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那天刚醒过来的情景,五娘脑瓜仁儿都疼,自己一个理工科毕业的,从上学那会儿语文成绩就稀里哗啦,课本上那些诗词歌赋,都是为了应付考试背的,字数少的许能记住几首,那些字数多的,基本考过就扔脖子后头去了。

    背诗都记不住,更别提作啦,可不作还不行,那位周妈妈眼巴巴盯着自己呢,跟逼债的黄世仁似的,她是夫人身边最得用的管事婆子,在万府内院除了夫人,几位姨娘小姐,也得上赶着巴结,巴结也不是谁都能上前儿的,自己上面的二三四娘,亲娘活着,即便夫人不多喜欢,好歹面儿上能过去,对周妈妈这些夫人跟前儿得脸的婆子也能巴结巴结,不像五娘,完全就是讨厌,讨厌到连去夫人房里问安都没她这五小姐什么事儿。

    而夫人讨厌五娘的原因,是她落生那天正好是一娘的忌日,其实一娘比五娘整整大了五岁,五娘生的时候一娘都死五年了,可夫人就是就是要把对自己亲生闺女夭折的悲伤一股脑折在了五娘身上,从心理角度上来说,这是迁怒是宣泄,难过了了,不想自己抑郁,总是要宣泄出来,倒霉的五娘恰好成了这个宣泄渠道。

    所以,五娘虽顶着五小姐的名头,日子却过的格外寒酸,宅门里过日子就跟职场一样,不得老板喜欢的员工,哪怕单位里扫厕所的都不会给你好脸,更遑论这万府里的下人,个个都是势利眼,估摸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五小姐还不如周妈妈的脚吧丫子香呢。

    正想着,忽听唰一声,冬儿打了帘子进来,瞧脸色似是不大好,五娘问道:“这是怎么了?”

    冬儿把茶盘子搁在桌上掀开碗盖儿,气哼哼的道:“茶房里那些混账婆子,成日里就知道拜高踩低,先头我去了几趟,不是管事儿的不在,要不就是钥匙找不见了,横竖总有托词,昨儿好容易今儿领回来了,却都是碎渣子,您瞧瞧这一倒水上头都是茶叶沫子,这怎么入口吗?”

    五娘接在手里看了看道:“要不用布包起来试试。”

    冬儿呆愣愣看着五娘:“用布包起来泡?”她长这么大都没听过谁家这么泡茶的。

    五娘见她一脸迷茫,明显是没听懂,在心里感叹这丫头的理解能力实在有够差,一伸手把她手里的帕子拿过来比了比:“这样的纱布料就成,裁剪了缝成小袋儿,把碎茶放到袋子里扎住口再泡,应该就没这么多茶沫子了。”

    冬儿眼睛一亮:“是了,这个法子好,奴婢怎么就没想起来呢,还是五小姐聪明,到底念过书就是不一样。”

    念过书?五娘嘴角抽了抽,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好像才十二,冬儿说的念书,满打满算都不到五年,这要是在现代,小学都没毕业呢,更何况她这念书还是凑数的。

    说起念书的事,五娘真挺佩服万府大老爷的,也就是自己现在的亲爹,别的不知道,脑洞绝对够大。

    这事儿还得从万家的两位少爷说起,也就是大郎二郎,别看万家老爷是个土地主,生的儿子却一个赛一个的聪明,大郎不用说,十二便中了童试,绝对天才中的天才,可惜命不长,十三的时候病没了,把万家的老爷夫人坑的不善,好在还有个二郎,虽比不得大郎,却也不差,自启蒙进学先生没有不夸的,既聪明又刻苦,唯有一样,这孩子跟自己一样偏科,旁的文章策论都学的极好,只诗文上就是不开窍。

    这时候我们脑洞奇大的万老爷便想了个主意,找帮手,既然二郎不善作诗,就找人帮忙好了,到时候借鉴一下,说不准就能混过去,毕竟作诗也只是考试的一项。

    但这种事是万万不能找外人的,没中还好说,若是中了,被人捅出去,二郎的前程就完了,所以必须得是自己人。

    然后万老爷便福灵心至,想自己的女儿来,虽是庶出好歹也是自己的闺女,二郎的亲妹子,就算将来嫁了人,娘家也是靠山,若二郎是光耀门庭当了大官,妹妹自然也跟着沾光,这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不会做出对二郎不利的事,而且,他有四个女儿,总不能个个都是笨蛋吧。

    因这些筹谋,万府四个庶出女儿才有了念书识字的机会,不过在五娘残存的记忆里,上学的场景都有些模糊,想是不大愉快,潜意识逃避的缘故,好在人还对得上,不然,自己就得装失忆了。

    其实现在她有点儿后悔,如果刚醒的时候装失忆,应该就不用作诗了吧,也省的自己着急忙慌的抄了一首,当时没多想,就想赶紧应付过去,脑子里冒出那么一首,就忙着写上了,搞得这几天她一直提着心,毕竟她交上去的那首说好听就脍炙人口,说难听就叫烂大街,在现代,没上学的孩子都背的溜熟,不过话说回来,若非这么烂大街的,自己也记不住。

    虽说她穿过来的这儿大概率是架空世界,可根据那些穿越文电视剧的情节,就算架空貌似也有很多历史是重合的,如果这里也重合,自己交上去的那首诗岂不成笑话了,说不得老爷夫人还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捣乱,那往后自己的处境可就更糟了。

    不过,怎么不声不响的,这都好几天了,想到此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也不知童试什么时候放榜?”

    说完瞄了冬儿一眼,冬儿刚抱着针线笸箩找纱布头,打算多缝些五小姐说的那个茶叶袋子,找了两块儿,大小不一,估摸着能缝十几个,好歹先用着,回头再翻翻箱子,多找几块不用的布头出来。

    拿了剪子正在炕上比量着裁呢,听见五娘的话,惊呼了一声:“哎呀,您不提,奴婢都忘了,童试放榜可不就是今儿吗,这个时辰也该有信儿了,也不知二少爷中没中?不行,我得出去打听打听。”说着放了剪子,下炕穿鞋。

    五娘道:“还扫听什么,若中了,这么大的喜事怎会无声无息。”

    五娘的话可把冬儿吓的不轻,忙道:“五小姐这话可不能说,若让人听去传到老爷夫人耳朵里怎么好。”

    五娘倒不在意:“怕什么,咱们这样的偏院子,又是大晚上,谁会跑这儿来听墙角。”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嘴开了光,话音刚落就见外面啪啪的拍门声,接着便有人叫门。

    听了听声儿,冬儿脸色都白了,低声道:“像是周妈妈。”

    五娘脸色也变了,心想莫不是自己那首诗露了,几天不声不响是没顾上自己,今儿放了榜,十有八九二少爷今年又落榜了,夫人满心怨气没处发,遣周婆子来找自己算总账。

    冬儿虽然心里也怵周妈妈,到底年纪长些,见五娘脸色变了,开口安慰:“小姐别担心,今儿刚放榜,不管二少爷中没中,这时候也断不会再让您作诗的。”

    冬儿这么一说,五娘倒不紧张了,既然都到这份儿上了,索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想到此,深吸了一口气道:“去开门。”

    冬儿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着以往弱巴巴怯懦懦的五小姐,有些不一样了,说话都有了威势,让人莫名安心。

    想到此,稳了稳心神,出去开门了,周婆子却不是自己来的,带了两个百合石榴两个小丫头,百合提着灯笼在前头照路,石榴提着食盒跟在后面。

    两个小丫头虽进府的年头不长,但因是在夫人院里当差,也神气的紧,去几位姨娘院子,都是远接高迎的,不想今儿在五小姐这儿吃了闭门羹,站在院外敲了半天,不见有人出来应门,未免不耐起来,前面的百合哼一声:“架子可真是不小,妈妈都喊了,还不开门,莫不是睡死了吧。”

    周妈妈皱了皱眉:“胡说什么,谁睡死了?”

    听出周妈妈声音里的冷意,百合不敢吭声了,心里却暗暗奇怪,以往周妈妈对五小姐不也是不理不睬的吗,怎么今儿变风向了。

    正说着门开了,就着灯笼的亮儿,周妈妈扫了冬儿一眼,见这丫头衣裳穿的很是齐整,不像睡了又起来的样儿,笑道:“刚我还担心呢,怕来的时候晚,五小姐已然歇下了。”

    冬儿忙道:“前些日子病着,没什么精神,歇的早些,今儿大好了,说不困,这会儿正在屋里看书呢。”

    冬儿当然知道五小姐没看书,事实上自从五小姐好了,碰都没碰书,成日就瞧着那把扇子发呆,真不知那十文钱一把的扇子,有什么可瞧的,能好几天都瞧不腻。

    但在周妈妈跟前儿自然不能说这些,索性就说小姐看书呢,横竖瞧扇子也是坐在书案前,即便周妈妈回去跟夫人说起,便讨不得夫人喜欢,至少不会再生出旁的是非。

    百合听了,撇了撇嘴,心道,谁不知四位小姐里数着五小姐最笨,先生留的课业都完不成,每每挨罚,亏得冬儿这丫头好意思编这样没谱的瞎话,谁信啊,尤其还在周妈妈跟前儿,满府谁不知周妈妈是出了名的眼里不揉沙子。

    正等着周妈妈打冬儿的脸呢,谁知周妈妈却点头道:“怪道五小姐能做出那样的好诗文呢,我还说呢,瞧着平日上课的时候不显山漏水的,原来功夫都在底下呢。”

    冬儿一呆:“什,什么好诗文。”

    周妈妈笑眯眯的道:“你这丫头,怎么大晚上的就让我在外面说不成。”

    冬儿这才醒过神来一叠声道:“妈妈快请进请进。”

    五娘早站在屋子外头等着了,看见周婆子微微屈了屈身子,眼瞅就要见礼,周婆子属实唬了一跳,忙紧着几步上了台阶,伸手扶住了五娘的胳膊一叠声道:“老婆子可当不得五小姐这礼,要折寿的。”又见五娘穿的单薄愈发显得身子纤弱,忙道:“外面风寒,五小姐身子刚好些,吹了冷风可了不得。”说话儿扶着五娘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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