置他们于死地,又给他们求情?

    不过是在金将军面前讨好的把戏罢了。

    几人心里暗骂,脸上却怕的要命,他们真的不想死!

    “金将军,奴才不敢了!”

    “都是这个女奴隶,她行事狡诈!”

    几个监工还在叩头,希望能有一线生机。

    “金将军!”

    楚越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她是真心想救下这几个监工的。

    “我想与金将军打个赌,就赌明日落日之前定会落雨。若我赢了,金将军便饶了他们,若我输了,便任您处置!”

    楚越托出了筹码,金元鼎却不正眼看她,“还不拖下去!”

    “是!”

    说话间,一群侍卫已经将几人拖走,楚越想上前阻拦,却被金元鼎踹翻在地,并一脚踩在楚越的左肩上。

    他有些不耐烦,之后他的视线落到了楚越脸上。

    “你也不是什么善茬,无故挑衅,扰乱秩序,还一派的胡言乱语,怕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楚越强忍着痛楚,她还想说话,却被金元鼎打断。

    “落雨?你怕是在说什么笑话,胡地一年也下不了几次雨,更何况如今正值盛夏,热气只增不减。”

    风沙刮过,再次安静,只剩下金元鼎的声音。

    “把她绑到那个木杆上,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说完,金元鼎顺手将楚越的下巴卸下,他不想再听她说出什么让人不爱听的话。

    “不许给她吃食,更不许喝水,她不是说会落雨吗,那就何时落雨何时将她放下来。”

    金元鼎下了命令,楚越很快便被绑在了木杆上。

    楚越想笑,却暂时无法做到,只好在心里笑过一番。

    她可还没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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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上移,胡地起了动人的歌舞。

    太子正于宫中设宴款待元夏与鲜卑的使臣。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太子盛情,我元夏铭记于心。”呼延灼举杯,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礼仪周全。

    “呼延将军客气了,以后互为盟友,就该如此亲近。”

    太子也是态度恭谨,看上去就是主客尽欢的好光景。

    “太子殿下,请。”

    “可频王子,请。”

    “呼延将军,请。”

    “太子殿下,请。”

    三人各自举杯相贺,然后一饮而尽。

    恰好歌舞重庆,更添欣悦。

    “太子殿下,金将军怎么不见?”

    呼延灼状似无意的环顾了一圈,却并未看见金元鼎的身影,他对这位金将军早有耳闻。

    若说起胡地兵将,大半都听这位金将军的,说他是胡地金氏的定海神针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这份忠心与威望看在太子眼里,又会是什么呢?

    他很好奇,所以才有此一问。

    可频王子略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心思诡谲,并不可深交。

    “金将军怕是有事缠身,本宫已经叫人去请了,想必很快就到了。”

    太子放下酒盏,眸色晦暗,但言语上听不出什么。

    三人继续推杯换盏。

    不多时,宴会的另一个主角金元鼎姗姗来迟。

    他确实是有事在处理,明日就是祭祀战士的大日子,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

    所以等他安排处理好一切事宜时已是月色朦胧。

    “太子宽容,恕臣来迟。”

    金元鼎一进殿门便先对着太子出声告罪。

    “金将军请起,你我君臣之间不用说这个。”

    太子起身热络的扶起行礼的金元胜,并向他引荐两位使臣。

    “金将军,这位是元夏国的呼延将军,这位是鲜卑的可频王子。”

    “微臣见过可频王子。”

    “呼延将军,幸会。”

    金元鼎依照礼数和尊卑分别见了礼,宴饮继续。

    而歌舞升平的另一边是无声的寂静。

    因着白日里闹的那一场,奴隶们又多做了一个时辰的苦役,累了太久,他们只想着休息。

    偶尔有路过的奴隶,也只是悄悄抬起头看上一眼绑在木杆上的楚越。

    心里有同情,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的怨恨。

    若不是她的出头大闹,他们也不会多做一个时辰。

    可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她那一闹,他们还得受那几个监工的欺压。

    多想无益,对他们来说,闹成什么样,他们都是最低贱的奴隶,保不齐哪一日就没了命。

    再多的想法也不如眼前的安稳实在。

    夜风吹的温热,让人无法心安。

    白日里虽没有阳光炽热,可胡地向来闷热,楚越又被卸了下巴不给吃食,这样的折磨换谁也受不了。

    此时的她耷拉着脑袋,脸色白的吓人,嘴唇干裂,似乎已经没了清醒的意识。

    “起来啦,阿越,帮我去把那书搬出来,今天日头好,陪我把书晒了吧……”

    “不要,人家昨晚好累的,让我再多睡会儿嘛……”

    “我数到三,再不起来我就不客气咯,一……二……三……"

    “哎哟不要啊,十三,饶了我吧!”

    楚越被咯吱得不行,连声讨饶,苏珏顺便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翻身压倒在床……

    床前一对龙凤呈祥的红烛摇摇曳曳,半残着淌下滴滴红泪,周身都是苏珏存在过的气息……

    楚越在夜幕中醒来,她做了个梦,梦里她和苏珏如胶似漆抵死缠绵。

    然而夜风温热粘腻的吹过,她不在梦中的温柔乡,没有金戈铁马,没有软红千丈,更没有相互情好的苏珏。

    而是置身异国他乡——干旱多沙又少雨的胡地。

    她要回去,这是楚越一直坚持的信念。

    ……

    不甚安稳的夜风从胡地一路吹来,奔山赴水,终于还是吹到了西楚。

    九州清梦,梦倚黄粱。

    随着宗政初策身死,五津行宫的谋逆之事渐渐平息。

    雍州城再次恢复了从前的人间烟火,但经过硝烟的洗礼摧残,灯火阑珊中平添了没落萧瑟。

    今夜出行,苏珏只带了小苏元一人在街上闲逛。

    叫卖吆喝声络绎不绝,苏珏却觉得异常的冷清。

    这凡尘种种,似乎无法温热他的心,楚越许久没有书信,变故又接二连三,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底。

    恐惧,未知,彷徨,生生占据了苏珏的心。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苏珏避过人群,沿着大街小巷一路漫无目的走着。

    雍州城百废待兴,哪怕是在夜里,也有很多人忙忙碌碌。

    有些被战火波及的地方,尚且还是废墟一片,不少衣着破烂的小孩沿街乞讨。

    苏珏脸上没有笑意,安安静静沿街走着,脚下的青石板带着年月遗留下的斑驳不平。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知不觉间,他竟走到了韩闻瑾的府宅。

    昔日辉煌雅致的韩府没了生机。

    天色已暗,烛火照着“韩府”两个字,原本便笔力沉稳厚重的字迹愈发阴沉绝望。

    苏珏站在韩府大门前,思绪纷飞。

    从他与韩闻瑾的初识到相知,一点一滴都在脑海中不断回旋。

    初见之时,他还是十二楼里死而复生,重见天日的。

    一舞惊华后,便是与他的初见。

    “唉,都是俗人啊。”

    彼时,一道浑厚富有磁性的男声自哄闹的人群中传来。

    他说,“苏珏公子虽然舞姿上乘,但终究还是不入流的把戏,只是不知苏珏公子文采几何啊?”

    他顺着声音望去,韩闻瑾身穿宽袍大袖,气质儒雅随和,风度翩翩,虽然腰上挂着佩剑,但是知书达礼。

    因为青莲先生对他的训练和他之前所受的一切,那时的他是敏感的。

    而且长于察言观色,他敏锐的察觉出此人的不同寻常。

    于是他对着韩闻瑾略一行礼,“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鄙姓韩,韩文瑾。”

    “那不知这位韩大人有何见教?”

    “苏珏公子可会做诗?”

    “略通一二。”苏珏声音清冷却透着隐隐的自信。

    此一夜,他们算是有了萍水相逢的浅薄情谊。

    再后来,便是殊途同归知己交心。

    还是那年,冬日将近,正是除夕。

    他与十二楼的众人出来游玩。

    说起来还真是有缘,光华璀璨中他遇见了本该在长安述职的韩闻瑾。

    一袭蓝衣,戴着狐狸面具的韩闻瑾是他没见过的样子。

    只是他正要走近,韩闻瑾竟然信步走到他身前,手里还拿着两个精致的福袋。

    “玉华,新年快乐!”韩闻瑾摘下狐狸面具,笑的恣意明朗。

    “韩大人怎么没在长安?”

    “史书在人心,不在朝堂。”韩闻瑾摘下面具,说的真诚。

    “所以韩大人这是翘班了?”他同他说着笑话。

    “可以这么说吧。”韩闻瑾伸手将福袋系在他的腰间。

    “韩大人,既然有缘遇到了,不如一起去临江的高台看看烟火。”

    “好啊。”

    这一夜,他同韩闻瑾穿梭在人群,他们躲过了几波扑面而来的脂粉浓香,送走了几首唱腔各异的渔家小调,沿途散点碎银。

    他的头上被韩闻瑾不情不愿地簪了两三朵鲜花头饰,衣裾轻扬,二人腰间的福袋也跟着摇晃。

    走过了几条街巷,他们可算登了高台,只见满城玉壶光转尽收眼底,夜空千万树繁花如锦,其声色之恢弘,竟把二人都镇得安静了下来,只觉无须多言。

    之后看够了除夕之夜的种种盛景,韩闻瑾将他带回了他在临江的府邸。

    所以,他犹记得那年除夕之后同住的情形。

    某一日早晨醒来时,他出门看了韩闻瑾院子里的梅花,整个脸在狐裘映衬下显得越发白皙,眉宇间神采奕奕。

    冬日的风吹的人清醒许多,韩闻瑾打了个哈欠走了过去。

    “玉华。”

    “嗯?”

    “玉华,你可层看过海上日出吗?”韩闻瑾的声音里有些兴奋和感叹。

    “什么?”他当时饶有兴味,在新元纪时他是见过的,惊艳到近乎窒息的美感,不知道韩闻瑾描述的又是什么感觉。

    “整个海面和天空都是灿烂的,我见过山顶日出,却从没见过这么近的日出,近的好像……那太阳有了生命,它活过来了……”

    韩闻瑾手掌压上胸口,尾字轻极,如同自语。

    “那是一种极致的震撼,一种似乎能驱散一切黑暗与寒冷的,灿烂而不灼热的生命力。”

    韩闻瑾的形容让他深视一眼,像生命一般,这几个字包含太多。

    在西楚太久的沉寂让他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波澜不惊,只有跟亲近之人相处时他还会露些情绪。

    人不可能永远灿烂,亦不可能永远黑暗。

    这是他那时从韩闻瑾的话里得到的结论。

    那一刻,他很庆幸韩闻瑾带他来这里。

    只有执念,没有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是不够的。

    “若玉华感兴趣,有机会韩某带你去看看。”

    “好。”

    他笑了,与韩闻瑾并肩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雪落无声,红梅白雪。

    可惜一夕之间,物是人非。

    苏珏站在大门外看了许久,往事一幕幕重叠浮现。

    他这一次好像真的无能为力。

    他救不了韩闻瑾。

    小苏元不懂这些,但他能看出苏珏哥哥眼里的悲伤。

    “我带哥哥,进去。”

    小苏元眨了几下眼,不待苏珏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越过高墙进了府宅。

    二人稳稳落地,苏珏将这座宅院的此时风景尽收眼底。

    昔日的郁郁葱葱无端的蒙上了一层让人看不懂的雾霭。

    重门叠院还是那个重门叠院,只是没有一丝的生机。

    苏珏走到那棵梅树下,伸手轻轻抚摸着树干,仿佛还是昨日的光景。

    正当他沉浸在伤感中时,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悉悉蟀蟀的声音,隐约还有火光跳动,他立时起了警惕。

    “谁在那?”

    “谁!?”

    小苏元动作迅速,没等苏珏开口制止,他已经将那声音来源找了出来。

    “是你?”

    借着月色和微弱的火光苏珏看清了地上跪着的那人,是从前韩府的小侍从,年岁不过十二三,带着少年的稚气。

    他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哭着,略显单薄的身子因为害怕在颤抖,手里是还未烧完的纸钱。

    听到苏珏的声音,他抬起头,面露惊讶,“公,公子,您,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苏珏语带伤感。

    “那你呢?”苏珏顺势将他扶起,并接着询问。

    “我舍不得这里,韩大人待我们很好,府里的下人大人很早就遣散了,还给我们放了身契,可我不想走,更想替身陷囹圄的韩大人做点什么。”

    小侍从说的断断续续,但苏珏听得出来他的确对韩府割舍不下。

    “你有心了。”

    苏珏拿起剩下的纸钱和他一起,或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个了。

    “公子,大人他还会回来吗?”

    “我,我,我也不知……”

    面对小侍从的问询,苏珏涌起一股酸涩,他也想韩闻瑾能安然无恙。

    但他这次是谋逆之罪,虽事出有因,却无法得到楚云轩宽恕。

    纸钱燃尽,苏珏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小侍从劝道,“你以后要好好的活,这样才不辜负你们家大人,知道吗?”

    “知道,我会的。”

    小侍从点了点头,眸色还挂着未干的湿润。

    “你同小苏元在外面,我去书房看一看。”

    嘱咐好二人,苏珏立即往韩闻瑾的书房而去。

    苏珏的目光扫过书案,几本略旧的书籍整齐地放在一边。

    之前每隔半年韩闻瑾便会派人送来几叠书,而后将上一回的书拿回。

    初次时他们还不算交心熟稔,苏珏极为惊讶,来送书的侍从便淡淡道:“是大人安排的,言知音难求,些许旧书虽不珍贵,然熟读亦可有所进益,公子可自行斟酌’。”

    那时的韩闻瑾极负盛名,他送的书定是极好的。

    “韩大人……”

    苏珏低低念道,目光却茫然而无焦距。

    他看得出来,那些书分明是精心挑选的,经史、礼教、地理、风俗皆有涉及,

    一来二去,苏珏开始期待一次又一次的送书。

    后来他偶与方老提及过此事,方老在阅及书中批注时击节赞叹:“此人书法清峻、含而不露,批注皆风格奇秀、观点独到,更兼旁征博引……其才学渊博,甚好,甚好!”

    待问及如何得此书,方老不禁感叹如今的后辈真是人才辈出。

    “老夫这一生佩服的人不多,韩氏父子算是其中的翘楚,当年在考校殿下时颇为惊喜殿下基础厚实而有章法,如今看来,这位韩大人更是青出于蓝,实是当世大才,甚于老夫远矣。公子能得他与之交好,百利而无一害啊。”

    如今书籍还在主人的书架上,主人却生死难料。

    他想力挽狂澜,可终究无法做到。

    是他无能。

    苏珏敛好情绪,又将这些书籍仔细的收好带走。

    或许这是韩闻瑾唯一能留给他的了。

    苏珏又站在夜风中看了这座宅院良久。

    最后带着惆怅眷恋与小苏元离开。

    出了韩府,苏珏还是带着小苏元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快到宵禁之时,街上行人渐少。

    苏珏没想到会遇见李书珩,此时他正带着李明月等人为百姓奔波忙碌。

    战后重建,楚云轩只是下了旨意,朝廷官员大多也是走个过场,这其间不知有多少银钱下落不明,倒是李家父子亲力亲为,一心为百姓着想。

    施粥添衣,拨款建房,安置流民,李书珩做的有条不紊。

    更声已响了三回,李书珩还在忙碌着。

    他一身普通布衣短服与士兵工人忙活在一起,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

    但这并不能掩盖住他的光芒。

    猛然相见,二人都愣了一瞬。

    可下一瞬,苏珏恬然一笑,竟软了身子往下倒。

    李书珩赶紧上前紧紧抱拥着失去了意识的苏珏,并吩咐陆明去取披风,随后他总披风裹住李苏珏有些发烫的身子。

    如此一来,旁人是看不清苏珏的面容的,这也能省去许多的麻烦。

    “苏先生!”

    李书珩轻轻叫了几声,苏珏没有反应,小苏元急得不行,眼巴巴的望着李书珩。

    李书珩垂头看时,怀中之人真的没了清醒的意识。

    左思右想,李书珩用披风裹住苏珏,然后打横将他抱起送到不远处的马车上。

    “陆明,你先带苏先生回去。”

    李书珩对着陆明一番交代,人却还留在此处。

    事情繁杂,他不能轻易离开。

    ……

    翌日一早,金元鼎身着祭祀大典之盛装,头戴冕冠,各兵将守卫在侧,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前往虎牢山。

    而楚越还被绑在木杆上,一夜未进水米,再加上伤势复发和暴晒,她已经开始虚脱。

    孤零零的一人,好不可怜。

    听到声响,楚越勉力的睁着眼睛去看胡人的车队缓缓离开。

    金色阳光洒在山石上,反射的亮光刺激得楚越眸子微眯了一下,她勾了勾唇角,眼神里掠过一丝一闪而过的亮色。

    “终于……”

    楚越心里如是想,然后她没了意识。

    ……

    巍峨的行宫,一派庄严谨重,正是早朝时辰,文武百官从正门而来,一步步向金銮大殿走去。

    朝中大臣们走在石桥上,杨兰芝一袭紫色衣装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群臣都不忘记多注视他一眼。

    有他在,朝堂之上总有清明。

    早朝时间将至,百官穿过清风,走进了金銮大殿。

    楚云轩高坐明堂,浓眉下一双长目蕴满深幽。

    大殿之内,群臣都已到齐,楚云轩看着殿下的群臣问,“众爱卿可有事要奏?”

    楚云轩的话威严有声,响在大殿中。

    殿内一片安静,群臣之间有的互相看了一眼,低头窃窃私语了几句。有的依旧不动声色。

    片刻过后,杨兰芝突然站出,“启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杨爱卿,何事?”

    “西楚北部,突遭受冰雹灾害,凄风苦雨不断,已造成百姓生活困难,引发了许多疾病,此次冰雹灾害严重,亟待解决。”

    “嗯,那不知杨爱卿可有解决之法?”

    龙椅之上的楚云轩一手虚扶案上,面前九旒垂珠微微摇晃,掩去他眸中深色,唇角微勾,欲言却未言。

    群臣似乎也都将目光投向了杨兰芝。

    杨兰芝没有去瞧那些目光,只是平和地看向楚云轩,眸光如许深静。

    他朝楚云轩微微躬身,一线清冷的声音不快不慢说道,“因时而变,因地制宜,体察民情,深入北部。”

    “嗯,那寡人要派一人前去灾区,众爱卿可有谁愿意前去?”

    楚云轩朝殿下群臣问道。

    殿下众人又是一阵安静,楚云轩目光越发幽深。

    尽是些尸位素餐的无用之人。

    “北部多灾,且是军事要塞,杨爱卿,旁人不去,你便去吧。”

    楚云轩的声音威严且带着一丝冷硬,让人无端的感到寒冷和压迫。

    “微臣定不负使命。”杨兰芝俯身跪下领旨。

    诺大的朝堂,始终没有另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

    曾经太子殿下与他志同道合,只是如今太子不在朝。

    大有父子离心的架势。

    杨兰芝无端的心生悲凉。

    今日他还存了为韩氏兄弟求情的心思,却也深知此事难办。

    但他还是想尽力试一试。

    “陛下……”

    然而未等他开口说完,楚云轩却挥了挥手。

    “无事,便退朝吧。”

    楚云轩很清楚杨兰芝接下来会做什么,他想把这个机会留给另一个人。

    这样的游戏才好玩呢。

    杨兰芝求情的话被堵在喉咙中,他叹了口气,还是跟着众人退下了。

    而楚云轩下了朝后便径直朝承文将军的府邸而去。

    ……

    天光清透,明暗交杂,苏珏睁开双眼,只能望见层层叠叠的纱影。

    苏珏揉了揉眉心,过了许久,视线才慢慢聚拢,看清头顶上一袭天青色的幔帐,而自己正卧在帐中的木榻上,轻暖的棉被严严实实地覆在身上。

    “这是哪儿?”苏珏努力撑起身子,掀开幔帐。

    正是从前熟悉的驿馆别院。

    昨夜他遇见了李书珩,是他带他回来的?

    苏珏的记忆慢慢回笼,但头很重,每动一下便痛入骨髓,身子忽冷忽热,这感觉苏珏熟悉之极。

    “我在发烧?”他轻抚前额,确实是滚烫的。

    不过他现在是安全的,苏珏松了口气,又跌回枕上。

    就在此时,门被人推开,颀长的身影快步而入,屋内的光线一暗。

    “苏先生醒了?”

    声音熟悉,苏珏转过头去,隔着纱帐望见李书珩来到榻边,轻轻掀起幔帐,将手中的暖袋小心翼翼地塞入被中,垫在他的脚下,旋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嗯,没那么烫了,许大夫的药确实有用。”

    李书珩在榻边坐下,见苏珏怔愣,不由失笑,“苏先生是见了鬼了?”

    “那倒没有。”苏珏喃喃自语。

    “那苏先生为何如此惊讶?”

    苏珏无言以对,你这样做不太妥当吧。

    他心里腹诽。

    李书珩见苏珏烧得稀里糊涂,也不忍增添他的困扰,“开个玩笑罢了。”

    言罢又问,“苏先生饿么?要不要让陆羽弄些吃的来?”

    李书珩的语气很是温柔,像是在哄孩子。

    “是世子殿下将我带回来的?”

    李书珩无奈,这人还真是烧糊涂了,他只能从头说起,“昨夜刚一见面,苏先生便晕过去了……”

    “哦,多谢世子殿下。”苏珏打了个哈欠,似乎是有些困倦。

    “那好,苏先生先歇着。”

    李书珩也不多话,见人没有大碍便起身离开。

    不过待他走到院中,他与李明月的对话,屋里的苏珏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哥哥对苏先生如此关怀,远胜过对我。”

    “明月,那不一样。”

    “如何不同?”

    “你是我的至亲手足,苏先生是至交,都是重要的人。”

    “哦。”

    “都快成家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哥哥……”

    “别撒娇……”

    屋里的苏珏翻了个身,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对兄控弟控,他就该睡过去。

    ……

    北境边塞的风卷起黄沙,空气弥漫着血腥气,到处尸横遍野一片焦土,幸存的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折断的戟剑被掩埋在土中,太子楚天佑面色看不出悲喜从人群中走过。

    半月前他收到宫中密信,信上说雍州王起兵作乱,搅扰的百姓不安,父王更是被围困在行宫之中,

    他心里牵挂,随即领兵前去平乱,可谁知正是此举竟险些酿成大祸。

    北境地处鲜卑与西楚边界,当年鲜卑王正是从此处南下直入镐京,而北燕毫无察觉。

    父王登基后曾下过大功夫整治军纪,再加上冀州王当年的战绩,两国算是相安无事。

    但如今鲜卑狼子野心渐渐显露,从最初的山贼生事到两国战火再现,发展到现在彻底起了战事。

    楚天佑心中愧疚不已,因为他的离开,导致敌我力量过于悬殊,一万对五万,从他眼前抬走的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纵然楚天佑身为七尺男儿,也不仅红了眼眶。

    他已修书上奏,就是不知援军何时会到。

    ……

    虎牢山,高耸入云。

    太子与金元鼎正于祭台上分立两侧。

    二人心思各异,却又异常的和谐。

    祭祀是大事,谁也不敢怠慢。

    此刻,圆盘粗粝石头日晷上,光影转动,将时间一点点带走。

    祭台中央,一排排巨大的青铜灯柱伫立在四周,将整个祭台山顶照的光华夺目,

    气氛却是格外凝重。

    除了上座的几位皇亲国戚稍显松快的站着,其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跪坐在地上,挺直后背,垂着眼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祭台上的桌几摆着贡品佳肴,隆重的鼓点越发清晰振奋。

    底下士兵的鞭子在空中挥舞着,催促奴隶们赶快往前走,不要误了吉时。

    祭台下方的宽阔的空地上,木柴加桐油烧着熊熊烈火。

    这是献祭的奴隶们的归宿。

    殷寿走在献俘队伍的最前面,手中捧着战败部落首领的头颅,一步一步走向祭天台。

    转头看了看日晷,时辰已到,大祭师宣读了祭文。

    紧接着号角吹响,呜呜咽咽。

    呛人的青烟直冲上天。

    真正的祭祀仪式开始了。

    成排的奴隶被绳索拉着分成几队站在祭祀坑旁边。

    死亡对他们来说是公平的。

    不出半刻,这些奴隶便被推入坑中走向死亡的归宿。

    他们挣扎过,却于事无补。

    与此同时,一块灰白色的龟甲在火中被炙烤片刻。

    大祭司立即拿出来仔细阅读了上头的裂纹,他掐指算了算,点头跪下,高声宣告:“贞,吉,无咎!”

    这便是吉兆了,底下的人都面露喜色,跟着大喊,“吉,无咎!”

    敲锣打鼓的声音如同雨点般落下。

    伴随着阵阵鼓声,原本晴朗的天气变得昏暗起来,乌云渐渐遮住,吹来阵阵的凉风。

    天色十分昏黑,黑压压的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样,还不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

    “哗啦啦……”

    “哗啦啦……”

    雨点砸在地上,给胡地带来了久违的滋润。

    “下雨了,下雨了!”

    “下雨了!”

    “下雨了!”

    久旱逢甘霖,人群欢呼雀跃着,在雨中不停的奔跑。

    “真的下雨了!?”

    金元鼎撑着伞站在雨中,脑海里不断回想楚越昨日说的话。

    “我想与金将军打个赌,就赌明日落日之前定会落雨。若我赢了,金将军便饶了他们,若我输了,便任您处置!”

    起初他以为她说会今日落日之前会落雨是胡言乱语,一纸空谈。

    可现在看来,她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那她是如何得知的?

    金元鼎心思转了几转,突然福至心灵。

    或许这个女奴隶还有些别的用处也未可知。

    既然她回不了西楚,那不妨让她彻底留在这。

    “去把那个女奴隶放下来。”

    金元鼎侧身吩咐身边人赶紧回去放人,也不知那女娃娃挺没挺住。

    若是没有,还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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