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丰二年(半年前),中秋节,凉州军营

    狼烟连天,三月未休,号角声声凄凉。刀枪上染着斑驳的血迹,在夜幕中凝成暗紫色,鼓声像是被寒霜压得沉重。营外秋风瑟瑟,毫无半点生气,可唯有那轮在半空中悬着的明月,却是这些戍边将士们思乡的唯一寄托。

    锦予今日晌午才到的凉州城内。

    自从三天前她在长安城中收到父亲的来信后,便没再多停留一刻,两天一夜的路程,她快马加鞭,极少做休息。待到军营时,人马都早已累的疲惫不堪。

    今日是中秋节,就连这往日死寂无生气的军营之中,也增添了一点儿人间烟火气。

    “来来来,弟兄们,将军说了,今日过节,每人再多添一碗肉,酒水管够,不醉不休啊!”

    几个小兵各推着一辆木牛车,车上装着十几缸满满当当的酒,他们大声吆喝着,让众人过去帮忙卸酒。他们一边卸酒一边说笑,讲述着各自家乡的轶事。掺杂着浓浓酒香的喧闹声,像是撕破了这沉寂已久的夜幕。

    除了过节时,像这种热闹轻松的场面,在这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性命的战场之上,近乎是一种奢望。

    锦予同她哥哥坐在角落的一桌,同桌的还有几个刚参军不久的年轻小兵。不同于其它桌上,他们这里的气氛宁静又微妙。

    这几个小兵实在很不理解,他们到底是怎么和身旁的这两个大人物坐在一桌上的?他们不敢乱动,甚至就连呼吸也十分的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恼了他们。

    惹不得,惹不得啊!

    锦予一手托着自己的半边侧脸,一手端着个酒碗,微微摇着,眸光迷离。

    她虽然喝的不多,但奈不住这儿的酒烈。这会儿酒劲又开始上头,她眼角只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足以摄人心魄。

    “哥哥,你这儿不好啊,连个能看的下酒菜也没有!”

    “事多,没有不吃!”锦谦有些不耐烦的回了她一句。他这个人就有个毛病,一旦喝醉,不管对谁,脾气都会不由自主的冲起来,更何况这次他喝的不算少,到了这会儿神志早已经不清醒了。

    锦予对他的态度有几分不满,撇了撇嘴,道:“啧啧,你看,你这臭脾气又上来了!”

    “这不还有菜吗?”说着,锦谦将一盘并未吃下多少的菜推给了锦予。

    但锦予却连看都没看一眼那菜,便摇着头,笑道:“我要的,是秀色可餐!”她的笑带着三分神秘,三分媚气,四分痞气,让人难以琢磨。

    说完,锦予便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起身要去寻她所谓的“秀色可餐”。但很显然,她已经微微有了点儿醉意,步子摇摇晃晃,总感觉她似乎要站不稳。

    但锦予却不让人扶,她的身影,就这样一摇一晃的消失在了浓浓地夜色之中。

    见她离开,锦谦也没管,没问,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锦予离开的方向,便又低头接着饮酒。

    军营里的人,无论老少和地位,除了那些不得不需要在今夜值哨的人,几乎都涌去喝酒作乐了。宿营处,是夜幕笼罩的最深的地方,皎洁地月光均匀地散落在地面上那些错落有致的帐篷上。但这里,却无一处帐篷是亮着的,哪怕是最微弱的光亮。

    入秋的夜风有些许微凉,锦予穿的却很是单薄,刚才喝酒时倒不觉得,可能是由于借着酒劲。当风从她身旁擦过时,锦予才感到有一丝凉意袭来,酒也醒了一些。

    看着眼前陌生又漆黑的地方,锦予表示自己很懵。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这里空无一人。没办法,锦予只好沿着脚下的路一直走下去,反正在军营里,总归是丢不了的。

    怎奈何凉风阵阵,再加上酒劲,锦予的头开始隐隐作痛,早知道,她出来时便穿得厚一点儿了,她现在只想找一个亮堂点儿的帐篷,不站在外面吹风就好。

    约莫走了一刻钟时,锦予抬头,看见不远处的一座账中,灯火明亮,在这寂静又沉黑的地方格外显眼。她心中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那里面住的是谁,但总归能有个地方让她避避风。不过,这个时候,按理说,大家都应该在前营热闹着,这怎么会?抱着一丝疑惑,锦予抬脚朝帐篷走去。

    “有人吗?”锦予并未掀开账幕,而是站在帐外先叫了一声,以免显得自己唐突。

    但她站在帐外等了许久,都未曾听见帐内有人回应。锦予微微蹙眉,难道帐内无人?可若是无人,又为何灯火如此通明,真是奇怪?

    帐外的寒气越来越重,锦予等的实在不耐烦,再等下去,她便要冻死在这帐外了。

    于是,锦予没再管那么多,便掀开账幕进去,脚踏进来的那一刻,锦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暖和。她环视一圈,发现这个账内虽陈设简单,但物物都非凡品,这个帐篷的主人也一定不是位简单的主儿!

    锦予也不确定,自己这样擅闯进来,是否真的妥当。

    “何人?”帐内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低沉而又清冷。

    不知怎的,锦予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便觉得很是熟悉。她寻着声音望去,才看到在离她右侧的不远处有一扇屏风,沉雅简洁。屏风后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人影。

    “呃,我迷路了,今夜风凉,想找个地方避寒,若有打扰,还请公子见谅!”

    屏风后久久无声。

    只因这道声音于锦予而言太过熟悉,她真的很想看一眼这屏风之后到底是何人。锦予放轻脚步,像做贼一般,走到屏风处,这一时,她竟然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锦予的手刚触碰到屏风一角,便被身后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给拉了回去,她整个人毫无防备的便落入了身后那人坚实的胸膛中。锦予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正准备要强行挣脱时,却刚好低头看见正架在她项上的那柄长剑。

    锦予眯了眯眼,全身顿时都紧绷起来,声音冰冷的如同正月的寒风。

    “你想干什么?在军营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的人低低笑了几声:“你觉得,我在玩?”他的笑轻浮又低沉,但锦予一下便听出来,他是刚才那个在屏风后的男人。

    不知为何,在听到是这个熟悉的声音后,锦予的身体就莫名地放松了下来,似乎在冥冥之中,她便觉得,她身后的这个男子不会伤她分毫。

    锦予勾了勾唇,心里忽然萌发了一种想调戏他的冲动,她笑道:“我虽不知公子是何人,但我知道,公子的样貌必定生的极好,能死在美男怀中,我此生也算是无憾了!”话落,锦予便闭上了双眸,像是准备好了要赴死一般。

    而锦予的话,倒是勾起了男人几分探究的兴趣,他唇角带着玩弄的轻笑,低头附在锦予的耳畔:“若我生的极丑呢,岂不是拂了你的意?”

    他说话时呼出的暖气,不经意间掠过锦予的耳垂,惹得她心头一阵痒意,耳垂也不自觉的染上了一片绯红,可她自己却仍对此全然不知。她侧头看着落在自己肩膀上,那只骨骼分明,如玉一般修长皙白的手,淡淡的笑了一下,道:“凭感觉,我的感觉向来很准!”

    “感觉?啧!”那男子讽刺地笑了一声:“那你感觉我会不会杀了你?”

    “不会!”锦予的回答毫不犹豫。

    男子对她的坚定感到几分意外,他挑着眉,道:“就这么确定?”

    “我这么漂亮,公子难道不考虑怜香惜玉?”锦予眉眼弯弯,含着浅浅的笑意,像是有春风拂过般柔和。

    “我不喜女色!”所以怜香惜玉什么的,在他这,自然不存在。

    闻言,锦予挑了挑眉,眼底藏着一抹狡黠的笑意:“那巧了,我也不喜女色,我喜欢男色,难道公子的喜好同我一样?”

    “……”

    锦予认为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不由得发出一阵带着婉惜的感叹:“哎呀呀,那还真是可惜啊!”

    “ 闭嘴!”

    “怎么说着还急眼了呢?好吧,那公子同我打个赌吧,就赌公子生得如何,若公子赢了,我任凭公子处置,刀山火海,不在话下,可若我赢了,那公子便许我轻薄一下,如何?”

    锦予贱兮兮地笑着,她那在长安城中喜欢拈花惹草的性子,到了凉州城也还是没改半点。若是她这样子能有幸被她的父兄看到,那她的两条腿怕是早就折了。

    男子皱着眉,道:“轻浮!”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可他却松开了原本用来控制锦予的那只手。

    “可我只对美男轻浮!”锦予笑着,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放松,便找准时机,一个……一个必杀技放出。

    男子吃痛,松开了他原本握着剑的手,一柄长剑闻声落地。他倒吸一口冷气:“你是属狗的吗?”

    锦予松开了他的胳膊,转身与他对视,笑的纯真无害:“公子错了,我属兔的!”

    “是吗?看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低头看着锦予的双眸,勾唇笑着,带着几分不羁和邪气。

    锦予看他,看的有些呆住了。长安城中那么多美男子,可却无一人能及他半分眉眼的好看。他笑时,万物盛开都不及。如墨般的眉,一双眸子中有星河的璀璨,却又像无风的水面般沉静,掀不起半分波澜。他,像极了锦予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公子,我赢了,赌约……”说着,锦予朝他逼近了一步。

    “你……”他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向后退了一步,想与锦予拉开些距离。

    “言而无信,可不是……唔!”

    还未等锦予说完,那男子便伸手环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低头吻了下来。男子突如其来的吻,让锦予失了方寸。其实,她只是说说而已。锦予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她看见,他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甚至能清楚地数出。

    男子只是浅尝而止,很快便放开了她。锦予的一张小脸,染上了一抹绯红,如同傍晚的潮汐。

    “你……你……”

    锦予双脸憋的涨红,却气的说不出话,她长这么大,还没被那个男子轻薄过呢!

    男子轻轻地揉了揉锦予的头,眼底也染上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记住了,我叫——付念迟!”

    ……

    “非礼了人家,总要负责的吧!”锦予笑笑,侧头朝锦谦看去。

    其实,若这一世,她是重生到了这件事之前。那她一定不会再去招惹他,可惜时局已定,锦予只得再寻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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