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三十四、离裹儿:你休想本公主穿它!一轮明月高悬。

    银辉肆意倾洒在浔阳城内的一座闺楼上。

    三楼一扇半掩的窗户前,有小女郎呆了许久。

    这枚姻缘红签,是当初谢家姐姐去东林寺参加姻缘庙会,替她顺手求来的。

    一直束之高阁,今日才拨云见日,给出一记当头棒喝。

    离裹儿一手握签纸,一手捂了下烫呼呼的脸蛋,深呼吸了一口气。

    “假签,绝对是假签。”

    霎那间,她十分用力的点头,小手攥紧竹签与签纸,匆忙将其揉成皱巴巴的一团,迅速丢进旁边的一只纸篓。

    梅花妆小女郎晕红小脸上露出愠色,在窗前空空徘徊一圈,忍不住看了一眼半掩窗户外、天际的那一轮“明明如月”。

    “荒谬,简直荒谬透顶……”

    离裹儿手忙脚乱的关闭窗户,将明月挡在外面,似是不看就不会有。

    她跑去将这本大部头还原回书架上的位置,步履略显慌乱的返回里屋闺榻,仅丢下一句薄怒呢喃:

    “这东林寺的和尚不好好供奉佛祖,净整这些有的没的,成天骗无知小娘的钱,呵,休想骗到本公主……”

    少顷,从外面看来,这位浔阳王府小公主殿下的楼中闺房烛光熄灭。

    再次恢复深夜的漆黑寂静。

    仅有一些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不时发出。

    似是娇躯翻转,牵动起被褥的摩擦声音。

    窗外,一轮孤月,静悄悄的……

    月落日升,天光破开拂晓。

    翌日清晨,彩绶与一众丫鬟端捧洗漱用品登楼,进入闺房。

    彩绶悄悄打了个哈欠,有点睡眼惺忪。

    “小姐醒这么早吗,唔,要洗脸打扮了,小姐上午约好了,要与夫人一起去城外拜佛烧香哩。”

    “嗯。”

    里屋传来一声稍显弱气的女子鼻音。

    揉睡眼的彩绶,隐隐感觉自家小姐今日起床的状态有一点不对劲。

    难道是来癸水了,可她记得每月并不是现在这几天啊,红糖姜茶都还没开始准备呢。

    不等多问,包子脸小侍女经过窗边,忽然看见一只纸篓倒地,里面的碎纸杂物倒倾一地都是。

    彩绶没有多想的蹲下,两手合拢,将碎纸团舀回纸篓。

    这时,离裹儿起床了,她一袭有些起皱的月白色睡裙,走出里屋。

    离裹儿经过彩绶与倒地纸篓的身边,目不斜视,没看纸篓。

    她一张略带黑眼圈的俏脸,紧紧绷着,似是有起床气,走出房门,去往外屋梳妆打扮。

    起床气小公主的身后,包子脸小侍女正在乖巧整理的倒地纸篓之中。

    丝毫不见某团皱巴巴红签纸的影子。

    某位小公主昨夜嘴中冷声批判不作效的“假签”,也不知何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

    离裹儿梳妆打扮完毕,一袭浅绿色的束腰长裙,冷淡清雅。

    只是铜镜中的这一张俏脸,往日习惯的接近素颜的淡妆,特意化浓了点,特别是眼袋部位。

    俄顷,她带着彩绶等丫鬟们出门。

    一行人走出闺楼,正好经过门前斜靠的三柄新伞。

    彩绶等丫鬟不禁侧目。

    “不准动。”

    走在最前方的离裹儿,突然头不回的开口。

    “是,小姐。”

    彩绶等丫鬟们赶忙小鸡啄米似点头。

    她们悄悄等了会儿,小姐没有解释,但也无人敢多问了。

    前方那一袭长裙的绝美倩影,脚步走的更快了些,逃似的。

    ……

    欧阳戎近日,深夜前去浔阳王府的次数,频繁了一些。

    主要是每日白天,各方来使送礼,接触离闲。

    欧阳戎怕他说错话,需要亲自过问一番,参谋参谋。

    顺便分析下各方势力,对浔阳王府的态度与行动。

    除此之外,前些日子有过一面之缘的越子昂,让欧阳戎心中稍不放心。

    此子性格与主张,太过刚烈极端。

    放在往日,他可能一笑置之,

    可眼下正处关键时刻,万不能让越子昂这种门客,影响了离闲与离大郎,

    带偏众人进城之前原定的静等局势、岿然不动的轨道。

    也不怪欧阳戎生出如此警惕,主要是太了解离闲父子了。

    二人耳根子软,对于亲信,容易偏听。

    特别是离闲,大郎倒还稍微好些,有些自己的主见,而离伯父,是真的“性柔软弱”。

    亲信,亲信,经常亲,才能信。

    欧阳戎只好常来,维持住所谓的“苏府旧人”的核心地位。

    没错,当下,欧阳戎、袁老先生、管家顺伯等一起在龙城县共患难过的故人。

    眼下在四方士人投靠、快速扩张的浔阳王府中,被后来的门客幕僚们暗地里称呼为“苏府旧人”。

    最是得浔阳王离闲与世子离扶苏的亲近信赖。

    袁老先生由于身体原因,另外也不擅长谋略,仅在聚贤园中,日常教苏大郎读书,不怎么掺和大事的谋划。

    而且因为《师说》的缘故,袁老先生对欧阳戎态度颇为复杂,即使观念相左,也会默契避开,尽力不起争端。

    至于管家顺伯,则是当初随离闲一起出宫流落的阉人,忠心耿耿,却也老实本分,

    眼下,浔阳王一家远还没有到入主神都洛阳那座紫薇宫的时候,阉人太监,与谋士身份的欧阳戎,明显不是一个赛道。

    这位顺伯,甚至有时主动以先生之礼,给欧阳戎奉茶。

    所以,欧阳戎是这一小撮“苏府旧人”中,最核心的亲信,暂时无人动摇。

    眼下,四方来投、陆续进入浔阳王府的幕僚门客们,隐隐知道有这么一位核心谋士存在,似是叫“檀郎”,离闲父子对他言听计从。

    这种地位,新来的幕僚门客们自然无比羡慕,但是也强求不来,

    而且虽然错过了成为“苏府旧人”的机会,但谁说的准,现在的他们以后不能成为“浔阳王府旧人”?

    若是押宝赌赢,大事成亦,顺利扶龙。

    皆是潜邸近臣。

    虽然现在看来,风险依旧挺大,但是仍惹得江南各州不少士人来投,

    孔雀开屏般,表露才谋,欲做第二位“檀郎”。

    不过他们之中,清楚知晓“檀郎”具体身份之人并不多,此事仅算半公开吧。

    反正欧阳戎作为江州长史,在人前,他是丝毫不会承认这“捕风捉影”之事的。

    虽然卫氏、王冷然还有相王府等势力或个人,都大致清楚明白“檀郎”是谁。

    毕竟当初龙城发现的一些事宜,硬要打听,也藏不住。

    除此之外,因为越子昂之事,欧阳戎开始对离裹儿有些不放心,怕她乱引荐杂人给父兄。

    盖因近几任离氏皇帝,都太吃耳边风这一套了。

    除了这些,当然,最近常去浔阳王府,还有一点私心。

    给小师妹准备一点小小的惊喜。

    欧阳戎不好意思的叹息一声,毕竟顺路不是,不耽误正事。

    夜。

    饮冰斋内,书房桌前。

    欧阳戎浏览完一封信,笑了笑。

    将这封小师妹的信纸折起。

    是小师妹在向他倾述想念,另外还提到,她快要回来了。() ()

    欧阳戎估算了下路程,从她路过扬州时寄出此信,到现在。

    大致就在今夜抵达浔阳城。

    今夜不到,最多也不会超过明日中午。

    欧阳戎有些坐不住了。

    “檀郎……”

    白毛小丫鬟突然走进书房,

    欧阳戎一怔,抬头看去,发现叶薇睐似是刚刚沐浴完,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睡裙,手端一盏烛灯,

    眼下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么晚了,檀郎还不睡吗?”

    她两粒银牙咬着下唇,灰蓝眸子的眼神有点儿拉丝。

    欧阳戎自然秒懂,语气无奈:

    “前几天不是和你一起‘早睡’过吗,怎么又来?”

    叶薇睐低头,脚尖踮起,捻戳地板:“都,都整整三天了。”

    欧阳戎皱眉:“三天长吗?”

    “长……”她眯眼看着欧阳戎,糯糯嗓音拉长某字:“长的,檀郎~”

    欧阳戎:“……”

    不知如何答。

    主要是今夜,他准备提前去往浔阳王府,等等小师妹,为她接风洗尘。

    欧阳戎摇了摇头。

    “你先睡吧,我还有事。”他垂目,不动声色说。

    叶薇睐看了看坐着不动如山的主人,然后咬唇,小手往下探去,抓住了裙摆的边沿。

    “檀郎……”她忽唤一声。

    欧阳戎皱眉,抬头看去。

    只见门前,单手捧灯、白发及腰的小美人当着他的面,慢慢掀开裙摆,整套睡裙被她一路掀开至天鹅般的粉颈前。

    脚踝与颈脖之间,全部露出。

    某人眼睛微睁:“你在干嘛?”

    小丫头不是什么真空。

    而是让欧阳戎更无语的……裙内小身板上,穿着一套他熟悉无比的蓝粉相间的肚兜儿和亵裤。

    小师妹谢令姜的那套。

    欧阳戎头疼扶额:“快脱下来,不是让伱洗净晒干吗,怎么乱穿它。”

    叶薇睐悄悄小声:“我看檀郎经常……好像很喜欢这一套。奴儿穿上,是不是显得太小,身板干瘪瘪的,主人不喜欢?”

    欧阳戎认真摇头:

    “不是,这套小衣其实是婠婠的,让我烘干,准备还回去呢,不开玩笑,要还给她了,我一个大男人,一直持有女儿家的私衣算怎么回事……该归还了。

    “你快脱下吧,整理好,放柜子上,不准乱动。”

    “啊原来是这样。”叶薇睐吐了吐粉舌,小脸十分不好意思:

    “好的,檀郎。”

    她放下裙摆,走上前,踮脚轻啄了下他脸庞,转身去乖乖照办。

    少顷,终于把白毛丫鬟哄得小脸疲倦的睡着。

    欧阳戎长吐一口气:“真是越来越皮,下次得教训一下。”

    说完,他看了眼桌上还没有制好的新伞。

    收到小师妹的信,他今夜临时决定过去,没来得及完成它。

    欧阳戎惋惜摇头,仅抓起柜子上的一只小包袱,轻手轻脚的出门。

    不多时,他潜入浔阳王府。

    “檀郎来了?”韦眉欢迎道。

    欧阳戎背一只小包袱,藏于身后,没有取下,只点点头:“嗯。开始吧。”

    韦眉建议:“要不檀郎等等裹儿,她今日和妾身说,也想参加,会立马回来。”

    欧阳戎想了想,点头:“也行,正好有话,想和她说。”

    “好,妾身命丫鬟去诗会通知她回来,檀郎稍等。”

    “没事,我逛逛,正好有时间,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

    说完,韦眉去安排人喊离裹儿。

    欧阳戎带着包袱,再次来到后花园的湖畔。

    前方有两座闺院。

    此前,欧阳戎第一次过来送伞时,一座闺院亮,一座闺院暗。

    亮的那座自然是离裹儿的,于是欧阳戎第一次,便把红伞放在了暗的闺院里。

    后续他两次过来,这两座院子都是暗的,隔壁的离裹儿也不知跑去了哪里,欧阳戎也没有在意她。

    眼下,他再次翻过院墙,继续将带来的这一只小包袱,放入右侧闺院的楼门口。

    此刻,只见寂静无人院子中,他的三把情伞,依旧静静躺在门前,没有人动,似等待小师妹归来。

    欧阳戎满意点,转身离开。

    不多时,他回到了聚贤园的书房内。

    没等多久,便看见外面院子里,有一道俏美傲冷的倩影独自走进,是离裹儿。

    离闲、离扶苏、韦眉三人也相续到齐,欧阳戎开始了夜谋。

    他先是聊了下小师妹今夜归来的事情,大伙也喜笑颜开,书房内气氛颇为轻松,少倾,商量正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欧阳戎发现,离裹儿频频侧目看他。

    他转头,礼貌笑了下,欲语。

    离裹儿赶忙挪开目光,微微鼓嘴,似是生气。

    欧阳戎皱眉,她怎么越来越刁蛮,还这么没有礼貌。

    他摇摇头,旋即不再理会。

    离裹儿余光发现,今夜欧阳戎两手空空,没有带伞来,微微松了口气,可心中莫名又生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沮丧情绪。

    可能是谢姐姐今夜要回来吧,他不敢如此大胆,继续嚣张示爱……她心想。

    冷哼一声,离裹儿嘴中似有一些复杂滋味。

    约莫一个时辰后,书房会议结束。

    离裹儿迅速离开,不想理欧阳良翰。

    她余光瞧见,他会议离散后,好像没有立马走人,而是留了下来。

    难道是在等谢家姐姐?

    另外,她这一次提前回到闺院,他总不敢当众再来送新伞了吧,而且,今夜谢家姐姐要回来呢……离裹儿有些气鼓鼓的想道。

    “哼,这就怂了吗,你欧阳良翰也就那样。”离裹儿撇嘴,心中暗暗嘲讽他一句。

    不多时,离裹儿带着丫鬟们,返回闺院,刚走进院子里,她蓦然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包袱,静静摆放在门口三把情伞的旁边。

    离裹儿美目瞪了下,不禁回望……等等,难道是会议前,提前来的?他难道是算到了她的小心思,反其道而行之?

    离裹儿顿时羞恼,第一时间转头,找理由打发彩绶等丫鬟几离开,旋即,她走过去,抓起包袱。

    顿时抓到一团轻薄柔软的布料。

    这是什么,送她穿的衣服?

    离裹儿困惑间,解开包袱,定睛一瞧。

    里面赫然是一套整洁的蓝粉色肚兜儿与亵裤。

    离裹儿瞳孔地震,一张小脸震惊无比。

    白皙的颈脖,肉眼可见的“腾”一下红透,嘴皮子像是受到冷风一样哆嗦颤抖:

    “你送送情伞、写写不知羞的情话也就算了,本公主倒也稍微能理解,可你……你现在竟开始送此私物了吗,还是在谢姐姐快回来的时候,欧阳良翰,你已经这么大胆,迫不及待了吗……”

    她咬牙切齿,从唇缝中羞愤挤出几字:

    “好好好,好你个伪君子,欧阳良翰你休、休想本公主穿它!不可能,绝不可能穿!”

    一双柔荑紧紧攥着这团干净柔软的肚兜、亵裤,某位小公主殿下此前人生中从未收到如此大胆的礼物,与霸道无礼的暗示要求。

    她也从未如此慌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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