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白玉梳穿过青丝,一下一下梳着。

    花惊初坐在铜镜前,挽了个简单素雅的流云髻。

    “表小姐,这个?”

    蔓春伺候在一旁,挑了件凤凰流苏簪子插到髻上。她家小姐底子不错,只是不喜欢打扮,白瞎了这副好皮相。

    花惊初摇头:“今日场合特殊不能用这个,换了。”

    “这可是里面最好的一件了。”蔓春的手指摸着凤凰流苏簪,觉得可惜。若是这簪子是她的该多好,可表小姐竟不喜欢。

    花惊初拎得清。

    今日宴会,她就是一片旁人做陪衬的绿叶。目光在桌上扫过,随手捏了一朵银丝绒花别在发髻上,充当小点缀。

    花惊初人如其名,不喜欢簪子、坠儿啊、镯啊的饰品,反倒对“花”情有独钟。将军府的买办投其所好,送来的大多也是花饰。

    银丝绒花插到鬓上,她又对着铜镜,用手指将右鬓的一缕发丝勾下来,慵懒地垂在白皙颈间,添一分媚色。对着铜镜用桂花水儿帮她拢了拢凌碎发。花惊初终于站起身,道:“蔓春,咱们走吧。”

    她拾掇的快,从清歌传话到此刻,不过用了半盏茶的时间。

    将军府大门前停着几架轿子。前面那一架紫红色的,由八人抬着。中间那一架红色的轿子有六人抬,后面两架小一点的,都是四人抬。

    其中一个帘儿掀开,露出张不耐烦的脸。

    陈宝珠阴阳怪气,道:“花袅袅,你慢的像个乌龟!!”

    六人抬红色轿子的轿帘也掀开,露出一张雍容华贵的脸。是个妇人,看上去年龄四十岁左右,保养得当。

    “宝珠啊,少说两句。”妇人一声叹气,又转头看向花惊初:“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不知轻重么。别和你妹妹置气,快上轿。”

    花惊初:“……”

    我分明一句话还没说呢啊喂。

    妇人长了一双圆眼睛,圆脸。挽的发髻也是元宵葫芦状。再加上保养得当,即便人到中年脸仍旧饱满。此时抹了白#粉、化着浓妆,看上去就像一只含着珍珠的开扇白河蚌。十分夺目。

    “大伯母。”

    花惊初行了个礼。

    面前的妇人,便是陈海的妻子、也就是陈宝珠的母亲——崔蚌。

    崔蚌瞧着面前这个削瘦娇小的丫头片子,心里一阵唏嘘。想当年,她刚入府的时候,还是个白胖的肉丸子。怎么长大了,反而成了个小豆芽。

    “哎,”崔蚌顿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道:她平日里也没少关照这个小侄女,可这般样子……若是让外人瞧见,尤其是那些看着花袅袅长大的老人,还不得怨她这个姑母苛待人啊!

    崔蚌叹息:“行了,快上轿吧。”

    说完,一下落了轿帘儿。

    花惊初瞥向最前面那架紫红色八人抬的轿子,等了一会儿,瞧见里面一点动静没有,这才心里松了一口气:“蔓春,我们走。”

    她可不想让大伯父疼她!这偏心、这厚爱,谁爱要谁要,她可受不起。手搭在蔓春胳膊上,惊觉出了一身汗。

    ——

    虽冬寒料峭,冷风疾疾,但皇宫后花园这一处空地上,却歌舞升平。

    一行歌姬身着薄纱,露出白皙颈肩和纤细的窄腰,她们站在在台子上动作整齐划一,水袖如同流云一般挥舞着。

    她们是宫内教坊司的艺人。又不是钢筋铁骨,被寒风一吹自然冰得刺骨。但多少人十年磨一日都得不到上台的机会,她们又岂会因一时的饥寒,而放弃大好前程。每个人的表情都妩媚动人。

    “好!”

    宴席上已陆陆续续坐了些人,尤其是前面的座位。朱紫国国王宋明捏了一下山羊胡须,大声叫了一句:“好!教坊司越发称职了。”

    旁边,宋锦尘穿着一袭红衣正在喝酒。

    发髻上插血红玉簪,唇点朱砂。顾盼间,妖娆不可方物。再加上她贵气十足,将浓妆艳抹的俗气冲散几分,更别有一番美感。

    宋锦尘的目光一直落在邻座上。两人挨的挺近,她搁下酒杯,走过去压低声音轻语道:“不知太子,可有擅长之事?”

    风月太子——韩凤鸣,仍旧一袭明黄衣袍,束发。头上带着象征储君身份的麒麟红玉发簪。忽然有人同他说话,他心头蓦地一跳。

    “这……”

    往旁边看去,原来是朱紫国的皇女。

    他跪坐软垫上,手不由得攥紧膝盖处的衣服。她问他可有擅长之事,该怎么回?下意识朝周围环顾了一圈,没找到熟悉的身影。他真的不擅长和女子打交道,只能如实说了。

    他:“在下擅长乐器。”

    宋锦尘挑眉:“乐器?”

    身为一国储君,竟玩如此雅致的东西,是应该说他绣花枕头、还是耽于享乐呢。她面上不动声色,捏起一杯酒靠过去。两人本就挨的极近,她这一靠几乎倒到了他身上。

    宋锦尘轻哼:“那太子,是否擅长吹箫?”

    “是。”他一愣,手攥着膝盖的衣服捏得更紧了,心里也紧张:“箫的声音,清幽婉转,曲终时又悠扬缠绵。是在下最喜欢的一件乐器。我今日还带在身上……”

    宋锦尘闷笑,心道:可惜了。

    此箫非彼箫,

    他说着,就要从腰间取出竹箫。然而,手刚搭到箫身上往外抽了一半,宋锦尘便压低身子瞧过来,她那只柔软白嫩的手盖在他手上,将箫推了回去。

    宋锦尘媚眼如丝:“你身上有萧,可惜不是这个。只得喝醉了酒,硬起来才知道好不好用……再者,不知太子除了会吹箫,可会弄玉?”

    他一愣,神情木木的。

    “不明白?”宋锦尘反问了他一句。

    抬手将月光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故意伸长脖子、露出光洁白嫩的肌肤让他看到。眼角一瞥,果然瞧见这人羞怯的移开目光。

    她又道:“我不及太子那般擅长乐器,只喜欢弄玉。玉冰凉,贴及肌肤时却有暖意。在夜间使用甚好,不知太子可愿同我一试?”

    他整个人都傻了。

    白皙英俊的面旁红了又红,连忙推开倚在自己身上的宋锦尘。此时才明白,她刚才说的乱七八糟的话是什么意思。赶忙咳嗽一声。

    “皇女莫、莫……”

    “莫什么?”

    宋锦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饮了一杯酒。借着酒意,语气直白道:“莫非,你还是个雏?”

    他脸更红了,连带着耳朵都红。

    她瞧见对方这样,笑得更开心;“我猜对了。”

    他沉默:“……”

    她:“相识这么久,还没问你名字。”

    宋锦尘看他已有羞恼之意,料想他应该不愿与她再多说话。心里虽有点不舒服,但也罢,反正霸王硬上弓的事儿,她没少干。大不了找个机会,将这个太子勾引到房内,一个雏又有什么手段跟她这个老油条斗?

    宋锦尘没多想,自报家门:“我姓宋,名锦尘。”

    他喃喃低语:“七窍锦尘心。”

    她得意:“正是如此。”

    他看了一眼她,忽觉得心口一跳。

    身为风月城太子,本就是为联谊之事而来。如今得到皇女青睐,应该会免去不少麻烦。但不知为何,他心里酸酸的。

    他:“在下姓韩,名凤鸣。”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过头去。任凭她再怎么撩拨,也不肯扭头去看她了。像一块木头似的,浑身僵硬。

    宋锦尘轻笑:“我知道,我记得你的名字。”她心里明白,猎艳这事急不得。心情愉悦的将目光放回台子上,专注的欣赏起舞蹈来。

    ——

    “骠骑大将军,陈海到!”

    “公爵夫人,崔氏到!”

    花惊初跟在众人身后,安静极了。

    眼睛瞥了一下走在最前面的身形高大的男子。那是她的大伯父,陈海。

    陈海身为骠骑将军,周围始终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再加上陈海疼她的方式实在是……花惊初只远远看了一他的下背影,便不敢再看了。

    走到回廊处,一伙人各自分开。

    “表小姐,”蔓春扭着帕子,垂眸拘谨道:“这里,人也太多了。”她第一次来皇宫晚宴,生怕自己惹了麻烦。

    花惊初刚想出声安慰一下蔓春,忽然被人撞了下肩膀。侧头去看,陈宝珠颐指气使的叉腰,身后跟着崔珊儿、崔瑚儿两姐妹。

    陈宝珠咧嘴笑:“呦呵,本事不小嘛。我今日特意叮嘱府上的人不告诉你晚宴消息,没想到,半盏茶的功夫你也把自个儿拾掇的人模狗样的。”

    花惊初不怎么想搭理她。

    “啧,”可陈宝珠来劲儿了,伸手阻拦:“不想理我啊?”

    “……”花惊初打算装耳聋听不见。

    陈宝珠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都是王公贵族的子嗣,平日天衍书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便罢了,如今还要她一一敷衍,烦得很。

    本来想和花惊初打个趣儿,可对方却连说句话都不肯,这下真正来气了。对外宣称一家人,可你姓花的几时把我当成一家人了?

    “这绒花素净,不如借我戴戴?”

    陈宝珠一下将花惊初头上的绒花拔了下来,捏在手中把玩。她用的力气很大几乎是用薅的,指缝间夹着对方几根头发。

    “嘶!”花惊初疼得倒抽凉气,强压下情绪。她换上了狡黠的笑,挑眉道:“宝珠啊,你若喜欢这个开口说便是了,抢什么呢?”

    “花袅袅,你!”

    陈宝珠瞪大眼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从小到大,陈宝珠都是这个刁钻蛮横的样子,最喜欢和她攀比。花惊初一开始还不服输,正面刚。可后来,情况非但没改善还越演越烈。为了让自己在将军府的境遇好上一点,花惊初折中,选了个“以柔克刚”的法子。

    陈宝珠没什么弱点。行事谨慎,倒也不是她的缺陷。但有一样,很多人都不知道。

    她是个特别听母亲话的“妈宝儿”。

    崔蚌不仅平日里喜欢把自己打扮的珠圆玉润,说起话来也是一口圆润的腔调。最喜欢的口头禅便是喊她家宝贝女儿——宝珠啊。

    花惊初有要学样,每一次跟陈宝珠杠起来,都喜欢喊一句“宝珠啊”。这三个字,就像打了蛇的七寸。陈宝珠每次都气得不轻,但又没法说,因为“宝珠啊”这三个字,毕竟不是骂人的话。

    陈宝珠:“你、你闭嘴!”

    花惊初感叹一声,又慈祥和蔼的语气开口:“宝珠啊,你还喜欢什么?若我身上有的,你且拿去。”

    周围看戏的人逐渐聚过来。

    陈宝珠怒气冲冲,一下将手中的绒花扔到地上道:“花袅袅,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还不是仗着我父亲的身份才能来赴宴,不过就是个孤儿罢了。”

    花惊初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嘴上没了笑。

    是啊,她是个孤儿。

    自从几岁那年被寄养来将军府,如今已过了十余载,她的爹娘……

章节目录

太子为何女装欺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劈叉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劈叉猪并收藏太子为何女装欺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