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被安置在飞羽宫头几日,偶还能见行色匆匆的南天帝姬几面,后便再没见过她。起初她还能问洛渊帝姬动向,据说是整日待在中天殿。接着,她便连洛渊也慢慢见得少了。照顾她的仙侍告诉她:“帝姬和蓬莱少主忙着保卫仙界,等击败魔煞星,他们就有空陪你玩了。”

    雪莲不喜欢“保卫”一词,她的父母说完“保卫”后,再也没回来。战争迫使她提前成长,她不再满意仙侍如对待孩童般的敷衍话语,即便她的确还是个孩童。

    “我不是想让他们陪我玩,”她闷闷道,“我只是希望能再见到他们。”

    闻言,在旁的几位仙侍均沉默了下来,仙界如今的局势,已经明了到了连垂髫稚子都能看清的程度——帝姬最近连飞羽宫都不再回,无疑是想趁魔煞星被柏麟帝君打伤休养之际,攻其不备先发制人,此刻,怕是忙着调兵遣将攻防部署。

    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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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败在此一举。”黎初的视线在北天七皇面上一一划过去,“可还有疑问?”

    七皇之首天枢星君拱手:“您如何确认魔煞星定会去东海上空?”

    “我会在东海上空做法,蜃在海中,威力会倍增。”

    “不可,”摇光星君立马反对,直言不讳,“此举太过冒险,您不该以身诱敌。”

    天璇星君也道:“摇光所言甚是,我等七人既能在中天殿凝聚紫薇天火,您在中天殿亦可做法。”

    黎初摇摇头:“我在,你们会受影响,我需要你们期间不听不看,心无旁骛地等我指令,直至对魔煞星一击必杀。”

    汇集七星之力的紫薇天火,仙界仅七皇合力才可施展,其威力无穷,可与魔煞星一战。既借助星辰之力,夜晚才是凝聚紫薇天火的最佳时机,所以她把下一次发起进攻的时机定在了深夜:“你们只需听我指令,发挥出天火最大的威力即可。怎么引魔煞星去东海,以及如何防止他提前警觉天火来袭,我自有打算。”

    “可是——”摇光还要再劝,天枢抬手拦住了他。

    “帝姬,”天枢星君问,“帝君可知晓您的打算?”

    “自是知晓,他会与我一同前往东海,为我护法。”

    话已至此,七皇也不再多说,若有意外,有帝君在,帝姬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见七皇已与自己达成一致,黎初点点头:“多谢各位相助。”

    “帝姬客气,此乃我等本分。”说这话的是天权星君,或者他的另一个称号文曲星君更为人熟悉:“若无要事,我们便先回去准备了。”

    “自然。”黎初起身相送,却见玉衡星君忽地转身,几步上前按住她的肩,直接将她压回座椅上,道:“您就别送了,去歇会儿吧。”

    黎初瞪着眼,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玉衡有些不自在:“南天帝姬向来不拘小节,想来不介意本君方才……僭越。”

    “不介意,”她缓过神,实话实说:“只是没想到,还能听见性子最高傲暴烈的玉衡星君关心我的话。”

    当初她被柏麟空降到北天时,对她最不服的便是这位玉衡星君。其他几个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就他,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将不满直接写在脸上,连掩饰都不屑。

    玉衡被她说得更不自在了,真论僭越,之前他都不知道僭越多少次了:“我只是看不惯你突然接手北天。”

    “本帝姬又不是傻子,”黎初没好气道,“你那时做得这般显眼,我看不出来都难。那刚又是为何,是知晓本帝姬的才能胸襟,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道歉来了?”

    玉衡的确想道歉来着,但被南天帝姬直白点出,面子有些挂不住,支支吾吾了几句,硬是说不出早已准备好的话。

    “行了,你也别说什么了,”黎初摆了摆手,“我接受。”

    空降的领导,底下不服再正常不过,玉衡这样的,反而是七皇中最容易攻破的那个,天枢天权才是最难搞定的。

    而此时难搞定的天权星君却笑道:“玉衡未出口之言,也是我们欲言之语。天枢近来一直想送帝姬件礼物,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今儿玉衡倒是替我们做了决定。”

    天枢星君面向黎初,恭敬一揖:“您素来神机妙算,想来已猜到属下欲呈何物。”

    “属下”、“呈”,这些用词无不指向一物——北天帝君圣印。

    这是她之前梦味以求的,尤其眼下还是七皇心甘情愿呈上,但此时她却迟疑了。

    “待此战仙界获胜,三界归于安宁,再赠予我不迟。”黎初看着七皇,苦笑道。

    七皇愿意尊她为君,她却不一定有命当。

    世事当真无常,她嘲弄着自己,心中空落落的踩不到实处,就如她不知自己终将去向何方。

    柏麟不愿她再亲临战场,但她用她只会在远处操纵蜃,又请他为自己护法,说服了他。但柏麟不知她会用魔煞星的血驱动蜃的幻境,此法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被反噬;七皇只知她会用幻境引魔煞星至东海,她给天枢星君的琉璃牌破碎之机,便是紫薇天火发动之时。

    无人知晓她的全盘计划,所有人,都只清楚自己负责的一环。她以为自己不怕孤单,却没想到,独身迈向死亡,是这么寒冷。

    魔域已连下了多日的大雨。此雨不同寻常,乃是天兵天将奉黎初命,专取的海水。海水倾灌魔域,有助于幻境逼真稳定。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只需等一个星辰之力最为浓郁的夜晚,进攻魔域便可。那夜很快到来,七皇提前一日告知她后,便于中天殿打坐起阵,琉璃牌作为天火发动信号,被置于阵眼。

    翌日晚,黎初最后看了眼中天殿后,便没再回头,同柏麟一起前往东海上空。

    “帝君,”她将蜃扔至海中,原在她手中小小的一只贝壳状软肉,吸足海水后瞬间变换成庞然大物,张牙舞爪,“我知道您很好奇我是怎么活捉它的,往后若有机会,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向您和盘托出当时情景。”

    “我并不好奇,”柏麟此刻只忧心她的安危,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绝对隐瞒了什么,“你的秘密太多,本君好奇也无用。”

    黎初听着却是笑了,感慨道:“我与你,虽很多理念不和,但后面各取所需,相处也算愉快。倘若你不是三界之尊,我不是南天帝姬,我们之间也许会多些真诚。”

    她极难得地袒露真心,让柏麟愈加确定她隐瞒了重要的事,他想立马拉她回天界,然开弓没有回头箭,黎初已然开始做法,天兵天将也均在魔域上方上方严阵以待。

    铺天盖地的的心慌笼罩住他全身,他骤然想起他割给她后,便再无下文的沾着罗喉血的袍角,颤声问:“罗喉计都的血,是不是也在你今晚的计策之中。”

    “是,修罗本就好战,幻境融入魔煞星的血,不仅不易被识破,更能激起他们的嗜血本性。”

    “你骗我,”他颤栗着,既没歇斯底里地质问,也没怒不可遏地问罪,只觉双耳嗡鸣,“你说所沾之血太少,无用,我便信了。明知你同我讲话一向半真半假,我竟不假思索地便信了……”

    “对不起,”听着他不断重复自己轻而易举相信她的话,黎初心中酸涩不已,她骗过他无数次,但唯独这次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我很高兴。”

    柏麟看向她的双眼,透出无比沉痛之色,他哑声道:“高兴什么。”

    “高兴我碰到个真正爱护下属的领导,是我太狭隘,一直用惯有的思维揣度你。我遇到过太多不好的人与事,惯以恶先入为主;我处处挑战你的权威,本以为你的包容是看在我的身份和能力上,可我刚才发现,我错了。”

    这话若是放在寻常讲与他,该是多么动听。

    他心中钝痛难忍:“桓深知道吗?”

    黎初顿了会儿:“他不知道全部。”他不知道还有紫薇天火这一道。

    “你请我为你护法,可有想过我该如何向他交代。”

    “对不起。”她垂下眼,压住涌上来的泪意,她不敢面对父母兄长的惊痛,便自私地拉柏麟来承受:“你是第一个通晓我全盘打算的人。”

    “我宁愿不知道!”柏麟曾经多想了解她的想法,现在就有多么痛恨她,“你既骗了我,为何不一骗到底?!”

    “一个人走夜路,太冷了,你能陪我走一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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