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奏折笔架,无一例外地随着方才的巨响抖了抖。黎初心脏,不受抑制地也跟着跳了跳,但也仅是一跳便恢复正常,只因那意料之外的拍案声。她不看柏麟,只盯着还承受着对方余威,挂在笔架上微微晃动的毛笔,既不装模作样地来一句“帝君息怒”,也不再扯能转移他注意力的其他法子。

    “帝君,我知晓这法子低下至极,”她缓缓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您是个非常懂得取舍的人,我相信您不会让仙界众仙失望,”可接着又立马不客气地戳穿他,“其实您一直都清楚怎么做,才是对仙界最有利的,何必一次次寻我商量计策?”

    说到这,她的视线蓦地从笔架移到柏麟面上,他板着张脸,抿紧唇,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是不是非常不习惯眼下我们的氛围。”黎初笑笑,领导站着,反而听她这个坐着的下属,发表对他寄予期望的讲话,“但倘若您连我这般态度都不愿接受,又如何忍受得了妖魔占领三界后的嚣张?”

    柏麟恨及这种假设:“仙界还未战败!”

    黎初淡定点头,看来他不想迂回,选择直接血战到底。

    她本也不是投降讲和派,所谓的迂回,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缓兵之计。柔光映着她莹白的面,明珠生晕般的美人,此时却幽幽开口:“是的,目前未败,但各处灵脉修炼胜地已被占领或捣毁,全仙界都躲不过修罗。”

    “哦不对,”黎初忽地不忍直视般地摇了摇头,“我这记性,怎么把羲玄殿下给忘了,那只鸟还在池子里泡着呢,泡了那么多年,也没见修个人形。他倒是个聪明人,不论哪方赢,都能安稳如初,还不用参战。中情阁曾报。天妃偷了那张特意伪造的布防图后,曾想带他回妖族,可咱们的羲玄殿下避于池底不出,是何意图,一看便知。帝尊阁下和他的儿子,还真是父子连心如出一辙啊。”

    “我已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你呢,柏麟帝君?”

    做好逼你那尸位素餐的师傅表态,以及拿羲玄开刀的准备了吗?

    做好通过卑鄙手段,取你挚友性命的准备了吗?

    做好取他性命后,良心上的谴责了吗?

    这些质问黎初没说出口,柏麟会懂,从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的背影就可以看出。她这句反问,可谓是对他的一个莫大讽刺。

    柏麟帝君的确相当生气。

    生气自己无法驳斥她预测的战况;生气听到她说自己会战死的假设;

    生气到出了门,看到洛渊在外面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对方朝他行礼都不想理会,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渊见状,狐疑地收回手,回到飞羽宫内看黎初面色平静如常,不由问道:“方才见帝君似有怒容,可是我哪里冲撞了他?”

    “没有,别多想。”黎初不愿多说,但突然想起洛渊对柏麟的态度超出她预料太多,转身面向他,“你为何如此敬重柏麟?。”

    “难道他不值得敬重?”洛渊显然没料到还有此一问,斟酌道,“我记得…你以前对他的评价也很高。”

    黎初扯扯嘴角:“距离产生美。”

    曾经她是这么觉得,但自从出现魔煞星这个变数后,她的看法已不自觉发生转变:柏麟的心还是太软,面对一个选择与己方阵营为敌的挚友,怎么做再明白不过。如果她能安排柏麟的下凡命簿,她定要让他历几世被亲朋好友背叛的劫!

    那是比魔煞星不得已为修罗出战而背叛更悲哀的痛,无关立场,只为利益。

    洛渊伸手在她眼前摇了摇,忧道:“我再替你把把脉吧。”

    黎初回过神,没伸手,却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我值得仙界敬重吗?”

    洛渊一怔,正欲肯定,熟料南天帝姬又问了一句:“我与柏麟帝君,谁更得仙界敬重?”

    方才肯定的说辞,就这么堪堪卡在了喉咙处,出不来,却又下不去。他疑惑,为何她欲与柏麟帝君比得人心;他想说,两人的作风基本南辕北辙,没有可比性;他还想知道……

    但他的犹疑,已让黎初知晓了答案,并不由自主地寻找起自身短处:“你觉得,我哪里不如他?”

    洛渊依旧沉默,他从未比较过两者,一时不知从何谈起。

    “我方才暗讽他心慈手软优柔寡断。”黎初点明了柏麟生怒的缘由。

    “从未有人觉得柏麟帝君心慈手软优柔寡断。”洛渊干巴巴道。

    “那现在有人如此评价了,其中因果,我不便说。”

    “在下只是一个医者,不通政务,帝姬此问,着实为难小仙了。”他拒绝回答,却委婉提醒道,“作为臣子,当谨守臣子本分。”

    当面讽刺君主,她胆子太大了,可洛渊想不通的是:柏麟帝君未下达任何惩戒。

    “于修罗一事,我就是谨守臣子本分太过了!”黎初猛击了下桌面,有些懊悔。

    很多时候,她的逻辑看法都与柏麟迥然不同,她理解并竭尽全力维持平衡,但魔煞星的存在,让她清晰地感觉到,打破平衡的那一刻已经来到。没有时间再等了,她不会再考虑战后他可能对南天的惩戒,不会再顾忌他所谓的惜友之情,既已做好战死打算,之前这些畏畏缩缩的矫情,就显得可笑至极。

    她讽刺一笑,伸出手:“把脉吧,给我用见效最快的药。”

    黎初在声音恢复的当日便重新参与议事,定战术,找死穴,断补给,日夜不得休息。那晚的争吵,对她与柏麟的关系,似乎没有造成一丁点影响。

    但此时当事者双方均不曾意识到,那一晚,是他们今后分化的起点。一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何谈后面未知之事;一个,被属下讽刺、挚友为敌,天界临危等各种担忧气愤情绪搅得心中不得安宁,无暇顾及一次小争吵。

    本就靠君臣关系维系起来的两人,如今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缝隙,随着后续一系列事情的演化,分歧加大,最终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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