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慈幼妇产医院是家私立医院，规模不大。这自然很好理解，这种医院管理漏洞更多，没有公立三甲医院那么规范，但没关系，只要它能提供出生证明就够了。
老陈哥熟门熟路地带着康杜若两人直上六楼院长办公室，里面已有两个人在等着他们。一位是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有些花白，但梳理得整整齐齐；笑容和蔼，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精明。另一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穿着一件白大褂，面相有点刻薄。这两人就是医院院长和妇产科主任。
老陈哥热情一笑：“院长，这两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小夫妻，人很可靠。”
“欢迎欢迎，两位请坐。”院长也微笑着仔细打量了番两人，随后颇有深意道，“老陈介绍的病人我放心，两位看起来都很有诚意。”说完，他重新坐了下来，“你们价格都谈妥了吧，资料也带了吧？”
院长再简单地跟康杜若两人确认了一遍，就从抽屉了拿出了两张表格，康杜若一看，都是关于孩子信息的。这个他们之前自然有准备，刘文志开始照着编造的信息填了起来，填完后，他们把孩子的照片和表格交给了妇产科主任，她就会去系统上录入记录，整个过程堪称方便快捷。
正式的出生证明当天就能领取，趁着妇科主任去办理的时候，两人、老陈哥和院长则在办公室里一起等着。那老陈哥和院长闲聊，康杜若认真旁听，主要就是院长哀叹现在生孩子的少了，私立医院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刘文志为套近乎，也主动参与了一下，偶尔附和院长两句，真情实感地感谢他给自己提供的“服务”。
“唉，一边是你们这种盼星星盼月亮没孩子的，一边是未婚先孕把孩子生在医院就跑路的，你说可笑不可笑。”针对刘文志的话题，院长揶揄道，“还有偷偷来做人流的，乱搞男女关系怀孕了的，这不是供需关系不平衡吗？我觉得医院真该搞个买卖平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多方便。”
老陈哥听得哈哈大笑，恭维院长真是头脑灵活。康杜若则心情沉重，这两人就如此旁若无人地谈着一件犯罪行为，在这院长的嘴里，孩子就跟淘宝上的商品似的，至于他到另一个家庭中会过怎样的生活，会怎么样长大，又或者他有没有一对苦苦寻找他的亲生父母，这都不是他关心的事。
整整约一个多小时的等待时间，康杜若切身见识了一场人性的自私和毫无廉耻，简直如坐针毡。好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妇科主任拿着一张证明回来了。
“好了，这下心放到肚子里了，回去好好带孩子吧。”院长站起来拍了拍刘文志，后者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把证明小心地收进包里。这之后，两人就跟着老陈哥往外走，准备去附近的银行网点把尾款付掉。
进了自动银行后，老陈哥等在外面，只让刘文志和康杜若进小房间。看着刘文志提钱，康杜若好奇问一句：“刘编辑，这钱你就真给他了？”一篇暗访花了近10万，是不是成本也太高了？
刘文志小声解释：“怎么可能，到时候这都是赃款，肯定叫他吐出来。”
“你是说……”
面对康杜若半是疑惑的表情，刘文志老道地一撇嘴，“对，我们现在有了实证，就可以举报他和这家医院，这不就是做新闻记者的社会责任嘛。”
康杜若这才恍然大悟，也不由地有点激动。之前，简渊解救大玉口村那个孩子的时候，康杜若并没有参与。可这次她可是实打实地全程参与了，可以说这一次跟着刘文志，真是满载而归。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戏剧。就在她和刘文志拿着钱和老陈哥清点数目时，忽然就有两个人冲了进来，一把扣住了这个老头，也堵住了康杜若和刘文志。其中一位，利落地把证件在三人面前一晃，那上面赫然是一张醒目的鲜红国徽——
“警察，请跟我们走一趟！”
暗访的对象早被便衣锁定，三人在交易过程中被人赃俱获。
这事可真是啼笑皆非。
原来，就在刘文志盯上这条线索的同时，还有另一个人也发现了医院的违法行为。那是妇产科的一位实习小护士，她发现自己的工资卡不定时地会多出一点钱，后来留心打听，才发现这是他们科室造假出生证明的“幸苦费”，科室人人有份。名为“辛苦费”，其实一来是封口，二来是赃款人人有份，大家就是利益共同体。小护士还未被复杂的社会灰暗洗涤心灵，当即就想辞职离开这家黑心医院，可后来转念一想，又打算揭发这种助纣为虐的生意。于是她就开始仔细观察他们主任，并跟踪过几次，发现了“老陈哥”的存在。她把这些偷偷举报给了警察局，而当今天那位科室主任去伪造出生证时，这个小护士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马上通知了警察，这就有了便衣们把三人“一网打尽”的事情。
老陈哥作为犯罪链条的中间人，自然被押回了警局，而康杜如两人则因为涉嫌买卖儿童，毫无疑问地也要跟着走一趟。
遭逢惊吓的康杜若和刘文志，在警局听完来龙去脉后，不禁相对苦笑，这算不算大水冲了龙王庙？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还正准备事后就报案呢，没想到现在直接省事了。”刘文志澄清完了事情经过后，笑得颇为热络，只希望早把他两人放了。但是接待他们的小刑警公事公办，说还得核实他们的身份、做笔录，经过验证后才能让他们走。
刘文志无奈，但他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怕查，于是就请示警察让他打个电话，给家里招呼一声。可这就让康杜若很为难了：她可是瞒着简渊出来了！
“警察同志，我能不能先走，明天再来做笔录啊？”康杜若看了眼手表，央求道，“我家里有病人，不能太晚回去，我就是跟刘编辑来暗访的作家，真没有买孩子！”
小刑警一脸严肃，但说话还算客气：“抱歉，这是我们的流程，毕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是吧？”
“是是是，我们理解，都理解。”刘文志适时客套道，他还以为康杜若是头一次进刑警队，紧张了，于是宽慰她道，“没事的康小姐，他们查清楚就行了。”
康杜若苦逼地看了刘文志一眼，正打算再争取一下，手机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顿时头大。“……是我家里的。”她对着警察退而求其次道，“我能去外面接个电话吗？以防他们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这个要求得到了满足，于是康杜若来到走廊的一个拐角接了电话，并尽量压低声音，避免外界的嘈杂声传进去。下一刻，简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杜若，你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呀？”
经过一番折腾，现在已经晚上接近9点了。原本康杜若算好时间，差不多能跟简渊前后脚到家的，暗访这事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隐瞒过去。现在可好，她一边心虚，一边飞速编排道：“我约了个常年报道人口拐卖专题的记者，聊得很尽兴，就跟他一起吃了顿晚饭。”
“你们两个人吃什么吃到这个点？”尚未发现端倪的简渊好笑道，“再相见恨晚，也可以留着日后慢慢聊嘛。”
“没事，就是……”康杜若一句还没完，忽然走廊响起一片喧哗声——几个杀马特青年，一身挂彩，被警察推搡着进来了，一边走还一边嚷嚷。
“推什么推什么，老子自己会走！”
“老实点！你，给我走快点，今晚不交代清楚，都别想走了！”一个警察严厉地呵斥道。
“凭什么，警察就能随便抓人啊！我是被打的！你看清楚了没有？”
“少废话，被打的也是你们斗殴！”
一伙人吵吵闹闹地从康杜若身边走过，康杜若捂着手机，简直欲哭无泪，只祈求着简渊什么也没听见。可惜天不遂人愿，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简渊的声音就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到底在哪？”
“……警察局……”康杜若只好含糊回道，但还打算负隅顽抗，“没什么大事，就是吃饭的地方有人斗殴，我们是旁观的，来录个笔录。”
“你被打了？你在哪，我过去接你！”简渊声音顿时带上了一丝急切。
“不用不用！我没事！”康杜若手忙脚乱地试图阻止他过来，但对方的声音已经坚定起来：“杜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康杜若心里一慌，只恨撒谎经验不足：如果只是一般路人看见斗殴，为啥非要她来录笔录。她知道简渊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赶紧急中生智道：“真的没事，就是……是跟我一起吃饭的，他被打了，我也不能撒手不管吧。我打算今晚订个旅馆，可能就不回去了。”
“被打的很严重吗？”简渊似乎松了口气，可下一句紧跟着道，“我过来帮忙吧，没事，反正我明天也没什么事。”
“……”康杜若无语了。别说简渊一来她就要穿帮，何况她现在不在淞城，更不可能让简渊开两个小时的夜车来，“你真不用来了，那个……其实……”
与其到时被发现，是不是该尽早坦白从宽？恰好走廊不远处还竖着一张“?综合治理警民牵手，严厉打击虚假信息”的宣传立牌。康杜若默默看着那句话，只觉得无比心塞。
老陈哥熟门熟路地带着康杜若两人直上六楼院长办公室，里面已有两个人在等着他们。一位是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有些花白，但梳理得整整齐齐；笑容和蔼，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精明。另一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穿着一件白大褂，面相有点刻薄。这两人就是医院院长和妇产科主任。
老陈哥热情一笑：“院长，这两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小夫妻，人很可靠。”
“欢迎欢迎，两位请坐。”院长也微笑着仔细打量了番两人，随后颇有深意道，“老陈介绍的病人我放心，两位看起来都很有诚意。”说完，他重新坐了下来，“你们价格都谈妥了吧，资料也带了吧？”
院长再简单地跟康杜若两人确认了一遍，就从抽屉了拿出了两张表格，康杜若一看，都是关于孩子信息的。这个他们之前自然有准备，刘文志开始照着编造的信息填了起来，填完后，他们把孩子的照片和表格交给了妇产科主任，她就会去系统上录入记录，整个过程堪称方便快捷。
正式的出生证明当天就能领取，趁着妇科主任去办理的时候，两人、老陈哥和院长则在办公室里一起等着。那老陈哥和院长闲聊，康杜若认真旁听，主要就是院长哀叹现在生孩子的少了，私立医院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刘文志为套近乎，也主动参与了一下，偶尔附和院长两句，真情实感地感谢他给自己提供的“服务”。
“唉，一边是你们这种盼星星盼月亮没孩子的，一边是未婚先孕把孩子生在医院就跑路的，你说可笑不可笑。”针对刘文志的话题，院长揶揄道，“还有偷偷来做人流的，乱搞男女关系怀孕了的，这不是供需关系不平衡吗？我觉得医院真该搞个买卖平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多方便。”
老陈哥听得哈哈大笑，恭维院长真是头脑灵活。康杜若则心情沉重，这两人就如此旁若无人地谈着一件犯罪行为，在这院长的嘴里，孩子就跟淘宝上的商品似的，至于他到另一个家庭中会过怎样的生活，会怎么样长大，又或者他有没有一对苦苦寻找他的亲生父母，这都不是他关心的事。
整整约一个多小时的等待时间，康杜若切身见识了一场人性的自私和毫无廉耻，简直如坐针毡。好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妇科主任拿着一张证明回来了。
“好了，这下心放到肚子里了，回去好好带孩子吧。”院长站起来拍了拍刘文志，后者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把证明小心地收进包里。这之后，两人就跟着老陈哥往外走，准备去附近的银行网点把尾款付掉。
进了自动银行后，老陈哥等在外面，只让刘文志和康杜若进小房间。看着刘文志提钱，康杜若好奇问一句：“刘编辑，这钱你就真给他了？”一篇暗访花了近10万，是不是成本也太高了？
刘文志小声解释：“怎么可能，到时候这都是赃款，肯定叫他吐出来。”
“你是说……”
面对康杜若半是疑惑的表情，刘文志老道地一撇嘴，“对，我们现在有了实证，就可以举报他和这家医院，这不就是做新闻记者的社会责任嘛。”
康杜若这才恍然大悟，也不由地有点激动。之前，简渊解救大玉口村那个孩子的时候，康杜若并没有参与。可这次她可是实打实地全程参与了，可以说这一次跟着刘文志，真是满载而归。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戏剧。就在她和刘文志拿着钱和老陈哥清点数目时，忽然就有两个人冲了进来，一把扣住了这个老头，也堵住了康杜若和刘文志。其中一位，利落地把证件在三人面前一晃，那上面赫然是一张醒目的鲜红国徽——
“警察，请跟我们走一趟！”
暗访的对象早被便衣锁定，三人在交易过程中被人赃俱获。
这事可真是啼笑皆非。
原来，就在刘文志盯上这条线索的同时，还有另一个人也发现了医院的违法行为。那是妇产科的一位实习小护士，她发现自己的工资卡不定时地会多出一点钱，后来留心打听，才发现这是他们科室造假出生证明的“幸苦费”，科室人人有份。名为“辛苦费”，其实一来是封口，二来是赃款人人有份，大家就是利益共同体。小护士还未被复杂的社会灰暗洗涤心灵，当即就想辞职离开这家黑心医院，可后来转念一想，又打算揭发这种助纣为虐的生意。于是她就开始仔细观察他们主任，并跟踪过几次，发现了“老陈哥”的存在。她把这些偷偷举报给了警察局，而当今天那位科室主任去伪造出生证时，这个小护士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马上通知了警察，这就有了便衣们把三人“一网打尽”的事情。
老陈哥作为犯罪链条的中间人，自然被押回了警局，而康杜如两人则因为涉嫌买卖儿童，毫无疑问地也要跟着走一趟。
遭逢惊吓的康杜若和刘文志，在警局听完来龙去脉后，不禁相对苦笑，这算不算大水冲了龙王庙？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还正准备事后就报案呢，没想到现在直接省事了。”刘文志澄清完了事情经过后，笑得颇为热络，只希望早把他两人放了。但是接待他们的小刑警公事公办，说还得核实他们的身份、做笔录，经过验证后才能让他们走。
刘文志无奈，但他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怕查，于是就请示警察让他打个电话，给家里招呼一声。可这就让康杜若很为难了：她可是瞒着简渊出来了！
“警察同志，我能不能先走，明天再来做笔录啊？”康杜若看了眼手表，央求道，“我家里有病人，不能太晚回去，我就是跟刘编辑来暗访的作家，真没有买孩子！”
小刑警一脸严肃，但说话还算客气：“抱歉，这是我们的流程，毕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是吧？”
“是是是，我们理解，都理解。”刘文志适时客套道，他还以为康杜若是头一次进刑警队，紧张了，于是宽慰她道，“没事的康小姐，他们查清楚就行了。”
康杜若苦逼地看了刘文志一眼，正打算再争取一下，手机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顿时头大。“……是我家里的。”她对着警察退而求其次道，“我能去外面接个电话吗？以防他们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这个要求得到了满足，于是康杜若来到走廊的一个拐角接了电话，并尽量压低声音，避免外界的嘈杂声传进去。下一刻，简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杜若，你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呀？”
经过一番折腾，现在已经晚上接近9点了。原本康杜若算好时间，差不多能跟简渊前后脚到家的，暗访这事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隐瞒过去。现在可好，她一边心虚，一边飞速编排道：“我约了个常年报道人口拐卖专题的记者，聊得很尽兴，就跟他一起吃了顿晚饭。”
“你们两个人吃什么吃到这个点？”尚未发现端倪的简渊好笑道，“再相见恨晚，也可以留着日后慢慢聊嘛。”
“没事，就是……”康杜若一句还没完，忽然走廊响起一片喧哗声——几个杀马特青年，一身挂彩，被警察推搡着进来了，一边走还一边嚷嚷。
“推什么推什么，老子自己会走！”
“老实点！你，给我走快点，今晚不交代清楚，都别想走了！”一个警察严厉地呵斥道。
“凭什么，警察就能随便抓人啊！我是被打的！你看清楚了没有？”
“少废话，被打的也是你们斗殴！”
一伙人吵吵闹闹地从康杜若身边走过，康杜若捂着手机，简直欲哭无泪，只祈求着简渊什么也没听见。可惜天不遂人愿，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简渊的声音就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到底在哪？”
“……警察局……”康杜若只好含糊回道，但还打算负隅顽抗，“没什么大事，就是吃饭的地方有人斗殴，我们是旁观的，来录个笔录。”
“你被打了？你在哪，我过去接你！”简渊声音顿时带上了一丝急切。
“不用不用！我没事！”康杜若手忙脚乱地试图阻止他过来，但对方的声音已经坚定起来：“杜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康杜若心里一慌，只恨撒谎经验不足：如果只是一般路人看见斗殴，为啥非要她来录笔录。她知道简渊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赶紧急中生智道：“真的没事，就是……是跟我一起吃饭的，他被打了，我也不能撒手不管吧。我打算今晚订个旅馆，可能就不回去了。”
“被打的很严重吗？”简渊似乎松了口气，可下一句紧跟着道，“我过来帮忙吧，没事，反正我明天也没什么事。”
“……”康杜若无语了。别说简渊一来她就要穿帮，何况她现在不在淞城，更不可能让简渊开两个小时的夜车来，“你真不用来了，那个……其实……”
与其到时被发现，是不是该尽早坦白从宽？恰好走廊不远处还竖着一张“?综合治理警民牵手，严厉打击虚假信息”的宣传立牌。康杜若默默看着那句话，只觉得无比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