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抽泣的声音,头好痛。

    光线刺目,拿手挡着勉强睁开眼睛。率先看到的是哭得满脸泪痕的蔓春,她怎么了?脸上两个巴掌印子清晰刺目,整张脸又红又肿,嘴边有血、脂粉掺杂汗渍。

    蔓春哭泣:“小姐,快醒醒吧!”

    被扶着坐起来,有点恶心。

    看来昨晚喝酒……

    对,她喝了酒!花惊初脑海猛然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脸蹭的下红了,焦急道:“蔓春,是谁送我回来的?”

    蔓春擦泪跪在一旁低头:“奴婢不知。”

    “这丫鬟不守规矩,害得您昨夜受辱,已被惩罚过了。”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来,花惊初微愣这才注意到闺房里还有其他人。老嬷嬷领着几个侍女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凑近,手中端着碗汤,道:“既然您醒了……”

    说完,老嬷嬷端着那碗汤靠近:“就喝了吧。”

    花惊初看了一眼,只觉得恶心。这老妇人不讲究,捏着碗的手大半根指头浸入了汤中。里面藏污纳垢,指甲是几周没剪了?

    老嬷嬷道:“表小姐,请。”

    “这什么啊。”花惊初裹着被子半坐起来,出声后十分沙哑,应该是昨夜受了风寒。心里厌恶的接过汤,看着浑浊的汁水一阵反胃:“醒酒汤?”

    蔓春哭得更大声了,身子抽噎跪在地上颤抖,突然发狠,夺过她手里的碗“咔嚓”说一声摔在地上,大哭道:“你们这些下贱胚子,小姐怎么能喝这种东西!你们滚,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花惊初微愣,目光沉下来冷冷朝老嬷嬷看去。

    “夫人早料到会这样……”老妇人拱了拱肚子,双手挥了一下道:“所以特意命人备了好几碗。今日表小姐必须喝,否则会辱没我陈氏门楣。”

    花惊初冷漠:“大伯母备下的?”

    接过白瓷碗,还有点烫手。没喝,先穿鞋下地把汤药搁在桌子上,将跪地的蔓春扶起来。小家伙都站不直了、膝盖处还有血渍,这是被罚了多久啊。

    “我最讨厌别人擅自进我的房间,动我的东西……”

    花惊初伸了个懒腰,眯眼。今天天气不错,是个练习骑射的好日子。老嬷嬷的神情惊慌,瞪大了眼睛瞅向她。她笑得更开心,回瞪过去道:“还有,动我的人。”

    老嬷嬷后退:“你、表小姐?!”

    “我?”花惊初笑眯眯靠过去,“啪”就给了一嘴巴子。老嬷嬷“哎呦”一声捂着嘴巴还想说话,她“啪”第二下就甩过去。立刻那张趋炎附势的老脸就左右各留了红印,又红又肿,像是被烫熟了的柿子皮。

    花惊初道:“记住了,我是将军府表二小姐。只要我在一天,就还是你们的主子。主子教训下人,哪有你回嘴的份儿。”

    老嬷嬷立刻噤声,可那双眼睛还怨毒的盯在她身上。

    也是,既然有大伯母做靠山,今日这碗汤……无论是什么都必须喝了。

    蔓春一看她要喝,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抱住花惊初双腿,哭着阻拦道:“小姐,不能喝啊。这是、这是避子汤,是故意侮辱你的!”

    “避子汤?”

    花惊初一愣,碗贴在唇上突然就笑了。什么啊,原来是怕她昨夜鬼混怀上了野种,所以特意备了汤药?不得不说,心思挺细的。

    不再犹豫,咕咚咕咚喝下去。好苦,一抹嘴。

    老嬷嬷接过空碗。

    花惊初道:“告诉大伯母,袅袅多谢她的好意。”

    几人立刻离开,室内清静下来。

    蔓春还抱着她小腿抽泣,挂在金丝银笼子里的松鼠也上蹿下跳发出“吱吱吱”焦虑的声音,看来她确实不称职,竟然让身边的人都担心成这样……

    花惊初揶揄:“别哭了,都丑了。”

    蔓春仰头,不满的哼唧:“小姐,你怎么肯喝?”

    “毒不死的,别怕。”花惊初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包东西,油纸包裹着,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的淡红色糕点。从里面拿出一块,掰成三份。

    一块地给蔓春。

    一块塞入自己嘴里。

    还有一块喂给笼子里的花鼠鼠。

    “吱吱吱!”

    小松鼠不满的别开脸:鼠鼠我啊,才不吃大魔王的食物捏~

    花惊初嚼了嚼,酸甜味冲淡了嘴里的药腥味儿,感觉整个人精神不少:“吃啊,愣着干什么,你不是最喜欢这个了。”

    “呜呜呜呜,这是山楂糕。”蔓春捏着糕点,心里知道、也明白,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她觉得脸臊得慌,是她,都是她的错!

    蔓春哭唧唧:“小姐,都怪我。昨天书院门口,有个人喊我回府说、说我娘来了。你知道的,我被卖入府中他们便再没看望过。如今来找,也是为了借钱……”

    花惊初半蹲下来,单手温柔的拭去她的泪,另一只手擦掉嘴边的糕点渣儿:“是我自己喝醉了在外胡闹,和你有什么干系呢。”

    ——

    坐在梳妆台前,简单扎了个马尾。

    蔓春脸肿的厉害,花惊初给她弄了冰块裹在帕子里敷着,不方便动手,她就亲自扎发髻。手指摸过桌子上的琳琅饰物,看到躺在角落里的“月牙花钿”时,脑内突然想起一个人……

    月桂树。

    白苏烟。

    “她现在在做什么?”

    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吻上。

    偷笑了一下,透过铜镜,幸亏蔓春没看见,赶紧咳嗽一声认真道:“昨夜我不在,府内都什么反应。大伯父可有、有说什么?”

    说话顿了下,拾起月牙花钿插在马尾根部固定。手抖、声音也抖,毫无遮掩的惧怕着啊。那个不苟言笑、雄踞一方的骠骑大将军,陈海。

    蔓春敷着冰块说话,声音含糊道:“也没什么,昨天老爷在军营中并未回府。夫人很在乎,派人收拾了我一顿……还、还有大小姐。”

    “啊?”花惊初一愣,听见陈海在军营未归的消息刚松了口气,却被蔓春的话给惊到了,忙道:“大小姐,你是说陈宝珠。”

    蔓春回答:“对,她被罚跪了祠堂。”

    花惊初疑惑地站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奇怪嘟囔:“这家伙昨天也干坏事了,不然干嘛被体罚……”突然想到,莫非是和自己有关。但转念一想又自嘲的晃了晃脑袋:“哈哈,怎么可能!”

    即便喝了酒。

    还喝了一碗乱七八糟的避子汤。

    今日仍旧得上学!

    蔓春破相,需要静养。隔壁院子的小厮清歌眼巴巴过来,送了些伤药。花惊初瞧见他们两人凑在一块说悄悄话,便拿起书袋安静出了门。

    “天衍书院”课程繁杂,涉及文试武举、骑马射箭,历史地理和奇门遁甲。朱紫夹在“西殇”和“风月”两个大国之间的艰难生存,一直很重视培养武生。今日的课程内容便是——赛马。

    马场坐落在书院后山处,较偏僻,但有广阔的空间可以供马儿奔跑。花惊初来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马厩前喂马了。

    赛马课,不再拘束于“甲北班”,而是“甲乙丙丁”四个级别的“天南海北”班都来。只要是同级生,不限成绩和地位,统统都要参与训练。

    “呦,这不是甲北班的?”

    “她怎么来了……”

    “莫非你认识她。”

    “当然记得。上次训马跨栏,她被自己的马甩了下来,还当面拉了一坨屎!那场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花惊初一直往里走,路过好多人窃窃私语。

    不过已经习惯了,无非是什么“最差”、“很差”亦或者“差”之类。马厩很深,左右两侧搭着草棚子,每隔三米距离一间。很多形形色色的高头大马在被主人刷毛服侍着。而她的那一间,在很深处。

    双脚并立,站在一处门前。

    在场所有人不识得这匹马——长鬃毛黑亮,马蹄白色若雪,高大健壮,肌肉健硕,长尾甩起来像流苏。这是她的马。

    “大鼻孔,我来看你了。”

    对,你没听错。

    这样一只威武雄壮的马,名字竟然叫“大鼻孔”。

    马场里突厥马、拉斯吗、东北马,各个地方的骏马都有,而她的这匹是杂交的。并非纯血,再加上性格极烈,经常出现踹伤仆人、惊吓路人的事件,而且总喜欢仰着两只粗大的鼻孔看人,一副蔑视的模样,所以被起名“大鼻孔”。

    大鼻孔不听话,不服管。

    上次比赛的时候把她摔下来,还当面拉屎。不仅害她这门课程零分,还被迫躺在床上吃了几天的苦药。今日再见,它仍是一副拿鼻孔看人的傲慢样子。

    花惊初苦笑:“乖啊!”

    最差的一个班,是甲北班。

    那么自然也有最好的一个班,天丁班。

    “天丁班”以贾青萱为首,多为国公府、镇远侯府和文臣之子一派。里面的人学习优异,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老师斥责。

    花惊初拿起毛刷开始给大鼻孔刷毛。它很高兴,一直埋头苦吃槽里的食物,对于被她刷毛这件事,很意外的没有抵触。

    “今天这么乖,不对啊?”

    拎起水桶“哗啦”一下泼到马背上,继续拿着刷子狠狠的擦弄。意识到不对劲儿的花惊初终于停了下来,朝食槽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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