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刚下过暴雨的城市还泛着湿气。种植的竹子有一株摇摇欲坠,折下的竹枝堵在路中间,繁茂的竹叶令行人措手不及。

    宋知旬在这里漫无目的地逛着,距他从家里摔门出来,离家出走这一十七年间做的最大的不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4小时。

    兜兜转转,宋知旬走回了他十三岁以前住过的老小区。临走前,宋知旬母亲让他拿上钥匙自己来这,以后就不用回家了。

    宋知旬凭着丝丝记忆找着之前住的房子。老小区占地面积大,里面弯弯绕绕的。他好多年没来,找得也一头雾水。

    “13幢……嗯?14幢呢。13幢后面怎么就是20幢了?”宋知旬对规划小区区域的人无语。

    倏地,不远处的巷子口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

    宋知旬循声而去,发现巷子口里直通一幢楼。他眯了眯眼,微微看清了楼房上的告示:14幢。

    至于这里面的人……

    “哎呦还想跑?那么怕当初还犯什么贱,上赶着呢。”

    五六个人围成一圈,包住了一个瘦瘦弱弱的男生。那男生面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声音讪讪微微:“我……我求你们,你们别……”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人高马大的寸头混混抢先讥讽道:“谁跟你废话,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呢。今天让你好好见识一下老子的厉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宋知旬皱了皱眉,开始思考权衡见义勇为和袖手旁观两者哪个利益更大。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宋知旬暗骂一声,没管是什么,先掐掉了电话。

    看来不得不见义勇为了。

    “谁在那?”

    宋知旬主动从墙边走出,先入为主:“怎么着,一群人欺负一个啊。”

    宋知旬一脸拽样,轻蔑地看着那一群人。

    那寸头一见宋知旬这架势,顿时恼羞成怒:“你爷爷的事用的着你管!我不把你揍趴下我叫你爸爸!”

    “那你先叫声爸爸来听。”说罢,宋知旬伸手挡住迎面而来拳头,灵巧地避开寸头的攻击。随即,他一眼看见了寸头的漏洞,直面而上,将寸头打了个措手不及。

    宋知旬扫过那一群蠢蠢欲动的人,避开寸头的攻击,将寸头的双手钳住背到身后。

    “服了吗,儿子?”宋知旬压低声音,挑逗的声音更惹的对方不服。

    寸头刚想发作,宋知旬就松开了钳着寸头的手。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口袋里拿出颗糖撕了包装,丢进嘴里。

    宋知旬含着糖漫不经心看着那群混混,说道:“打赢了,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

    一个瘦猴样的人看了看寸头,小心翼翼开口:“昱哥这小子这么狂,咱们……”

    寸头狠狠瞪了眼宋知旬,随即又像出气似的冲瘦猴大喊:“裴哥怎么说来着!走走走!”

    说罢,他又咬牙切齿的盯着宋知旬:“我劝你下次别多管闲事。”接着,寸头又目光晦暗的看着缩在角落里的那个瘦弱男生:“还有你!下次别搞什么小动作,不然不要裴哥管,我先弄死你。”

    男生仍旧惧怕地低着头没有看寸头。寸头招呼着那一群人离开了巷子。

    宋知旬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放下心来,看着还在角落的男生道:“他们走了,你走吧。”

    那男生踉踉跄跄的站起来,面上都是灰。他感激的看着宋知旬,声音却弱弱的:“谢……谢谢你。他们一群人都不干正经事,真的谢谢你。”

    宋知旬听到后半句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抬脚向楼内走去:“不谢。”

    那男生突然冲了上来,似乎做足了很大勇气:“那……那个,我叫许嘉凌,能加个微信吗?”

    宋知旬对加微信一事并不避讳,大方同意了这个请求。

    许嘉凌走后宋知旬上了楼,翻出钥匙打开了门。屋里还算干净,每个月都有家政阿姨来打扫。

    宋知旬收拾了一下,开始翻看之前的消息。

    之前的电话是宋知旬他妈打来的,见宋知旬没有接,在微信里狂轰乱炸了一番。最后一条是:

    【你回到八口巷了是吧,高三你就住那别回家了。你的日用品我会叫人送过去。】

    宋知旬看完便关了手机。手背覆在眼上,回想起鸡飞狗跳的上午。

    宋知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但也不算普通人家。宋知旬他爸宋先生和他妈陈女士是奉子成婚,在结婚第四个月就生下了宋知旬。

    没有真心相爱,两位高知人士也是互看不顺眼。为了面子活受罪,同居生活中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得累了就把注意力十倍百倍地放到宋知旬身上,非要争个谁的教育方式更有利于孩子的高低胜负。

    陈女士性格强势,面对宋知旬向来说一不二。按照短信那么说的话,宋知旬接下去一年是要完全呆在这了。

    宋知旬回了陈女士消息,马上,陈女士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宋知旬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去要面对什么。

    电话里陈女士冷静的声音传来,字字透着上流人士的气质:

    “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宋知旬,我劝你认识到现在你的处境。你生活费还需要我和你爸爸支持,你今天当面和我们翻脸是什么意思?你别以为马上你就能远走高飞不顾一切了,你直面看看你这个人,有没有做人的品德……”

    陈女士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言词激烈的说。宋知旬麻木地举着手机听着,不时附和几声好让陈女士满意。

    “还有高三了,我不希望你再把注意力分散,让你不在家是最好的选择,但也不是我对今天的事的让步,不要有任何事影响你高考听清楚了没!别整天和一群不干正经事的人呆在一起。”

    ——别整天和一群不干正经事的人呆在一起。

    宋知旬听到这句话捏了捏手机,沉默着应下。

    其实这个家不止宋先生和陈女士不和,宋知旬也不是什么省心的料,一切光鲜亮丽的外表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在的不堪罢了。

    貌合神离。

    “什么叫不干正经事的人!”

    “不然呢?天天不学习,在外面鬼混的人能做出什么成绩来?”

    早上的争吵历历在目,宋知旬丢弃了所有盔甲互揭伤疤。他不认为在这个年纪不学习的人是什么下三滥的人,毕竟他也不算什么好孩子,只不过有个成绩好的壳子罢了。

    本质上,人和人又有什么区别。

    但还是有区别的吧。他自嘲的想。

    宋知旬调整好情绪准备动身去超市买点东西,才发现宋先生也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宋先生不像李女士那般强势,这个父亲的形象在宋知旬的回忆里很少出现。宋先生性子冷淡沉默,与陈女士吵架情绪也是极为克制。在宋知旬小时候更多的对于父亲的印象是,补习班,补习班和补习班。

    宋先生工作忙,没有多余时间分给宋知旬,便也只有给宋知旬报补习班来管。

    宋先生的消息只有平平淡淡一句话:

    【和你妈道个歉。她出发点还是为你好的。】

    宋知旬扫了眼,没回复。

    “唉,是不是因为我,你和你妈吵架了。不是,旬儿,你真没必要,其实你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林十和宋知旬并肩走着。林十就是这次宋知旬与陈女士争吵的源头,或者说是这次争吵的被动导火索。

    林十难得是宋知旬的挚友,但他人压线考的最差的普高混混日子。现在开始有意走体育生路线,打算能拼一点是一点。

    “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承担。”宋知旬说着,一边伸手去拿冷柜里的酸奶。

    林十听说他搬出来了,急忙赶过来安慰他。

    “停,”宋知旬向正在劝说自己和陈女士道歉和不断自责的林十伸出手,示意他闭嘴,“结账。”

    林十深深看了眼宋知旬,叹了口气。宋知旬这人就是那么倔。

    想着,他突然看见后面一位戴帽子的男生。倒在收银台上的零食和宋知旬买的大差不差。真是有缘。

    结账过后,林十和宋知旬说着这回事。

    宋知旬看了眼塑料袋里的零食,觉得都是挺大众的,不以为意任由林十继续说着。

    夕阳西下,宋知旬和林十在岔路口分别。林十向宋知旬挥挥手,示意自己离开了。刚走出没两步,他又转过身来,向宋知旬说道:“你可能不太耐烦了,但我还是想说,和你妈道个歉别犟,别为了我和你妈置气。”

    宋知旬一脸不耐烦样,和林十点了点头,开口催着林十赶快回去。

    黄昏悠长,小巷里宋知旬的背影被拉得格外长。宋知旬打开微信聊天框,一字一字打着:

    【妈,对不起。】

    与此同时,那个和宋知旬买了差不多一样零食的男生也走进了这条巷子。他的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忙脚乱地听着电话。

    “对。不是周天昱你别人身攻击啊,我就算戴着个带檐帽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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